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桌面震了一下时,迟因法正对着电脑屏幕赶设计稿件,光标停在画布上半片没画完的蓝花楹纹样上。他指尖沾着点浅紫颜料,划开屏幕时蹭了道印子,看清迟衍发来的消息——“因法,今天我休息。”
字少得像句随口的告知,没有标点,连尾音都透着惯有的淡。但迟因法盯着那行字看了三秒,突然把压在速写本下的手机捞起来,指腹飞快敲键盘:“太好了哥哥!我们出去约会吧!”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他才后知后觉攥紧了手机——上次提“约会”还是两个月前在火锅店外,迟衍红着耳根躲开的模样还在眼前,这次会不会太冒失?
迟衍那边的输入框闪了很久,久到迟因法开始数速写本上蓝花楹的花瓣,屏幕终于跳出来一个字:“好。”
没有多余的话,连句号都透着点不自在的滞涩。但迟因法“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撞倒了脚边的颜料盒,青的紫的颜料洒在地板上,他却顾不上擦,抓过搭在椅背上的白色卫衣往身上套,连颜料蹭在衣摆上的那一点儿都没在意——哥哥说“好”了,是真的愿意和他约会。
他提前半小时到了迟衍公司楼下。昆明的秋日午后没有盛夏的烈阳,风裹着街旁樟树的气息吹过来,叶子在他脚边打了个旋。他手里攥着束刚买的红玫瑰,花茎被他捏得有点发皱,花瓣上的水珠是他刚才在花店特意喷的——老板娘说带点水汽的花看着鲜活,像少年人的心意。
公司玻璃门被推开时,迟因法几乎是立刻抬眼。迟衍穿着件浅灰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上淡青色的血管,手里只拿了个手机,步伐比平时慢些,大概是刚从空调房出来,眉头微蹙着适应外面的温度。他视线扫过来,落在迟因法身上时顿了顿,目光往下滑,停在那束红玫瑰上,耳尖几不可察地泛了点粉。
“哥哥。”迟因法迎上去,把花往前递了递,声音比平时轻些,“今天我开车吧?”他早把迟衍的车钥匙偷偷配了一把,就放在卫衣口袋里,硬邦邦的硌着腰。
迟衍没说话,伸手接过花。他手指碰到花茎时,指尖蹭到了迟因法残留的温度,动作顿了顿,才把花抱在臂弯里——不像抱着花,倒像抱着件易碎的东西,姿势有些僵硬。他低头扫了眼迟因法衣摆上的颜料印,喉结动了动,最终也只说:“嗯,走吧。”
地下车库的风带着点潮湿的凉意,迟因法走在前面,脚步放得慢,故意等身后的迟衍跟上。他能感觉到迟衍的目光落在自己后背,大概是在看那片颜料印,却没问——哥哥总是这样,心里装着事,嘴上却不肯说。
车开出车库时,迟因法顺手把车载香氛拧开了点。是上次和迟衍逛超市时买的,雪松味,当时迟衍在货架前站了会儿,指尖碰了碰香氛瓶身,没说话,迟因法却记在了心里。“不远,”迟因法握着方向盘,侧头看了眼副驾的迟衍,“到顺城那边,也就半小时。”
迟衍“嗯”了声,目光落在窗外。昆明的街景往后退,街边的蓝花楹树已经落尽了花,只剩下浓绿的枝叶,偶尔能看见墙头上爬着的三角梅,开得热烈,像团烧着的粉。他怀里的玫瑰香慢慢散开来,混着车里的雪松味,在狭小的车厢里绕着,让他有点不自在地攥紧了包住花的纸——这还是第一次,和因法单独待在这样安静的空间里,没有车库的惨白灯光,没有商场的喧闹,只有风从车窗缝钻进来的声音。
车停在顺城商场地下车库时,刚过六点。电梯上行时,迟因法偷偷看了眼迟衍,他还抱着那束玫瑰,花瓣被他护得好好的,没有压折。出了电梯,商场里果然冷清,零星几个行人,店铺的灯光亮得有些晃眼。
“哥哥,你想吃什么?”迟因法问,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他原想着带迟衍去吃上次那家菌子火锅,又怕迟衍觉得重复,心里早列了三四个选项,等着迟衍挑。
迟衍却转头看他,目光落在他泛红的耳尖上——大概是刚才在电梯里闷的。“餐厅我订好了,”他声音轻了点,“你最爱吃的那家汽锅鸡。”
迟因**了一瞬,猛地抬头看迟衍。是他上个月随口提过的那家,在商场三楼,汽锅鸡的汤里会放竹荪和云腿,他说汤鲜得能喝三碗。他原以为迟衍没在意,没想到……心里像被温水泡过,软乎乎的。他下意识想伸手去握迟衍的手,手指伸到一半,又想起上次在电梯里迟衍有些瑟缩的模样,硬生生收了回来,只挠了挠后脑勺,笑着说:“哥哥真好,那我们走吧?”
