“小姐,您就在这儿稍等,奴婢去那铺子里买把伞!很快就回!” 她指了指身后那家破旧的小店。
琴嫄怯微微颔首,声音透过斗篷传来,带着一丝虚弱的气音:“小心些。”
栖烛的身影刚消失在杂货铺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后,冰冷的雨丝被风裹挟着,不断扑打在棚沿,溅起细碎冰凉的水雾,沾湿了琴嫄怯斗篷的下摆。她正欲再往土墙里侧缩一缩,试图避开那无孔不入的湿寒。
毫无预兆地,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雨幕中贴近,恰好挡在了她正欲移动的方向前。
琴嫄怯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背脊几乎撞上冰冷的土墙。斗篷的风帽因这动作微微滑落些许,露出了她苍白而带着一丝受惊神色的下颌。
来人似乎也未曾料到这逼仄的棚下还有人,脚步亦是微微一滞。
雨声淅沥,时间仿佛在狭小的空间里凝滞了一瞬。
琴嫄怯抬眸望去。
他撑着一把素青色的油纸伞,伞面微抬,露出了伞下的真容。
一身蓝白相间的广袖长袍,衣料看似普通,却在灰暗雨幕中流转着出尘脱俗的光泽。墨色的长发仅以一根玉簪半束,其余如瀑般散落肩头,衬得颈项修长如玉。
琴嫄怯看向那双眼睛。狭长上挑的丹凤眼,眼尾天然带着一抹惊心动魄的弧度,蕴着寒潭星子,藏着万千幽谷迷雾。
凤眸正带着一丝微讶,静静地落在琴嫄怯的脸上。随着他微微偏头的动作,左耳垂下一枚小巧的银质耳饰轻轻一晃,在晦暗的光线下折射出一线冷冽的流光,非但不显女气,反而平添了几分妖冶诡魅的气质。
来人看清琴嫄怯斗篷下苍白的容颜和深邃的眼眸时,丹凤眼中讶色微敛,唇角极其自然地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清越的声音穿透雨声清晰地传来:
“姑娘,抱歉。雨势忽急,未曾留意此处有人,惊扰了。”
他的目光在琴嫄怯脸上短暂停留,随即,极其自然地,不经意地向下略过了琴嫄怯手中用素帕小心包裹着的深褐近黑的沉木盒。
这瞬间的接触,让琴嫄怯捕捉,这盒子……是摧弦江的信物,此人……莫非和此事有关联?
她盯着此人这份妖异出尘又带着致命吸引力的气质。一个刻薄而充满嫉恨的词,毫无征兆地浮现在琴嫄怯的脑海中,那是芍姨娘咬牙切齿骂她的话,“狐媚子”。
她知道这样想似乎有些不礼貌。但此人并非女子的柔媚,而是糅合了极致俊美与诡秘危险,如同精怪山魅般的妖冶。芍姨娘用来骂她的词,放在此人身上,好像有些……贴切?
尤在堇看着眼前斗篷女子眼中瞬间掠过的难以言喻的复杂,那复杂中似乎还有一丝……奇异的认同?他唇边那抹浅淡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些许,丹凤眼中流转的光芒更加深邃难测。
他只是将手中的素青纸伞又微微朝琴嫄怯的方向倾了倾,为她挡去更多斜飞的雨丝。这个动作做得极其自然,带着一种世家公子的优雅风度。
“雨势不小,姑娘独自在此,还需当心些。”
琴嫄怯凛然,却迅速恢复了那副病弱沉静的模样,微微垂下长睫:“多谢公子提醒。仆从去买伞了,片刻即回。”
尤在堇不再多言。他撑着伞,优雅地转身,蓝白色的身影如同融入雨雾的一抹幻影,无声无息地踏入了前方更深的巷弄深处,消失在迷蒙的雨帘之后。唯有那枚小巧的银质耳饰,似乎还在空气中留下了一道微凉的流光残影。
琴嫄怯站在原地,怀抱着那沉甸甸的木盒。淋漓的雨水气息中,仿佛还残留着若雪后松林般的冷冽气息。
栖烛很快便从那破旧的杂货铺里钻了出来。她一眼看到自家小姐依旧独自站在狭窄的油布棚下,被斜飞的雨丝侵扰着,心头一紧,连忙撑开伞,疾步冲了过去,将大半伞面都倾向琴嫄怯。
“小姐,我们快走吧,这地方阴冷得很。”栖烛的声音带着未散的忧虑,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雨幕中模糊的巷口。
朝向龙阴黑市真正的核心区域,带着原始生命力的热闹开始从四面八方渗透出来。器物碰撞声、异域腔调的吆喝声,由模糊变得清晰。
整个空间笼罩在深沉的暗色调之中,浓郁得化不开的色彩构成。天空被高耸的建筑物切割成不规则的碎片,雨水从那些歪斜交错的飞檐和晾晒着不知名兽皮的竹竿上不断滴落。
街道旁,鳞次栉比地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和店铺。大多简陋,甚至只是用破船帆或巨大的兽骨临时搭建的棚子,在风雨中顽强地支撑着。
许多房屋低矮而敦实,墙体用巨大的深色石块垒成,覆盖着厚厚的瓦片或茅草覆盖。
栖烛将琴嫄怯护得更紧了些,几乎是半抱着她,艰难前行。她压低声音,带着浓浓的担忧:“小姐,这里……太乱了!我们……”
