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的两人准备出门。
开门，走出去，关门，按电梯，等电梯一气呵成，动作流畅。
两人站在电梯门前，魏青文自然地伸手搭在黄筱枝的肩膀上，侧头问道：“你说……我们要不要买点东西过去？”语气带着点随意的试探，因为她内心其实不太想拎东西。
这问题几乎是探亲访友的固定流程，空手去长辈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妈，你觉得你问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儿……”黄筱枝话还没说完，“叮”的一声，电梯就到了。
电梯门滑开，里面站着一个穿着宽大白卫衣、戴着帽子和口罩的人，正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手机，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脸。母女俩走进去，一股清新的、带着点花果调的香气瞬间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魏青文跟着黄筱枝进电梯，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角落里那个包裹严实的身影，心里嘀咕：这么热的天穿这么多不闷吗？嘴上却接着刚才的话题：“可是我带我女儿回我爸爸妈妈家也没什么不对吧？”像是在说服自己。
黄筱枝歪头想了想，好像确实没毛病，随即拍了拍魏青文的肩，一脸促狭地说：“那我们空手去蹭饭吧？”她此刻的注意力还没放到身后那个神秘人身上。
魏青文一听，眼睛都亮了：“可以，我赞同！”说完，手臂一伸，亲昵地挽住了黄筱枝的胳膊。
恰在此时，电梯轻微一震，到了一楼。
准确点说，是魏青文整个人“吊”在了黄筱枝的手臂上。
黄筱枝皱着眉，看着自己妈妈像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胳膊上，忍不住问：“你们怎么老喜欢吊着我手啊？”边说边随着人流走出电梯，身后的门缓缓合上。
魏青文抱着她的手臂，姿势有点别扭但很执着，“我就喜欢，你要赶我走？”
“哪有，”黄筱枝无奈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蓝牙耳机，“我也想找人抱着手臂呢。”她熟练地给自己戴上一只，又问：“你要不要听？”
“吊”在手臂上的魏青文欣然接过另一只耳机戴上。
悠扬的旋律流泻而出，魏青文惊讶地挑了挑眉：“你喜欢听半点心？！”
黄筱枝脸上带着点小得意：“原来我们魏姐不知道啊？”
“有品味，我喜欢。”魏青文赞道。
魏青文没再接话，脸上漾开满足的笑容，享受着音乐和女儿并肩同行的时光。
她们的小汽车停在小区外的露天停车场，走过去不过几分钟的路程。晚风吹拂，带着夏夜特有的微醺感，吹得人有点懒洋洋又有点晕乎。
黄筱枝的碎花裙摆被风轻轻扬起，路灯下，纤细的身影透出一种易碎的美丽。
上了车，黄筱枝坐在副驾驶，魏青文发动车子。黄筱枝望着窗外流动的夜景，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电梯里那个低头的身影。那背影……莫名地让她想起今天中午见过的某个瞬间。
没错。
那就是于雯。
于雯想起临时要出去买东西，匆匆换好衣服，戴上口罩帽子就下了楼，没想到会遇上人。当然，也不只是买东西，更重要的是张玉琳回来了，她得去接她。
在电梯里，她没有看到黄筱枝的正脸，但声音和魏青文她认出来了。她不想引起注意，便把自己缩在角落，一声不吭。母女俩身上的香味萦绕在她周围。
她曾短暂地抬过一次头，瞥见了黄筱枝的背影，又迅速低下。她不知道黄筱枝也住这栋楼，心里默默祈祷不要在这里被认出。
至于为什么不走一楼？这个时间点正是下班高峰，人潮汹涌，她觉得从地下室走更隐蔽。
……
车子平稳行驶在通往港阅湾的路上。
副驾驶的黄筱枝还是忍不住好奇，像闲聊般提起：“老妈，刚才电梯里那个戴帽子的人，你认识吗？”
