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已经完全忘记了生命中还存在过她。
上了大学之后,我很快的找到了能够负担我日常开销的兼职,也就不需要问家里要钱,压在我头顶上的挥之不去的阴影似乎随着我离开家而消失。
我第一次明确的知道,之前所遭受到的一切只需要这么简单就能摆脱。
人永远无法知道自己认知之外的事情,当我成年之后,我才终于知道了,她当时的那句,上了大学会不一样,并不是一句敷衍的空话。
一身轻松的我完全暴露了本性,报复性的去生活,去参加活动,去认识新的人,比起其他大学,音乐学院真的是一个很容易让人陷入低级享乐的地方。
我染了一头显眼的红发,和一些志趣相投的朋友组建了乐队,也接一些商演,我似乎在享受青春。
要说我多喜欢去酒吧迪厅也没有,我只是喜欢和人呆在一起的感觉,黑暗中照在脸上闪烁的各色彩灯,纯粹的不用思考的快乐,心脏随着鼓点的轰鸣震动,甚至有些痛,肾上腺素和酒精刺激的多巴胺,让身体一直处于亢奋状态,真的是既快乐又无聊。
凌晨四点多,头还昏沉着,九点有兼职,我本不该玩那么晚,但只要进入了一个圈子,就容易被裹挟,拒绝的话就很难说出口,而且,我也不是一个善于拒绝的人。
我靠在车站外的长椅上,感觉自己还有些飘飘然,大脑嗡嗡作响。
头发太长,有一部分还挂到了长椅后的绿化带上,粘上了枯叶,我随手把拉了下朋友圈,猝不及防的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心脏骤然紧缩了一下,本就难受胃部也跟着抽痛了起来。
我点开图片,照片上是她穿着戏服和一个外国教授的合影,我久久的凝望着那个笑脸,她双唇抿着,狭长的眼裂像勾子一样弯起,满足又野心勃勃。
我像是冷哼一样发出一声轻笑。
和照片里的笑容不同,我的笑倒是一如既往的,总让人觉得带了点嘲讽意味,我从来不是个温和的性格,和人接触也不避讳地说些真实的难听话,也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问题。
有意思的是,身边的朋友反而因为我这种行为模式与我更亲近,对我有好感的人却是来来去去,说实话我本身就是个没什么边界感的人,只是真要交往又觉得差了点什么,也都是止于暧昧,也只有暧昧时的些许异常的心跳能让我感到愉悦。
比起在通往目标的道路上持续前进的她,我真是的一点长进也没有啊。
久违的,在空旷的无人的街道,我把手背盖在了脸上发出了无声的呜咽。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迷幻的世界中窥得了真实的一角,让我短暂的从虚假迷茫的快乐中脱离出来,看见了曾经向往的道路。
晨光熹微,那如被墨染黑的天被冲淡,我登上了前往目的地的地铁。
好在我不是个笨蛋,强迫自己去学习还是有些效果的。
本科没成为她的师妹,我想要研究生能靠她更近一些。
我度过了一个比高三还要紧张繁忙的大三,除了学业和兼职我还开始备考,一旦有了目标,我就像是开始一场跑步考试,发令枪一响,我就只用想着闷头往前跑,直到冲破终点才考虑停下。
不过,如果事事如意,人生就没那么多遗憾了。
在年幼的时候,父亲的形象是高大的,他惯会说话,讲些大道理,似乎是个知行合一的真君子。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时间证明了他是个只会说大话的废物,他变成和记忆中侃侃而谈截然相反的伪君子,他的巧舌如簧拿来攻歼亲人,年轻时学的拳脚此时对着女人孩子,曾经信誓旦旦要扛起家庭的责任,此时变成了偷窃前妻财产的人渣。
听着电话对面母亲的咒骂。
我只感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当我想要奋力奔跑的时候就会出现一条绳索将我硬生生拽回去。
母亲和他离婚了,但那个人的阴影依然笼罩在头顶,我无法逃离,而且没有母亲的帮助,没有钱,说什么追随她的脚步简直是痴人说梦。
