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筱枝回到家里,发现家中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街灯映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她心里嘀咕:“这人聚餐这么晚还不回家,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一丝担忧悄然爬上心头。
刚“啪嗒”一声将玄关的灯打开,刺眼的光线瞬间驱散了黑暗。
她正要换鞋,目光却被客厅沙发上一个蜷缩着的背影牢牢抓住——那身影缩成一团,埋在阴影里。
这突如其来的景象让她心头猛地一跳,倒吸一口凉气。
平时周琼可从来没有这样干过的。
黄筱枝站在门口,手抚着胸口顺着气,惊魂未定。
她定了定神,将厚重的围巾取下挂在旁边的架子上,声音带着一丝未消的惊诧:“小琼,你干啥呢?坐在那里又不开灯。”她一边说着,一边带着疑惑向沙发靠近。
走近了才看清周琼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难看,眉头紧锁。“小琼,你怎么了啊?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她的声音放柔了,透出关切。
她挨着周琼坐下,一只手自然地搭上她微微耸动的肩膀,侧着脑袋,仔细端详着好友的神情。
周琼瘪着嘴,整个人都蔫蔫的,像霜打的茄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转过身子,抬起那双此刻显得格外水润迷茫的大眼睛看着黄筱枝:“筱筱,我今天遇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人。”
她的声音闷闷的,“一个女生,我看到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那种熟悉感……我说不上来,抓也抓不住。最后回家她还送我回来了。”说完,她便像泄了气的皮球,深深低下了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这种困扰在她脑海里盘旋不去。
当看到对方正脸,尤其是那双眼睛时,那股强烈的熟悉感就汹涌而来,可记忆的闸门却紧紧关闭。
早些年因为从楼梯上摔了一跤,她忘记了很多事情,那段空白之前到底跟谁认识,发生过什么,成了一片混沌的迷雾。
听到这里,黄筱枝心里明白了七八分,她用手轻轻拍着周琼的肩膀,动作带着安抚的节奏:“你不是受过伤失忆了么?这可能是你失忆前认识的什么人。”话一出口,她又觉得这巧合得有点离谱,一个人漂洋过海到另一个国家还能遇到故人?
这概率也太小了。
“也有可能是……你们一起学习过呢?”她换了个更实际点的猜测。
周琼轻轻叹了口气,那气息里充满了无力感:“我不知道。她开车将我送到家门口……临走前,我也不知道是我脑子抽了还是什么的,”她抬起眼,茫然无措地看向黄筱枝,“我跟她要了联系方式。”语气里带着点对自己冲动的不解。
黄筱枝看着她这副懵懂又纠结的小模样,忍俊不禁,嘴角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
“那……对面的是男生还是女生呢?”她挑着眉,故意歪着脑袋,带着点促狭的笑意追问周琼。
“女生。”周琼闷闷的声音响起,头又低了下去,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茫然又混乱的状态。
黄筱枝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但笑着笑着,她自己也有点犯愁了。
对于一个失去记忆的人,她对周琼的过去了解得实在有限,一时间竟也不知该如何开解安慰才最有效。
或许……她本身就不太擅长安慰人。
“唉……”黄筱枝也轻叹一声,手上拍肩的动作没停,“小琼,你打个电话过去问问不就都知道了?反正你们也有联系方式了。”她的建议直截了当。
周琼眼睛一亮,对啊!
自己想破头也想不起来,黄筱枝也不了解过去,那直接打电话问当事人不是最直接的办法?
纠结瞬间化为了行动力。
想到这里,周琼像装了弹簧一样,“噌”地从沙发上蹦起来,刚才的萎靡一扫而空,脚步轻快地就往自己房间冲:“筱筱!我回房间打电话去了!”她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点急切和豁然开朗的兴奋,生怕黄筱枝听不见。
沙发上,黄筱枝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看着周琼风风火火的背影,笑意再次爬上眼角眉梢。
这笑容还没完全落下,自己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也“嗡嗡”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着名字:
——于雯。
她穿上柔软的拖鞋,拿起手机,走到宽敞的落地窗前。
窗外,细碎的雪花正无声地飘落,在路灯的光晕里飞舞。
她按下接听键,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甜软的粘腻:
“喂?”
