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暖风轻柔地吹拂。
黄筱枝和于雯一起坐在后排，她们的手在座椅上悄悄牵到了一起，十指紧密地交扣着。
两人的脸上都漾着与往日不同的、带着羞涩与甜蜜的笑意。
她们一起坐过那么多次车，这一次终于牵到了对方的手。
十指相扣，像是对过往所有遗憾的郑重告别，也是对崭新未来的无声问候。
要说她们才正式恋爱几天就见家长，似乎有些仓促。
但或许在很多年以前，她们懵懂的心意就已认定了彼此是人生中唯一的爱人。
经过漫长时光的冲刷，这份深藏的情愫非但没有变淡，反而如陈酿般愈发醇厚醉人。
时间，只会是她们爱情最坚贞的注脚。
出发时，细碎的雪花又悄然飘落。这雪仿佛也通晓人情，心情不好便肆意张扬，心情愉悦时便收敛踪迹。
这雪，也真是任性得可以。
然而，当洁白的雪花从灰蒙蒙的天空悠然飘落，缀在车窗上、飘在街灯的光晕里，那景象确实透着宁静的浪漫。
一朵朵晶莹剔透的花，在空中曼舞，怎能不令人心动？
浪漫的场景，自然要有浪漫的人来相配。
就像此刻的她们。
车程中，于雯终是抵不过连日来的疲惫，头一歪，轻轻靠在了黄筱枝的肩上，沉沉睡去。
肩膀上那份温暖的重量传来，黄筱枝便知她是睡着了。
这份沉甸甸的依靠，让她的心底涌起一股奇异的踏实感，仿佛漂泊的船终于靠岸。
交握的手并未松开。
感觉到于雯放松了力道，黄筱枝反而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指腹轻轻摩挲着对方的手背，心中默念：这一次，再也不会放手了。
……
黄筱枝早已从于雯口中得知，她的两个姐姐中，大姐张雲珍因故失去了双腿，余生将与轮椅相伴。
然而，当包间的门打开，亲眼看到端坐于轮椅之上的张雲珍时，黄筱枝的心还是猛地揪紧，呼吸微微一窒。
一个女子风华正茂的双腿被硬生生打断……这其中的痛苦，是她单凭想象都难以触及的深渊。
于雯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瞬间的凝滞，立刻用力回握她的手，关切地注视着她脸上的神情变化。
黄筱枝并非恐惧，那瞬间涌上心头的，是浓得化不开的心疼，为眼前这个沉静地坐在轮椅上的女子。
“雲珍姐，玉琳姐。”她开口叫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张玉琳披散着一头乌发，穿着素雅的浅色衣衫，脸上干干净净，未施粉黛，褪去了记忆中那几分张扬的“毒药”般的艳丽，显得格外清丽。
张雲珍依旧是齐肩的利落短发，时光似乎在她身上凝滞了，神情却比记忆里柔和了许多，像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玉石。
五年光阴流转，每个人都变了，无声地改变了许多许多。
张雲珍和张玉琳一起温和地点了点头。
于雯拉着黄筱枝在她们对面的沙发坐下。黄筱枝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张雲珍身上，眉尖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室内暖气充足，张雲珍穿得单薄，颈项间一道深陷的疤痕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被黄筱枝清晰地捕捉到。
空气有一瞬的安静。
张玉琳率先起身，走到于雯身前，声音柔和：“小于，我们出去说会儿话吧。”来之前，张雲珍便已表达过想单独与黄筱枝谈谈的意愿。
于雯眉头轻皱，眼中掠过一丝犹豫，但还是顺从地起身。她看向黄筱枝，眼神带着安抚：“我就在隔壁包间。”随后，她的视线又转向张雲珍，带着无声的托付。
黄筱枝回以她一个安心的微笑，轻轻点头。
待两人离开，包间的门轻轻合上。张雲珍的脸上少见地绽开一个温和的笑容，那笑容软化了她略显清冷的面部线条：“黄筱枝？于雯可是经常提起你。”她伸手，姿态从容地为黄筱枝倒了一杯热茶，曾经眉眼间的锋利早已被时光敛去。
黄筱枝也放松了些紧绷的肩线，双手接过那杯冒着袅袅热气的茶盏：“谢谢雲珍姐。”虽放松了些，眼神里仍带着一丝本能的审慎。
“你本人，果然和于雯说的一样漂亮。”张雲珍的目光带着温和的审视，“难怪她……默默喜欢了你这么多年。”她的笑容里有着过来人的了然。
黄筱枝耳根微热，被人当面夸赞总让她有些无措：“也没有啦……你和玉琳姐才是一眼惊艳的那种大美人。”她说完，赶紧低头抿了一口茶，试图压下心头的紧张。
张雲珍被她略显慌乱的样子逗得轻笑出声：“我们都过了三十了，哪能跟你们年轻人比。”
“没有没有，都是大美人！”黄筱枝连忙摆手，语气真诚。
短暂的沉默让空气有些微凝。黄筱枝深吸一口气，主动打破了这份宁静。
“雲珍姐，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或者……有什么想问我的吗？”她留意到张雲珍之前细微的动作和此刻沉静的眼神，直觉对方有话要说。