“啊？电梯里那个小姑娘嘛？”魏青文握着方向盘，回忆了一下，“认识啊，这栋楼的人我差不多都脸熟了，怎么了？”她记得那个总把自己裹得很严实的女孩。
黄筱枝微微侧身，看向开车的母亲：“你认识啊？那……你们怎么认识的？”她语气平常，手指却不自觉地蜷了蜷。
“这个嘛，说来话长了……”魏青文笑了笑，开始讲述。
——
那时于雯刚搬过来不久，租了一套三居室。人生地不熟，小姑娘家家的，难免害怕。
搬进来的第一晚，她肚子不舒服来了例假，家里偏巧没有卫生巾，只好硬着头皮出门买。回来的路上，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吓得她心怦怦跳。
慌乱中按电梯时还少按了一层，坐到了十五楼（她住十六楼）。
发现错了楼层，她更害怕了，但也不敢在楼道里多待，鼓起勇气敲了十五楼其中一户的门——既怕没人开，又怕开门的是坏人。
万幸，当时正在厨房研究新菜式的魏青文开了门。
魏青文一开门，就看到一张稚嫩却惨白的小脸，眼神里满是惊慌，嘴唇都没了血色。
于雯也没想到真有人开门，看到魏青文手里还拿着锅铲，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妈妈我回来了。”
魏青文瞬间明白了眼前女孩的处境，立刻绽开一个温暖的笑容，一边说着“快进来快进来我的女儿”，一边自然地将于雯拉进屋里，还故意提高了声音，“快去叫爸爸吃饭了！”
门关上，于雯才敢大口喘气，后怕让她身体微微发抖。看着眼前陌生的阿姨，她忙不迭地道谢。
魏青文心疼地抱住这个和女儿年纪相仿的小姑娘，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没事的没事的，别怕，阿姨不是坏人。”
被温暖的怀抱拥住，于雯鼻尖一酸，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独自在外，她不允许自己轻易示弱。
魏青文松开她，替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柔声道：“在阿姨这儿吃了饭再走吧？反正我也是一个人，一会儿阿姨送你回去，好不好？”
于雯勉强笑了笑，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阿姨，我现在回去就好。”
魏青文却拉住她的手，语气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温和：“听阿姨话，吃完饭再走。阿姨一个人吃饭可孤单了。”
于雯不好再推辞，只好留了下来。
饭菜上桌时，于雯看着热气腾腾的家常菜，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孤儿院院长亲自下厨的日子。魏青文贴心地帮她盛好饭，摆好筷子。
小姑娘还是有些拘谨，小声道谢后才动筷。
魏青文没急着吃，看着眼前安静吃饭的女孩，轻声叮嘱：“以后晚上出去要小心，尤其是一个人。能不去最好，实在要去，找个伴儿，知道吗？”
于雯点点头，随即低声说：“我刚来这儿不久，就我一个人住。”
魏青文惊讶地皱起眉：“你一个人？你……不住校吗？”
于雯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
魏青文意识到自己可能问多了，赶紧改口：“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来这儿找阿姨，阿姨能帮的一定帮。”
于雯没想到一个陌生人会如此善意，她点点头，继续默默吃饭。
吃完饭，她轻轻放下碗筷，坐在椅子上，看着魏青文，犹豫地问：“阿姨，家里就您一个人吗？”
魏青文笑着回答：“没有，我和我女儿住一起。她去外公那儿玩了，我懒得动就没去。”提到女儿时，她脸上的笑容格外温柔。
于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最后，魏青文亲自把于雯送回了家，还塞给她一小盒自己烤的甜点。
——
“大概就是这样，那时候你刚好去你外公家了。”魏青文讲完这段往事，又补充道，“我记得我跟你说过这事儿吧？”