对面没有立刻回应,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嗯。” 于雯低沉的声音终于传来。
“怎么啦于大老板,这么晚还给我打电话?” 黄筱枝的声音像裹了蜜糖,这种语调,只在面对电话那端的人时才会流露。
“想你了。”
听到这三个字清晰地钻进耳朵,黄筱枝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心头像是被羽毛轻轻扫过。
她几乎能想象出于雯说出这话时可能带着的那点不自在,这辈子真没想过能从她口中听到这样直白的表达。
“哦……有多想我?”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点小小的得意。
“很想。”于雯的回答依旧简短,却更显分量。
“我也想你。”黄筱枝的声音轻了下去,带着一丝羞涩。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背景似乎有些微弱的嘈杂。
“过两天我两位姐姐想要见见你,你……想去么?”于雯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但黄筱枝能听出里面藏着的期待。
“我都行的啊。”黄筱枝答应得爽快,随即又好奇地问,“话说我还没见过她们呢……她们以前对你是不是还挺好的?”
“是挺好的,”于雯的声音里难得地染上了一点暖意和笑意,“要不然我也不会一直叫她姐姐。” 黄筱枝几乎能在脑海中勾勒出于雯说这话时微微弯起的嘴角。
“多久哇?”
“明天下午,在你经常去的那一家咖啡店里。”
“咦……”黄筱枝的疑惑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爱去那一家咖啡店?”她可记得清楚,重逢这段时间,她既没带于雯去过,也没提起过。
“我?”于雯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我很早就知道了。”
“你监视我?”黄筱枝半开玩笑地嗔怪。
“没有,”于雯否认得很快,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坦然,“只是远远的望着你。”
“好吧。”黄筱枝对这个答案有点无奈,又有点隐秘的甜蜜,想想闽乔市确实不大,偶遇也正常。
“那……到时候我去接你?”于雯征询道。
“可以啊。”黄筱枝欣然同意。
“好。”于雯应下。
电话那头,似乎有纸张翻动的声音和模糊的人声,黄筱枝猜到对方应该还有事情要处理。
“你是不是还要去忙?有事儿就去忙吧,忙完了再联系也不迟。”她体贴地说。
“好。”
“拜拜。”
“拜拜。”
其实在最后,她心里还滚过几句更亲密的话,但话到嘴边,又被某种习惯性的矜持按了回去,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叹消散在窗边。
她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和窗外纷扬的雪花。
雪花温柔地落向大地,无声无息,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就像于雯,不知何时已轻轻踏入了她的心田。
……
此时此刻,房间内。
周琼坐在书桌前,心跳有点快。她在手机通讯录里快速翻找,目光精准地锁定在“池渝”的名字上。
指尖几乎没有犹豫,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冲动,直接按下了拨通键。
电话拨出的瞬间,她自己都愣了一下——平时打个电话都要思前想后半天,今天这是怎么了?
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和迫切想要答案的心情,让她完全没给自己留退路。
听筒里传来规律的“嘟…嘟…”声,响了二十多秒,就在周琼以为对方不会接或者要挂断时,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电话那头传来池渝清冽平静的声音:
“喂?找我什么事?”
周琼顿时语塞,刚才那股冲劲像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瘪了下去。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万一人家正有事要忙,自己这通电话岂不是打扰?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那……那个……”周琼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想问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问完,她屏住了呼吸。
“你不记得了?”池渝的反问很直接,听不出情绪。
这句话像一颗小炸弹在周琼脑子里炸开!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她们以前确实见过!而且是在她失忆之前!
“这……不是……”周琼慌忙解释,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歉意,“是我受伤失忆不记得了……那个,实在不好意思啊,我把你忘记了。”她感到一阵难言的愧疚。
“嗯……没事。”池渝的回应很简短,听不出责怪。
“那……”周琼鼓起仅剩的勇气,小心翼翼地问,“你能跟我说说……我们以前的故事么?”问出这句话,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脸颊也因为紧张和期待而微微发烫。
毕竟,忘记对方的是她,这本身就很不公平。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等有时间再约。”池渝的声音依旧平稳。
她……这是被拒绝了吗?周琼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有点失落,又有点难堪。
好吧,被拒绝就被拒绝吧。她努力压下心头的涩意,声音变得更轻更小心,生怕惹对方不快:
“如果……如果那边不想说……其实……其实可以直接拒绝的。”她做好了接受最坏答案的准备。
“没有。”池渝的回答斩钉截铁。
“啊……啊什么?”周琼一时没反应过来。
“没有不想说。”池渝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那……”周琼刚想问,就被池渝打断。/“只是这些话在电话里说不清楚,”池渝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乎其微的叹息,“因为太多太多了。”
原来不是拒绝……只是因为故事太长,电话里讲不明白!
