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洞幽深,强烈的失重感以及周遭的黑暗令简从宛汗毛直竖。妖藤依旧拽着她的两脚脚腕,然她完全无法挣脱,只能无助地任由自己被拖进深渊。
终于,下坠停止了,正当简从宛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妖藤又伸展出更多的藤蔓,裹住她,拖着她继续前行。
她的脸上、身上,不时掉落下泥土来、湿湿的,带着浓烈的土腥味。
时章呢?怎么还没有来?
没有了往生镜,简从宛根本就没有自保之力,她寄希望于时章,可是直到拖拽着她的妖藤全部收回,简从宛依旧没有等到时章来。
覆盖在她身上的藤蔓松开后,刺眼的光直射上她的面庞。长期处于黑暗之中,这突如其来的烈光令她极为不适应,只能用手半遮着,眯着眼,来适应这里。
“小宛!小宛!”眼前的光晕之中,一个男人小跑着朝她的方向靠近,当对方的手搭上她的肩头时,简从宛也看清楚了他的脸。
“裴思故?”
“是我,小宛。”
简从宛还震惊于裴思故的手段,过了半晌她才缓过劲儿来,问他:“你是怎么做到的?”
毕竟时章神力通天,又把她看得这么紧,他竟然能把自己从对方的眼皮子底下劫掠出来。
“后面再跟你解释,我们得赶紧从这里出去。”裴思故拉起简从宛,迈步朝前跑。
简从宛边跑边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应当是实验室的废弃地。沿途的灯光忽明忽暗,里面的设备也已陈旧不堪。
几分钟过后,他们抵达了一片土墙前,裴思故伸手掐诀,眨眼间,他们二人便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里十分混乱,像是一个什么市场,她看见了人、也看见了鬼,还有各种动物头人身的妖……
这样的古怪场景看得简从宛一阵阵恶寒,她不由得攥紧了裴思故的手,然下一瞬就反应过来,想要松开他。
裴思故自然察觉到了,他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回过头跟她说:“这里很乱,抓住了,别走丢。”
话已至此,简从宛若是还避着什么嫌,倒是显得有些矫情了。
她迈开大步子,跟着裴思故东拐西绕,最终在一巷子口深处的一家院门前停下。
裴思故拉起门环,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如此有节奏规律地敲了三遍,门才终于缓缓从里面打开。
简从宛探头往里看,可是并没有看到什么人,直到走进去,才终于看到了正对着院子的那间屋子里正坐着一个人。
“来了。”屋子里那个人说。
“感谢您愿意收留我们。”裴思故松开简从宛的手,郑重地站在院中向对方表示了谢意。简从宛也有样学样,跟着一起表示感谢。
然奇怪的是,裴思故只领着简从宛站在院中同屋子里的人问候,转而就带着她走过旁边的小正屋旁的小径,穿行到了后院的一间屋子里。
关上门,简从宛这才压低声音问裴思故:“刚才那位是谁啊,怎的连屋门都不愿意出。”
“他是我们刚才进来的魂市的主人。”
“魂市?”
“在这里,所有族类都可以在此处买卖灵魄。”
纵然简从宛来到117号世界后已经听到了不少骇人听闻之事,听到各族在此地买卖魂灵之时,还是惊掉了下巴。
“灵魄不是牵引着一具身体的所有神魂吗,没了灵魄,神魂四散,到时候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可是总有人愿意用自己的灵魄换想要的东西,换钱财、换灵宝……还能,换命。”
“换命?”
117号世界生命的消散皆因灵魄消散,若是弥留之人能够换上一个新的灵魄,便能延续寿命,重聚所有神魂,再借一具完好的身体,就能实现复活。
然而这是完全违背这个世界的规律的,神族早就立下规矩,决不允许买卖灵魄。可活下去是多么大的诱惑啊,于是许多人都聚集到了这个隐秘的魂市,想要买到有市无价的灵魄。
“那你怎么认识魂市的主人的?”
“说来话长,我曾经救过他。”
既如此,简从宛便不再追问了。她跟着裴思故在魂市之主的家里安顿下来。
简从宛睡床,裴思故就打地铺睡在她旁边。
裴思故虽然是为了防止出什么岔子,可是跟一个并无亲密关系的男人共处一室,多少让她有些不自在。
就在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裴思故开口说起了他的计划:“我打算后天或者大后天就带你去实验室,然后离开这里。”
“可是时章已经发现了实验室在哪儿?”