张雲珍握着茶杯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
“当年，我们三人从那个地方脱身，回到H市，足足用了两个月才真正缓过神，走出那片阴影。”
“于雯那时原本的计划，是直接从H市出发去M国留学的。可是她……无论如何也要回一趟A市。”
“她回去过。去敲过你家的门。也许你妈妈刚好不在家……总之是错过了。她只匆匆回家收拾了些旧物，便离开了A市，此后再也没有回去过。”
“就这样，错过了五年。确实很可惜。”张雲珍顿了顿，看向黄筱枝的眼睛，那眼神深邃而通透，“不过，也正是这时间的淬炼，让重新浮现的感情，比当初更加坚韧牢固。”
“她很爱你。”张雲珍的嘴角弯起一个笃定的弧度，带着祝福的暖意。
黄筱枝怔怔地坐在那里，像被无形的力量钉住。
她从未想过，在那段混乱黑暗的时光里，于雯竟曾独自回到A市寻找过她。“我……”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如果当年自己没有选择出国……是不是就不会错过这五年？
然而，回溯当时的情景，出国几乎是唯一且必然的选择。
她不后悔，只是那迟来的真相，让遗憾的轮廓更加清晰深刻。
她抬起眼，望向张雲珍，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探寻，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雲珍姐……还有关于于雯的事情……可以再告诉我一些吗？”
张雲珍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带着包容：“当然可以。”
两个相邻的包间里，此刻都弥漫着一种久违的、令人心安的温馨与幸福气息。
那些曾经的紧张、压抑和沉重的过往，仿佛被窗外的雪轻轻覆盖了。坐在一起坦诚的交流，带来的是从未有过的放松与熨帖。
——
另一边。
池渝买好两杯热咖啡，刚拉开车门坐进来，就听见旁边的周琼带着点疑惑和不确定地轻唤了一声：“池小鱼？”
池渝握着咖啡杯的手猛地一顿，指尖微微发凉。
她倏地转头看向周琼，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声音带着极力压抑却依然泄露一丝的颤抖：“你……想起什么了吗？”
周琼困惑地、老实地摇了摇头：“没有。只是脑子里……好像突然闪过这个名字。我觉得挺像你的小名，就……顺口叫出来了。”她的表情坦率，不像在撒谎。
池渝僵在那里的手才缓缓动了一下，将其中一杯咖啡递过去：“你的咖啡。”她坐正身子，放好自己的那杯，然后抬手，动作有些缓慢地解下脖子上那条柔软的羊绒围巾，递给周琼，“你的围巾，还给你。”
周琼却没有伸手去接。她歪了歪头，看着池渝，唇角扬起一个狡黠又带着点温柔的弧度：“我看……你的脖子好像挺喜欢我这围巾的？要不……你就收下，满足一下它的心愿呗？”她眨了眨眼，目光落在池渝光洁的颈项上。
池渝完全没料到周琼会这样说，一时语塞。
那带着体温的围巾还握在手里，最终她还是默默收了回来，没有推辞。
指腹下意识地摩挲着手中触感细腻柔软的围巾。
这围巾的针脚和样式独特，带着一种手作的温暖感，与市面上千篇一律的成品截然不同。
“这个……”池渝低着头，目光仿佛被吸附在围巾上，声音很轻，“是你自己织的吗？”
周琼正喝着咖啡，闻言愣了一下，顺着池渝的视线看向那条围巾，随即脸上浮现一丝小小的得意：“对啊，我自己织的！怎么样，厉害吧？”她晃了晃咖啡杯。
“嗯。”池渝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地。
这一声微不可闻的“嗯。”，周琼并未听见。
她耳力本就不算敏锐，加上车内细微的引擎声，完全盖过了那声轻应。
周琼又喝了两口咖啡，将杯子放稳。她侧过身，面向池渝，脸上带着认真思索的神情：“我们以前……是好朋友么？”与此同时，池渝也抬起头，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你有什么想问我的都可以问。”
话音落下，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猝然相撞。
周琼清晰地看到，池渝那双漂亮的眼眸里，竟似有水光在微微闪动，像蒙上了一层薄雾。
周琼愣住了，眉头困惑地拧起，语气里带着点无措和担忧：“你怎么了？眼睛……怎么看起来红红的，像要哭了一样？”她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身体。
池渝飞快地眨了眨眼，那层水光被强行压了回去，只余下一点湿润的痕迹。“没有。”她别开眼，声音有些低哑，“以前……是好朋友。”