迟衍看着他收回的手,指尖还悬在半空,像是有点无措。他沉默了两秒,忽然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迟因法的手腕。温热的触感裹上来时,迟因法整个人都僵住了——哥哥的手有点凉,指腹带着点薄茧,是平时握笔留下的,轻轻攥着他的手腕,力道不重,却让他心跳瞬间快了起来。
迟衍没看他,目光转向走廊尽头的餐厅方向,声音低低的:“走吧,别一会儿菜凉了。”他握着迟因法的手往前走,步伐还是慢的,却没有松开,连耳尖的粉色都深了些。
餐厅是木质装修,灯光暖黄,落在迟衍浅灰色的衬衫上,柔和了他平时紧绷的轮廓。服务员把汽锅鸡端上来时,盖子掀开的瞬间,热气裹着菌香和鸡肉的鲜漫开来。迟因法刚要伸手拿公筷,迟衍已经先一步拿起了,夹了块带着皮的鸡肉,放在他碗里:“先吃这个,肉嫩。”
鸡肉上还带着点汤汁,迟因法咬了一口,鲜得眯起了眼睛。他抬眼看向迟衍,见他正用勺子舀汤,吹了吹才送到嘴边。“哥哥,你也吃竹荪,”迟因法夹了根竹荪,放进迟衍碗里,“这个吸汤,好吃。”
迟衍“嗯”了声,低头喝汤。汤里的云腿切得很薄,咸香刚好,他喝了两口,忽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拿出个小盒子,推到迟因法面前:“给你的。”
迟因法放下筷子,打开盒子——里面是块手工奶糕,用油纸包着,上面印着蓝花楹的纹样。“这是……”他抬头看迟衍,眼里满是惊喜。
“公司楼下那家店买的,”迟衍避开他的目光,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汤,“上次你说想吃,我路过就买了。”其实是他今天早上特意绕路去的,那家店十点才开门,他站在门口等了十分钟,怕奶油化了,一直放在公司茶水间。
迟因法拿起来咬了一口,甜而不腻,带着点淡淡的奶香。他看着迟衍低头喝汤的侧脸,灯光在他眼睫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忽然觉得,哥哥的温柔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是藏在“路过买的”“订了你爱吃的”里,像昆明的风,轻轻的,却能吹进心里最软的地方。
“哥哥,”迟因法含着奶糕,声音有点含糊,“你今天好像……比平时话多一点。”
迟衍搅汤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他,耳尖又泛了粉:“有吗?”
“有啊,”迟因法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以前你和我出来,都不怎么说话的。”他放下奶糕,往前凑了凑,“是不是因为和我约会,开心呀?”