琴嫄怯斗篷风帽下,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冷静地扫过每一处可能隐藏着线索的角落。四周喧嚣而压抑的市声,如同敲击在紧绷的神经上。
就在她们经过堆满各种奇异矿石和骨器的摊位时,一个瞎了一只眼的干瘦老头,正用浑浊的独眼漫不经心地擦拭着一块泛着绿荧荧光芒的石头。他的目光随意扫过拥挤的人群,当掠过裹在素色斗篷里的琴嫄怯时,那只浑浊的独眼似乎极其细微地眯了一下,视线在她怀中那刻意隐藏却仍露出一丝深褐轮廓的木盒上,停留了不到一息的时间。
但琴嫄怯的心猛地一沉。
这龙阴黑市,果然处处都是眼睛。
“小姐,”栖烛低沉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试图唤回她的心神,“这样找,我们真的能找得到线索吗?”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突兀地切入了他们的视线,精准地拦在了琴嫄怯正前方。那是个毫不起眼的男人,穿着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的灰褐色短褂,面容平凡得如同巷子里的石头,转瞬即忘。
栖烛肌肉瞬间绷紧,一个箭步就要将琴嫄怯拉回身后。袖中的短剑滑入掌心,冰凉的触感让她保持清醒。
对方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甚至没有看栖烛一眼。深陷在眼窝里的目光,如同两口枯井,直勾勾地锁定了兜帽下的琴嫄怯。
“可是秦小姐?”声音不高,沙哑干涩,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像冰冷的金属片刮过琴弦。
就在栖烛的手即将触碰到琴嫄怯手臂的刹那,灰衣人垂在身侧的右手极其自然地翻转了一下。动作快得几乎只是光影一闪。
他的掌心向上摊开。
在那布满老茧的掌心正中,一点幽芒骤然亮起。那是一道极其繁复的符纹。
是摧弦江。
“走。”灰衣人言简意赅,掌心一合,符纹瞬间熄灭。他转身便走,步伐迅疾地再次融入灰暗的人潮。
琴嫄怯素色的身影,随着灰衣人消失的方向,一头扎进了黑市更深处翻涌的黑暗与混乱之中,快得如同被那熄灭的符纹吞噬。
栖烛眼中厉色一闪,紧紧护着琴嫄怯前去。
灰衣人引着她们穿过黑市最混乱的区域,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座孤零零矗立的旧楼前。楼体高大却破败,最高层隐约透出一点微弱的光,像黑暗中一只窥伺的眼。
灰衣人沉默地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陈腐的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里面一道狭窄陡峭的木梯通向昏暗的上方。
灰衣人踏上楼梯,示意她们跟上。楼梯又窄又陡,每一步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二楼,眼前是一条同样狭窄的过道,尽头只有一扇紧闭的雕花木门,门缝里泄出与这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柔光。
灰衣人走到门前,侧身让开,示意琴嫄怯进去。
栖烛立刻跟上,那灰衣人手臂如同铁闸般猛地一横,精准地拦在了栖烛身前。力道之大,硬生生将栖烛钉在原地。
“你,留步。”灰衣人目光却冷得像冰锥,直刺栖烛,“只进秦小姐一人。”
栖烛左手微动,袖中短剑的锋刃几乎要滑出袖口。她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又看向身前面色苍白却眼神坚毅的琴嫄怯。
“小姐!”栖烛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前所未有的焦灼和警告,“他们身份不明,意图叵测!”她试图用眼神传递所有的担忧。
琴嫄怯的脚步顿住了。她回头看了一眼栖烛,含着对栖烛的安抚,但更深沉的,是那份几乎燃烧了她生命,对琴家血案真相的执念。
“无妨,栖烛。”琴嫄怯的声音很轻,仿佛在说服栖烛,也像是在说服自己,“在此等我。” 她转身,轻轻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
门在琴嫄怯身后合拢,隔绝了栖烛的视线,也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栖烛只能死死盯着那扇门,全身戒备,耳朵捕捉着门内任何一丝微小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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