周琼紧绷的心弦瞬间松了下来,一股热流涌上心头。
“那……你多久有时间?”她的声音重新燃起希望。
“明天?或者后天?看你。”池渝把选择权给了她。
“那就明天吧!”周琼毫不犹豫,生怕晚一点对方就改变主意。
“好。”池渝应下。
短暂的对话结束,双方都陷入了沉默,但谁也没有先挂断电话。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带着点未尽的情绪。
“今天……谢谢你送我回来啊,池渝姐。”周琼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真诚,下意识地用了敬称。
“不用谢,顺路。”池渝的回应依然简洁,然后话锋一转,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意味纠正道:“还有,我比你小几个月,该叫也是我叫你姐姐。”
“啊……啊?那好吧。”周琼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像熟透的虾子,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再也不乱叫人了!她在心里懊恼地尖叫。
“那我就先挂了,明天我在你家楼下等你。”池渝的声音听不出波澜。
“啊?哦好。”周琼还沉浸在刚才的尴尬里,有些木然地答应。
电话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周琼握着手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口那块悬着的大石头似乎终于缓缓落下了。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困惑和期待:自己和池渝,究竟存在着什么样的故事呢?
到底是朋友……还是别的什么呢?这个疑问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思绪。
……
第二天下午。
周琼起了个大早,顶着寒风去学校完成了最后一天的任务。
没想到的是,黄筱枝起得更早,并且已经离开了公寓。
周琼把自己裹成厚厚的一团,像个圆滚滚的球,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叹了口气。
要不是因为那个破学校,她也不用这么早爬起来挨冻!幸好是最后一天。
死学校!她在心里默默发誓,终有一天她要研究出导弹把这破学校炸了!
她像平常一样收拾着,从储物箱里翻出一包国产面包塞进包里就匆匆出门。
下午,周琼早早地来到楼下约定的地点等着池渝。
凛冽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围巾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带着期盼和些许紧张的大眼睛,齐肩的短发在寒风里显得有些凌乱。
不多时,一辆熟悉的车子缓缓驶近。
池渝摇下车窗,露出那张清秀却没什么表情的脸,朝周琼的方向看了一眼:“上车。”
还站在车外被寒风吹得有点懵的周琼,睁着大眼睛看着车内的池渝,呆呆地点了点头,小跑着过去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一股暖意瞬间包裹了她,车内车外简直是两个世界。
她连忙把厚厚的围巾取下来,舒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转头看向池渝:“今天外面简直可以直接冻死人,你穿这么少不冷么?”她注意到池渝只穿着单薄的大衣和毛衣,不由得担心。
池渝一边平稳地开着车,一边淡淡地回了句,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揶揄:“不冷。你穿这么多不重么?”她的嘴跟抹了毒似的,舔一下嘴唇被毒死了。
……周琼被噎了一下,木讷地转过头看着前方,有点赌气似的说:“哦,我不觉得重,暖和就行,我乐意。”
一旁的池渝,嘴角极其轻微地、几乎不可见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
到达那家熟悉的咖啡店附近,池渝找了个位置停好车。
她解开安全带,转过头看着还在解外套扣子的周琼:“你要喝什么我去买,你待在车里,车里暖和一些。”她说着,已经准备推门下车。
周琼想了想:“就要一杯热咖啡就行。”她的眼睛下意识地看向池渝,当目光触及对方暴露在冷空气中的纤细脖颈时,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她急忙侧过身子去够自己刚摘下来的那条厚厚的羊绒围巾:“唉唉唉,等等!”
池渝的手已经搭在门把上,闻声顿住,不解地皱眉看着周琼:“干嘛?”
“围巾。”周琼把那条还带着自己体温的暖融融的围巾递过去,眼神带着真诚的关切,“给你。外面冷。” 她注意到池渝的耳朵尖似乎被风吹得有点发红。
池渝明显愣了一下,她看着周琼手上那条柔软的围巾,又抬眼对上她亮晶晶的、带着点坚持的目光。
几秒后,她伸手接过,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
“谢谢。”
车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周琼透过车窗,看着那个高挑的身影随性地将那条略显宽大的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一圈,然后快步走向咖啡店。
她的目光追随着那个背影,脑子里却毫无预兆地闪过一个模糊的、带着稚嫩童音的片段:
“姐姐,你以后要回来找我啊。”
这突如其来的记忆碎片让她心头一震,困惑更深了。
她不明白,自己脑子里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出现这样一句话。
池渝……到底是谁?是她记忆里那个模糊呼唤着的“姐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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