听到这个消息裴思故不淡定了,他唰一下坐起来,望着简从宛,久久不语。
简从宛也意识到了大事不妙,她也跟着坐起,磕磕巴巴问道:“那、那怎么办?”
“别着急,一定有办法的。”裴思故低下头,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苦思至半夜,脑中灵光乍现,急需分享之时,就见简从宛张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
“怎么样?你有主意了?”简从宛也一直没睡,见到裴思故大半夜在烛火的映照下双目发亮,她也跟着激动起来。
裴思故郑重地点了两下头,说道:“小宛,我觉得,不然假死……”
“死遁!”简从宛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裴思故就是这么想的,之前为了让简从宛完成任务,实验室一直都是为她寻找宿主让她的意识寄宿,那么现如今他们也可以这样做。
让简从宛的意识寄宿到一个新的个体里,伪装成真正的简从宛,然后她真正的身体则再次回到两个世界的中转站虚境。等到假简从宛身死,真正的意识回笼。简从宛便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离开这个世界,回到现世。
然而这个问题的核心所在,是如何寻找一具能够以假乱真的身体。
“我有办法!”简从宛想起了自己曾经在往生镜的指引下雕出的那个木偶。
往生曾跟她说过,如果能用更多的神魂,就能塑造出一个更加真实的身体来。到时候,用那具肉身让她假死,然后她的意识便可回到真正的身体里,她也就完成了这场金蝉脱壳。
“所以……就这么办?”裴思故试探着问了一句。
简从宛也不知在想什么,微微低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光晕打在她的侧脸,挺翘的鼻梁在另一边脸上投下一小块阴影,遮住了她的眼睛。
听到裴思故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回神答了一声好。
这或许是现如今的最优解。她假死,再也不会也没有机会回来。既然想要让时章再也不惦念她,那么事情就得做绝些,演一出戏,彻底地背叛时章,泯灭掉他对自己所有的爱。
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她继续在她的世界里做着芸芸众生,时章在他的世界里成为主宰。
-
魂市无白天,靠着一个鸡鸣钟分辨时辰。
鸡鸣钟响一声,代表白日到来,响两声,代表夜幕降临。
随着鸡鸣钟响一声,简从宛和裴思故走出了屋门。
简从宛暂时不宜在外露面,所以裴思故决定自己去找塑造假肉身的材料。
魂市不止交易灵魄,也卖着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他需要买到一种叫魂织柳的木头和据传为血红色的赤釉土,用这两样东西就能塑造出一个完美的肉身。
简从宛站在屋门口目送着裴思故离开,她则一个人无所事事地在魂市之主的家中闲逛。
他家不算大,简从宛逛完后院便去到了前院。
前院里,魂市之主宿的屋子已经打开了门,简从宛看见那位不知年龄几何的人依旧坐在昨天的那张桌子旁,屋子里还是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
她看到这位市主在听到她来的脚步声后缓缓扭过了头来,直接问她:“你是裴思故什么人?”
“朋友。”简从宛毫不犹豫地答道。
“朋友?”这人咯咯笑了两声:“魂市之外神主时章的手下的人到处寻你,而他却敢冒如此风险将你带到我的地盘,恐怕绝不是把你当朋友吧。”
听到他的话,简从宛笑了笑,没有应答。
自己是谁恐怕这位市主心中早就有数,她何苦再多去解释呢。
“多谢您,愿意收留我。”
“哎呦,姑娘诶,如果不是裴思故救过我一命,我还真不敢干这事儿。”
他的话很不客套,却也极为真实,三言两语的闲聊中,简从宛也感受到了对方的直率。
聊了几句,便没了话题,简从宛便选择坐在院中等裴思故回来。
她望着黑压压的天,想着时章会在哪儿?裴思故从他眼皮子底下将自己掠走,他肯定很着急吧?他现在找到哪儿去了呢?
正想着,身后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吸走,眨眼间,她便被拖进了屋子里。
“别出声,时章的人来魂市了!”
简从宛吓得心脏骤停,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也是在这时,简从宛才真正看清楚了这魂市之主的真正模样。
刚才聊天时发出如此低沉声音的竟不是男人,而是一个相貌娇俏可爱的女子。而这个女子,竟然就是晏淮的妹妹——晏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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