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地的天空好像被一块黑布给盖住了,四处黑洞洞的,挡住了人的视线,令人备感到压抑。
咣当!挂在西边的一角风铃被风卷断了挂绳,跌落在地,让屋内的简从宛心一紧,膝盖以上的裙面被她攥得全是皱褶。
如此时刻,风铃落地,这是什么预兆?
“不好了——不好了——”一只灰色狼妖四脚并驰地朝破妄谷的方向而来。
简从宛蹭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她就说自己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门被一股大力从外面推开,风灌进简从宛的袍袖里,吹得她的袖子鼓鼓囊囊。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仙族,仙族的人来了!”
“可看清楚了有多少人?”
简从宛当即觉得大事不妙,正逢关键时刻,仙族却突然出现,必定是居心叵测。
“回神君,只有一人。”
简从宛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一个人?一个人来攻打神地?
“那人是谁,长什么样子?”
“他自称复伏真,带着定珠前来请罪。”
狼族的人皆不知定珠为何物,可是复伏真,他们是清楚的,此人乃是不周山前任宗主。
复伏真的名字与定珠连在了一起,引得在屋内的简从宛和玄瑞脸色骤变。
几千年前他狼子野心拿走了定珠,以为如此便可取而代之,怎奈何实力配不上野心,这么多年为了维持定珠反倒消耗着他们仙族之力。现如今定珠即将熄灭,六界灾祸不断,仙族这才终于认清了现实将定珠给送回来。
“只有他一人,没有旁人?”
“是的,只有他一人。如今他就跪在人界大漠之中,应当是不知道入口,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话……”
简从宛听着他的汇报,若有所思,最终,她决定让玄瑞找出传像镜前去人界入口处。这样,她不仅能在此守着时章,还能随时察看前头的情况。
“神君,那定珠该如何是好?”玄瑞拿不准主意,此物关乎六界安定,如今复伏真亲手归还,可是个难得的将定珠拿回来的好时机。
要不要打开人神交界之门,拿回定珠,于此时的简从宛而言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她有担心,万一复伏真使诈,骗他们打开了神地之门,从而大肆入侵。如今时章又在破妄谷,恐怕神地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她的牙齿咬着舌尖,深深思考,终于她做出了抉择:严守神地之门,一切等时章获得神力后再行打算。
玄瑞得令,飞去了人神界门。
透过传像镜,简从宛窥见了在沙漠里跪着的复伏真,这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如今手里正捧着蒙尘的定珠,头几乎快低进了砂砾里。
可怜吗?看似如此,可是只要知道他所做的恶事,就会对他产生数不尽的厌恶。他真心想要忏悔吗?简从宛不觉得,只是因为五界浩劫他们无力阻止,这才留下了鳄鱼的眼泪。
“玄瑞,盯紧他的一举一动,在时章出来之前,不必理会他。”
等到时章重获神力,一切都会尘埃落定,她只需等着,等着他出来……
-
“再来!”
破妄谷内,时章的嘴角已经在与十多个先祖交手后溢出了血来。
可他非但不感觉到累,反而浑身血脉喷张。
时章的双瞳变得与先祖们一样,独属于神族的银色。他们酣畅淋漓地交手,先祖们在此过程中不遗余力地向时章传授他们的神技。
不知道战了多久,时章终于来到了最后一关,见到了他的祖母——禾姜。
“孙儿拜见祖母。”时章见到了祖母眼中的泪,他也与之感到心碎。
“时章,起来吧。”禾姜的声音苍老,她活了很多很多年,如今时章见到她的样子,就是她离世那一天的模样。
时章站起,望着祖母的样子,企图从里面寻找出几分可能会与自己父亲相像的影子。
可看了半天,他发现只不过是徒劳。他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又怎么会知道父亲什么地方会与祖母相似呢。
时章翻腕将晦朔转了一圈,郑重其事地说道:“祖母,还请赐教。”
他说着,晦朔已经袭向禾姜。不过对方手指轻轻一动,晦朔便转向了它处。
时章不解,祖母这是意欲何为?
“孙儿,祖母今天不打算与你交手。”禾姜慈爱地望着时章:“祖母想同你聊一会儿。”
“可是……”时章担心自己若不与禾姜交手,便无法顺利通过身关。
禾姜看出了他的担忧,出言宽慰道:“傻孩子,你是神族唯一的血脉,这身关,你不会过不了的。难道你没有发现,之前的每一位祖先,他们在与你交手过程中托举你的意味远大于阻拦你之意吗?”
她走近,拍了拍时章的肩膀,笑着说:“所以不用担心,跟祖母说说话。”
时章与禾姜的残魂坐在并坐在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听祖母说一些旧事。
从她生下尧光,到如何抚育他成人……这其中种种,禾姜跟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孙儿说了很多很多。而时章也全程面带微笑听着,透过祖母的描述,他仿佛也看到了父亲的模样。
禾姜说着,手一挥,二人面前立刻出现了一段很是欢快、幸福的场景。
这里是神地,届时的尧光还是青年人的模样。禾姜在坐在一空中阁楼顶品露茶,尧光兴奋地朝她跑过来,送给她一捧开得极美的花。
“母亲,我此番前去人界,听人族说送花能让一个人开心,所以我也采了一束花送给你。”
禾姜笑着接过,闻着香气馥郁的花,她随口问了一句:“占姻石上的女子找到了吗?”
尧光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禾姜双眉轻挑:“哦?在何处?”
“她是人族东黎国的公主。”尧光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可是他现在被魔族的殷几术掳走了,他竟然想要强娶!”