周琼慢慢地将身体转回去，目光投向车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将世界染成一片纯净的白。
她低声问，更像是在问自己：“我们……是很要好的那种朋友，对吗？”
“对。”池渝的回答简短而肯定，嗓音里的沙哑更明显了。
周琼望着窗外白茫茫的景色，陷入了更深的困惑和搜索记忆的苦恼中：“那……后来为什么……没有在一起玩了呢？”记忆的缺失像一块顽固的空白，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焦躁和失落。
驾驶位上，池渝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周琼的侧脸上，那熟悉的轮廓在雪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朦胧。
“Z国南桥市，”池渝缓缓开口，声音像是从久远的时光隧道里传来，“你爸妈最初在那里打工，我们是邻居。一起上的幼儿园，还有小学。可是你小学毕业后就突然被接回老家了，走得很急，连告别都没有。”
“那时候我还太小，只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心里就只想着，等我长大一点，一定要去找你。”
“后来高三毕业，我真的去了。我找到你的学校，看见你站在校门口，和别的同学有说有笑……”池渝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被时光沉淀下来的钝痛，“我鼓起勇气上去叫你你看着我，眼神很陌生，你说你不记得我了。我以为你是不想和我相认，就走了。”
周琼不知何时已转过头，急切地看着池渝，语速也快了起来：“我那时……是失忆了！他们说我在学校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了后脑勺醒来后，以前的事就都忘得差不多了，模模糊糊的……”她的眉头紧紧锁着，脸上写满了懊恼和急于解释的迫切。
原来，并不是她不愿相认，而是她的世界里，关于“池渝”的那部分，被无情地抹去了。
池渝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落，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她只是无意识地用手指反复捻着那条柔软的围巾边缘。
身旁的周琼看着她沉默低落的样子，心里莫名地也跟着着急起来，像被什么东西揪着。
“那个……”周琼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组织着语言，话语显得有些混乱，“我们现在……还能不能……再做朋友？”她说完，有些忐忑地望着池渝。
一直低垂着头摆弄围巾的池渝，动作顿住了。
她缓缓地侧过脸，那双清澈的眼睛直视着周琼，眼神复杂得像化不开的浓墨，里面包含了太多周琼此刻读不懂的情绪。
“如果我说……”池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清晰地敲在周琼的心上，“我不想和你做朋友呢？”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瞬间在狭小的车厢里激起无声的涟漪。
周琼完全语塞，一股强烈的尴尬和失落感迅速弥漫开来。
为了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周琼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其不自然的笑容，声音干涩：“没事没事……没关系的，这种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嘛。”她飞快地转过头，视线仓皇地投向窗外不断飘落的雪花，心口那股莫名的酸涩和难受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就在她以为空气会继续凝固下去时，池渝清晰而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字一句，清晰地落在她耳中：
“我想做你的恋人。”
我们双生花姐妹也不是很坏的啦[吃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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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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