迟衍的脸瞬间红了,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别过头,看向窗外:“别乱说。”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商场的灯光映在玻璃上,能看见他泛红的耳根。他攥紧了勺子,心里有点慌——被因法说中了,今天确实很开心,从早上发消息说休息,到看见他站在楼下举着玫瑰,再到现在一起吃着饭,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连平时总缠着他的烦躁,都淡了些。
迟因法看着他慌乱的模样,没再逗他,只是拿起筷子,又给迟衍夹了块鸡肉:“好,我不乱说,哥哥快吃,汤要凉了。”
一顿饭吃得很慢,没有太多话,却不觉得尴尬。迟因法偶尔说些零碎小事——哪个同学画的蓝花楹被老师夸了,哪个工作室招兼职,迟衍就听着,偶尔应一声,目光落在他说话时微微扬起的嘴角上。少年的声音像浸了蜜,甜丝丝的,混着餐厅里的香气,让他紧绷了很久的肩,慢慢放松下来。
吃完饭后,迟因法擦了擦嘴,看着迟衍:“哥哥,如果不忙的话,我们逛逛商场吧?”
迟衍点了点头,嘴角勾了抹极淡的笑意:“好。”
商场里比刚才热闹了些,零星有情侣手牵着手走过,手里拎着购物袋。迟因法牵着迟衍的手,慢慢往前走,脚步放得很轻。路过一家服装店时,迟衍停了下来,橱窗里挂着套深灰色的西装,剪裁利落。他盯着西装看了会儿,伸手推开门:“进去看看吧,买套新西装。”
迟因法跟着他进去,店员热情地迎上来,递过西装让迟衍试。迟衍接过西装,手指碰了碰面料,眉头微蹙了下——他其实不喜欢穿西装,硬挺的面料裹在身上,像套着层壳,不舒服。但公司里要见客户,总不能穿得太随意。
“哥哥,你真的喜欢西装吗?”迟因法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轻些。他看着迟衍拿着西装的样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哥哥每次穿西装,都会在没人的时候偷偷扯领口,他早就看出来了。“如果……真喜欢,不如还是定制一套。”定制的面料软些,哥哥穿着能舒服点。
迟衍愣了一下,抬头看向迟因法。他没想到因法会看出来,自己从来没说过不喜欢西装,只是偶尔在他面前扯过几次领口。他攥紧了西装,喉结动了动:“嗯,因法说的对。”
迟因法没再多说,只是拉着迟衍逛了逛,挑了两套轻时尚的卫衣——一套浅蓝,一套米白,都是宽松的版型,他想着哥哥穿肯定舒服。付完钱,两人往地下车库走,快到电梯口时,迟因法忽然停住脚步:“哥哥,我想去下卫生间,你在车里等我就好,别乱跑。”
他说得认真,还伸手拍了拍迟衍的胳膊,像是怕他走丢。迟衍看着他,觉得有点奇怪——卫生间就在旁边,怎么说得像要去很远的地方?但他没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好,我在车里等你。”
迟因法“嗯”了声,转身就往商场里面跑,脚步快得像阵风,连卫衣的帽子都吹了起来。迟衍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转身往车库走。他坐在副驾上,把那束玫瑰放在腿上,手指轻轻拂过花瓣——因法跑的时候,头发都乱了,肯定是有什么事瞒着他。
大概二十分钟后,车门被猛地拉开,迟因法气喘吁吁地坐进来,额头上沾着汗,头发乱蓬蓬的,手里拎着个黑色的购物袋。“哥哥,快试一下。”他把袋子递过来,声音还带着点喘,像是跑了很远的路。
迟衍接过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件浅卡其色的大衣,面料是软乎乎的羊毛,领口绣着朵小小的蓝花楹,正是刚才在服装店里,他多看了几眼的那件。他当时只是觉得这件大衣看着舒服,没说什么,甚至没敢多停留,怕店员过来推荐,没想到……“因法,你……怎么知道?”