为六界之主多年,禾姜的心早已如同大海般深远,这样一件事如同细沙丢进大海,掀不起任何的涟漪。
她的能力强大到能够不费吹灰之力解决这件事。然而这是属于儿子尧光之事,她并不想出手替他解决。
后来尧光就消失了很久,再回来时,宣殊已经被他带在了身边。
画面消失了。
“后来啊,他们顺理成章的成亲,没过多久,我的大限也到了,肉身消散,神魂按照神族之规前往破妄谷,等着后辈们的到来……只是,我没想到,你父亲,竟会、竟会……”说到这儿,禾姜哽咽了,她甚至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将儿子教得太过正直与善良,才招致了这场祸事。
祖母的话催化了时章银瞳里的愤怒,他不难想象当时的父母亲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本来还说着时章的父母,禾姜突然话锋一转,问起了时章:“孙儿,占姻石现在何处,你可有找到你的命定之人?”
时章点点头,“找到了,她叫简从宛,是人族。”
“何处人氏?”
“她不属于这里,她属于另外一个世界。”
禾姜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另外一个世界,她活了几十万年,竟从未有所听闻。
时章同她细细解释,禾姜这才明白。
“吾界之外竟还有异界,那他们是如何来此的?”
除了实验室的人,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来的,即便死,他们嘴里也紧咬着一个秘密。
若是如何在各个异世穿行的秘密泄露,那么不仅他们现在所图功亏一篑,更会反噬到现世,为现世招致巨大灾祸。
祖孙两聊了很久很久,聊到最后,禾姜站了起来,她轻轻为时章扫去了肩上的落灰,指着正前方:“祖母只能陪你到这儿了,赶路去吧。心关最为艰难,心也最能绊住你,牢记你此行的目的,一直朝有生命的地方走!”
时章看着祖母的神魂在化作点点萤火消失。他带着父亲留下的晦朔,义无反顾地朝前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前头是一片看不清的迷雾,混沌不清,迈进这片迷雾里,连自己的脚都看不清。
时章从随身带的宝囊里拿出一盏不灭火燃灯。不灭火是百余年前时章在海沟里寻得,无论在何处,以何种方式,都无法将其熄灭。
他拿出不灭火燃灯,终于觉得能看清些了的时候,这火却毫无征兆地灭了,黑烟腾起,浓雾再次入侵了他的视野。
不对劲,这里很不对劲。
时章警惕地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得往前走,不能停在这里!视物不清时,最容易遭到袭击。
时章迈开大步超前,他走了很久很久,可是眼前还是一团团浓雾。
他施法,打算破掉这团浓雾,然他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施展不出任何的法力。
他将双手举到了眼前,掌纹清晰,慢慢的,那些纵横交错的纹路还是变得扭曲,形成了一个漩涡,紧接着,时章晕了过去。
当他再度睁眼时,周围是花团锦簇的原野,鼻子还能清晰地闻到水珠草木混杂着花香的气味,令人心旷神怡。
在不远处,有一片翠绿色的湖泊,湖泊边有一头长着双翼浑身雪白的山羊。
它伸出舌头,低头在池边喝水。听见了声音,这只沉浸于河水的白山羊撒开四蹄朝湖泊中央跑,竟就这般消失在了湖中心。
幻像,这一切都是幻像,不能相信,时章如此告诫自己。
可眨眼的功夫,随着山羊的消失,翠绿色湖泊竟开始变得干涸,湖底像有什么东西在迅速吸干湖泊的水分,最终,湖水消失,只剩下裸露的皲裂土地,犹如乌龟的背壳。
时章震惊于眼前的景象,然而身后传来的嬉笑声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回头,花团锦簇的草地已经变成了一座宫殿,嬉笑声就是从里面传来。
鬼使神差地,时章朝里面走去。
推开沉重的大门,他看见了笑声的来源。是一个还未及他腰高的小孩儿,他在院子里奔跑,身后是一个样貌清俊的男子在追他。
“父神,我们来比比谁跑得快!”
时章看得恍惚,那个小孩,不是自己吗,身后那位,便是他从未见过的父亲——尧光。
他不忍打扰父子间的安宁,选择默默坐在门槛上,倚在墙边,微笑望进院子里。
那是他多少年来渴望的,瞧着那个与自己容貌一模一样的小孩子在跟父亲嬉笑打闹,他不禁想,是不是会有另外一个世界,在那里,他的父神母君都还好好地活着,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在一起……
“行了,你们两个别闹了!”殿中走出来一个容貌昳丽的女子,话虽是斥责,可是眼睛却笑成了月牙,这是时章的母亲宣殊:“夫君,今日仙魔两界前来朝觐,马上就到了,快快去吧。”
尧光听见了妻子的话,乖乖站定,朝儿子喊:“阿珩,我走了,晚上再回来陪你玩儿!”
宣殊上前为尧光整理了下略有些凌乱的衣衫,抬头摸了下他的脸,语气温柔:“去吧,夫君。”
尧光在妻儿的目送之下迈出了他们一家人的居所,在迈过门槛之际,他停下了脚步,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到了蜷在一角坐着的时章。
他能看见自己?时章有些慌乱,手足无措,像是突然被主人家发现的窃贼。
“夫君,你站在门口做什么呢?”远处的宣殊瞧见尧光站在门口不走了,出声问道。
尧光回头朝妻子挥挥手,“没什么事儿。”
在他抬脚的再度前行的那一瞬,时章听见了他说话:“阿珩,我的儿子,要好好的活着。”
时章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猛地站起,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他刚刚……是在跟自己说话吗?
他再回头看院子里,宣殊已经带着小时章不见了踪影,不是跟他说,又是跟谁说呢。
意识到这个,时章的双目落下了两行泪。
两行泪砸到地上,竟汇聚成了一滩水。不,那不是他的眼泪!
时章感觉到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一滴一滴地砸在他的脸上,他抬头,头顶的屋檐已经消失不见,天空中下起了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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