现实像一把重锤,将我所有的幻想全部击碎,不管我打扮成浮夸的样子去声色犬马,还是早出晚归的奋力学习,我眼前的道路都只有一条,这条路宽且长,大部分人都走在这条路上,挤挤挨挨,看似目标明确,其实不过低着头走向死亡而已。
我大概是认命了,所以生活变得顺畅起来,兼职原本只够我生活的,现在也有了盈余。
为了考研苦学了一年也让我在找工作上顺利的很,我变得毫无干劲,离开了大学,不同城市,那些酒肉朋友就没有还联系的,我整日呆在家里虚度时光。
我老早就把她屏蔽了,自那天之后我也没有主动打开她的主页看过一眼,刚开始那段时间我总是忍不住盯着手机发呆,克制着自己想要去看她近况的心思。
我想要怨恨她,她曾经那么近,我们曾肩膀挨着肩膀,我的脸贴在她柔软的发丝旁,我闻到过她发间那种随处可见的洗发水味道。
但她又是那么远,我们就像是看似相交的平行线,注定了庸庸碌碌的我,和追逐着梦想的她。
哈!真是好笑,我竟然妄图去够触月光。
可是,我怎么能恨她,我恨天恨地,我恨我父亲,我恨我弟弟,我恨我母亲,我恨这个世界,我恨梦想,也恨现实,还有音乐我也恨。
可是那又如何呢,也不过是我自己的选择罢了,我如果真的那么渴望靠近她,总是有办法的,只是会更辛苦,会更飘摇,会看不清前路,因为我害怕,我从不承认我怕什么,但我确实怕,怕我不过凡夫俗子,即使耗费了所有的力气也终是一场空。
但不管是爱还是恨,终究都归于麻木。
母亲和邻居家聊到了一起,撮合着我和他们家儿子认识。
我自己什么德行我知道,没有哪个人和我交往超过一个月的,他们都是匆匆的来匆匆的去,我很擅长利用自己的优点让人上头,但喜新厌旧已经刻在了我的血肉里,认识的人多了,总觉得他们千篇一律的幼稚愚蠢,惹人厌烦。
我不想认识他,但母亲近乎逼迫的态度责骂我自私。
我又忍不住冷笑。
结婚生子,我只有完成了这两个,才不是个自私的人。
他是个蠢货,名校毕业的蠢货,家世门当户对的蠢货,我真的厌恶他到极致。
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这一点,不过一个小时,我就知道他是个听不懂人话的蠢货。
吃完下午茶我就想走,但这个人是个看似没脾气的呆瓜,听不懂人话也不会察言观色。
他看上去温和,实则自说自话,每次见面礼物不断,但都是些我讨厌的东西,我有时候觉得他是不是故意的,是某种服从性测试,不然怎么能我说讨厌什么,他就送我什么呢?
我从没有那么感谢过新冠,让我有理由不和这个蠢货见面,我烦不胜烦,还得顾全两家人的面子,我分明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但妥协的事情我一直在做。
将我厌恶的东西强加给我,还让我感恩戴德,这个男人将我遭受到的所有苦难都具像化了,他的存在让我的恨意有了个宣泄口,我无法爱一个具体的人,那让我痛苦,但我可以恨一个具体的人,这让我痛快。
之后的事情我实在不想回忆了,被指责被谩骂,我第一次在一段关系里当了回加害者,但这次分明是我受伤最深。
我的母亲用着最恶毒的语言攻击我,用仇恨的眼神瞪视我,仿佛我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但我只是和一个我讨厌的人分手了而已。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打开了她的聊天框,我一遍遍听着她的语音条,听着她夸奖我,仿佛我还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青少年,只是黑暗中橙红色燃烧烟蒂映照在我的瞳孔里,那双眼睛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满含希冀的望着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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