黄筱枝点点头，两只耳朵都竖着呢：“说过，我两只耳朵都听到了。那你知道她名字吗？”
魏青文摇摇头，带着点感慨：“这我就不知道了。那孩子对周围的一切都挺警惕的，包括我。这事儿都过去一年了。”
“哦哦。”黄筱枝应着，拿出手机。
“话说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魏青文从后视镜看了女儿一眼，好奇终于问出口。
“好奇，你女儿纯好奇。”黄筱枝晃了晃手机。
“行吧。”魏青文笑笑，专心开车。
……
车子平稳地驶向港阅湾——A市顶级的别墅区，黄筱枝外公外婆的家。
黄筱枝点开苏厘的微信：
小只：［车厘子？］
车厘子：［筱筱公主找我什么事啊？］（秒回）
小只：［通知你一下，明天我请假。］
车厘子：［什么？请假？你不活了？］（震惊）
小只：［说得什么话，我后天会回去的。］
车厘子：［估计明天汤原要蛐蛐你了。］（幸灾乐祸）
小只：［随她去吧，反正对我没什么影响，等我毕业了也就是她的死期。］（冷酷）
车厘子：［干得漂亮！我真是越来越爱你了。］（崇拜）
小只：［……］
车厘子：［（?ò ? ó?）］
小只：［你还知道哪些关于于雯的消息？］（切入正题）
车厘子：［嗯？于雯？十一班那个？］
小只：［对。］
车厘子：［语音：于雯今年17岁，在十一班是个小透明，基本没人愿意和她玩，因为什么？因为他们觉得于雯看起来很蠢，不聪明，于雯老喜欢带着黑框眼镜还扎两个马尾，很多人觉得她很装，但是人家成绩好啊，哪怕下午不上学，但是我有听到过传闻，说她抽烟嘞，在学校外的她可不是双马尾眼镜学霸，反差可大了。——45M］（八卦的语调）
小只：［继续，还有没有。］
车厘子：［语音：有次我不舒服中午请假出去刚好遇见于雯了，有人来接她，我滴妈，就是大小姐好吧，不过往哪里走我就不知道了，据我所知她是中考之后花钱来到A市俞中的，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15M］
小只：［行我知道了。］
车厘子：［你问这个干啥呀？］（好奇宝宝）
小只：［到校跟你说，我到我外公家了。］
车厘子：［行，筱筱公主你忙，我就不打扰啦！］
车厘子：［(?? . ??)］
——
车子驶入港阅湾气派的大门，别墅的灯光早已亮起，仿佛在迎接归家的人。
魏青文将车停进宽敞的地下停车场。
两人乘坐直达电梯来到一楼富丽堂皇的客厅。
黄筱枝一眼就看见等在沙发上的外公外婆，立刻像只快乐的小鸟扑过去，给了他们大大的拥抱：“外公外婆久等啦！”
外婆拉着黄筱枝的手，布满皱纹的脸上笑开了花：“我们小只终于回来看我跟这个老头子了，真的是，我以为你把外公外婆忘光光了呢。”
外公也在一旁慈爱地笑着，拍拍她的背：“没事就多回来看看，我们都想你了。”
黄筱枝用力点头：“明天我陪你们一天。”
外公外婆相视一笑，外婆眼睛都眯成了缝：“好好好，明天外婆给你做好吃的！” 黄筱枝甜甜地笑着回应。
而她的母亲魏青文，早已悄悄溜进厨房，目标明确地开始搜寻美食。
外公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自己这个当了妈还像小孩的女儿，无奈道：“你都是当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
魏青文眼疾手快地捏起一块油光发亮的卤肉塞进嘴里，含糊地说：“哎呀爸，就算我当奶奶了也是你们女儿啊！再说了，我是真饿了。” 魏老爷子走过去，带着宠溺地轻拍了下她的头：“饿了就吃，一会儿你弟弟也要回来。”
魏青文干脆端着一小盘卤肉走出厨房：“知道了知道了，他自己会做饭，我们先吃着。”她边说边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开始大快朵颐。
客厅里，黄筱枝被外婆紧紧挨着坐下，外婆恨不得把她搂在怀里。
外婆摸着黄筱枝右手上因写字磨出的薄茧，关切地问：“学习怎么样啊小只？”
面对长辈的“灵魂拷问”，黄筱枝乖巧回答：“还好啦，还算可以。”
外婆心疼地摩挲着那层茧：“没事，尽力就好了。别把自己搞得太累，外婆心疼。”
黄筱枝心里暖暖的，凑过去亲了亲外婆和蔼的脸颊：“嗯嗯，不会的。”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聊着天，只有魏青文抱着那盘卤肉吃得投入。魏老头子见状调侃：“你很久没吃饭了嘛？”