迟因法笑了起来,眼睛亮得像昆明的星光,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哥哥刚才看了它好几眼呢,我都看见了。”他往前凑了凑,声音轻了些,“我知道哥哥不喜欢西装,对吗?”
迟衍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看着迟因法,少年的脸上还带着跑出来的红晕,眼神却很认真,像是把他所有的小心思都看在了眼里。他攥紧了大衣,指尖有些发颤——自己总是把情绪藏得好好的,连抑郁症发作时都很少在因法面前失态,却没想到,这么小的细节,都被他注意到了。
“其实哥哥喜欢英都风的衣服,对吗?”迟因法又问,声音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他上次在迟衍的衣柜里,看见过一件压在最下面的英都风衬衫,面料很旧,却洗得干干净净,一看就是很喜欢的。
迟衍低下头,看着腿上的大衣,声音低得像耳语:“因法,我得穿西装啊……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也不能天天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太……任性了。”他是家里的长子,要工作,要承担责任,怎么能像个孩子一样,只想着自己舒服?
“哥哥,你可以任性的。”迟因法忽然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传过来,暖乎乎的,“你也只有23岁,你也只是个青年啊。”他看着迟衍的眼睛,眼神诚恳得让人心头发酸,“为什么要把自己装在‘成年人’的壳里呢?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用勉强自己的。”
迟衍抬起头,看着迟因法。少年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杂质,只有满满的心疼和在意。他想起自己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候,整夜整夜睡不着,是迟因法偷偷溜进他房间,坐在床边,不说什么,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小孩一样;想起自己因为工作失误烦躁时,迟因法会默默给他端来杯热茶,放在他手边,然后坐在旁边安静地画画,不打扰他;想起刚才在餐厅里,他给自己夹的菜,还有现在手里这件大衣……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涌了上来,堵得他喉咙发紧。他沉默了一瞬,忽然伸出手,轻轻抱住了迟因法。少年的身体很温暖,带着点跑出来的热气和淡淡的奶糕香,像个小太阳,把他整个人都裹了进去。“因法,”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埋在迟因法的肩窝里,“有你,真的……很好。”
他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连对父母都没有。但此刻,抱着迟因法,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听着他剧烈的心跳,他忽然觉得,不用再装了,不用再把自己裹在坚硬的壳里了。有因法在,他可以稍微任性一点,可以稍微软弱一点。
迟因法被他抱住时,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迟衍的心跳,有些快,带着点颤抖,还有他说话时落在自己肩窝里的气息,温热的。他慢慢他慢慢伸出手,轻轻抱住了迟衍的背,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碎了他。“哥哥,”他声音很柔,“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昆明的晚风从车窗缝钻进来,带着点街旁香樟树的气息,吹起了迟衍落在肩前的碎发。两人抱着,没有说话,只有彼此的心跳声,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过了会儿,迟衍慢慢松开手,脸上还带着点红晕,避开了迟因法的目光,拿起那件大衣,小声说:“我……我试试。”
他把大衣穿在身上,大小刚刚好。软乎乎的羊毛裹在身上,比西装舒服多了,领口的毛贴着脖颈,痒痒的,却很安心。他抬头看向后视镜,里面映出自己的模样——浅卡其色的大衣衬得他脸色好了些,不再像平时穿西装时那样紧绷,眉眼间甚至带了点柔和。
“好看吗?”迟衍问,声音很轻,带着点不自在的试探。
迟因法看着他,眼睛亮得惊人,用力点头:“好看!哥哥穿这个,比穿西装好看多了!”他往前凑了凑,伸手帮迟衍理了理大衣的领口,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脖颈,迟衍瑟缩了一下,却没有躲开。“哥哥,以后我们多买些这样的衣服,好不好?”
迟衍“嗯”了声,嘴角勾了抹极淡的笑意,落在后视镜里,像昆明雨后的阳光,轻轻的,却很明亮。他看着迟因法,少年的脸上满是欢喜,眼睛里映着自己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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