外婆立刻嗔怪地拍了下老伴的胳膊，转头对魏青文温柔地说：“饿了就吃，不够妈再切点，别理你爸。”
魏老头子立刻噤声，在家，老婆最大。
这时，门铃响起。黄筱枝蹦跳着去开门，门一开，她就惊喜地往门外高大的身影上跳：“舅舅！”
来人是魏青文的弟弟，黄筱枝的舅舅——魏舜。
他显然早有准备，稳稳接住扑过来的外甥女，故作惊讶地上下打量：“你怎么长这么一大坨了？我记得上次见你才这么一点点大。” 他用手比划了一个矮矮的高度。
黄筱枝立刻鼓起脸：“你是说我长胖了？！？！”
魏舜被她的反应逗笑：“没有没有，筱筱公主怎么可能胖呢？你现在还瘦了！快进去快进去，外面蚊子好多。”他推着黄筱枝往里走，顺手接过她帮忙提的东西。
魏舜走进客厅，挨个跟父母姐姐打招呼，唯独对魏青文，他径直走过去，伸出手，一脸理直气壮：“我要吃肉，给我。”
魏青文立刻把盘子护在身后，瞪着他：“自己买！不给你。”
眼看姐弟俩又要“开战”，魏老头子及时出声：“抢什么抢！一会儿都吃饭了！魏舜，滚去厨房帮着弄菜去。”
魏舜撇撇嘴，放弃了“虎口夺食”，转身进了厨房。外婆则从二楼下来，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塞到黄筱枝手里：“来，外公外婆给你的。”
“谢谢外公外婆！”黄筱枝开心地收下。
眼尖的魏青文立刻嚷嚷：“我的呢？爸妈！”
魏老头子一脸嫌弃：“你都多大了还要红包？没有！”
话刚落音，外婆王玉环已经从自己包里掏出一个红包，不由分说塞进魏青文的口袋里：“呐，你的，都有都有。”说完还白了老伴一眼。她又走进厨房，硬是把另一个红包塞进了正在帮忙的魏舜的口袋里。魏舜一开始推辞，但架不住母亲坚持，只好笑着收下。
魏术群（外公）在一旁看着，敢怒不敢言——在魏家，老婆的权威不容置疑。
魏舜把最后几道菜处理好，解下围裙从厨房出来。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系着围裙的样子，总有种奇特的违和感。剩下的收尾工作自然交给了魏术群。
魏舜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从兜里摸出那个刚收到的红包，递给了坐在沙发上、刚把空盘子放下的魏青文。
魏青文愣了一下，看清是红包和弟弟的脸，才反应过来：“哟呵，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大方？”
魏舜故意皱眉：“要不要？不要我给小只了。”
“要要要！”魏青文瞬间眉开眼笑，一把抢过红包揣进自己兜里，“天上掉馅饼的事儿，不接是傻子！”
黄筱枝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正专注地看着手机，完全没留意到这边的小插曲。
舅舅魏舜才十九岁，刚成年不久。
家里人偶尔也会打趣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但他总说没有，大家也就不再多问，毕竟还太早。只是不知是真的没有，还是另有隐情。
黄筱枝环顾着这栋小时候生活过的豪华别墅，熟悉的陈设勾起许多温暖的回忆。
她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从她出生起，家里人就很少提及他。她也很懂事，从不主动问。她隐约知道，那是个不负责任到令人作呕的男人，在母亲怀孕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黄筱枝的世界里，“父亲”这个角色，可有可无。
无所谓。
她从不缺钱，更不缺爱。外公外婆的慈爱，舅舅的宠爱，早已将她生命中的那点空白填得满满当当。
家里的产业，大半早已确定是她的未来。
她是名副其实、被爱包围着长大的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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