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面色为难，竟似不知该如何回答。
萧梦得缓缓坐直身子，问：“出什么事了？”
“是……出了点儿小状况。芭蕉她……”
“她怎么了？”
萧梦得并没有自己直通通的去求邹氏，她先派了芭蕉去给自己趟的路。
奈何芭蕉不顶用，也或许是她的面子不够，所以萧梦得才亲自出面的。当然，结果是一样的就是了。
江家或者顾及她的颜面，不会拿她怎么样，可芭蕉不过是个奴婢，只怕江家要杀鸡儆猴，拿芭蕉开刀。
梧桐尴尬的咳了一声，头压得很低，压根不敢看萧梦得，半晌才嗫喏着道：“芭，芭蕉，以后就不回来服侍姑娘了，她，她以后，就服侍世子爷……”
萧梦得秀眉紧皱，半天没吭声：“你在说什么？怎么我一句也没听明白？”
梧桐还是不吭声。
萧梦得猛的扬高声调，道：“说话呀，什么叫她以后就服侍世子表哥了。”
梧桐还是不说话。
萧梦得愤怒的把眼前的茶盏掷到地上去，到这时候所有的羞耻才化作愤怒。
怒到极点，她已经没有了眼泪，只浑身都在突突，心脏像是被谁捏住了要爆裂开来一样，愤懑在周身血液里涌动，像是有实质的毒/药一样，让她痛不欲生。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凭什么？”
就是，又凭什么？
可是不管萧梦得如何歇欺底理，如何羞耻痛恨，没人给她答案。江清月此举，远远要比当众打骂萧梦得一场还更让她无地自容。
他宁可挑一个名不见经传，身份微贱的婢女做妾侍，也不愿意要她这个不论是出身还是容貌都远胜芭蕉，且还有着血脉亲缘的表妹。
明明她处处都占优势，却偏偏输给芭蕉。
她营营以求，费尽心机，却偏偏什么都得不到，只剩下自取其辱，可芭蕉什么都没做，却轻轻松松的就得到了她想要的，这让萧梦得恨得吐血。
***
邹氏半夜睡得不太安生。
发生这样的事，她要还能睡得着，那也忒没心没肺了些。
眼看天已敲过了二更更鼓，快要三更了，她仍旧心里空落落的。
江清月就睡在身边，男人大抵心都宽，今天的事，对他来说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邹氏既羡又妒，还有点儿说不出来的心酸。
江清月身边本就有两个通房，一个是邹氏的陪嫁，一个则是江清月从前的通房。
邹氏也明知道他身边的女人不会就这两个，以后旧的新的不知道多少。
如今也不过是碍着自己还没诞下嫡长，所以不论是候爷还是候夫人，包括江清月自己，都有意无意的压着没正儿八经的娶个良妾。
但以后这是必不可少的。
一个小小的芭蕉而已，还不至于让邹氏烦心，要说她有多恨萧梦得，倒也不尽然，与其说是生气，更多的是厌烦，有一种好心被人当作驴肝肺的愤懑。
早知道她居心不良，可还是一时善心发作，倒也曾真的实心实意的怜悯同情过她，也曾尽心尽意的替她打算过。
没的倒让自己成了阖府众人的笑话。所以说好人难做，又何必非要做个好人？
邹氏也笑自己庸人自扰，萧梦得毕竟太稚嫩了，她再怎么蹦跶，她那点儿拙劣的小伎俩也翻不出天去，除了有点儿恶心人。
何必为她这种臭虫一样的人苦着自己？
邹氏小心的翻了个身，背对着江清月，尽量放空自己，不想因晚睡，弄得神情憔悴，倒更让自己成了阖府关注的焦点。
忽然门外响起敲门声：“世子爷，您醒醒。”
江清月没醒。
邹氏也摒住呼吸没动，她懒得提醒江清月。
管它什么事？哪怕是走了水，出了人命，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外边的人又叫了两声，江清月终于惊醒了，他翻身坐起，问：“什么事？”
“世子爷，您出来下。”
江清月侧身看了一回邹氏，终是披上外袍，小心翼翼的出了门。
邹氏竖起耳朵，但外头的声音实在是小，什么都没听清。
很快江清月折身进来，仓促的穿好衣裳。
邹氏假做睡眼惺忪的问：“世子爷？出什么事了？”
江清月动作顿了下，道：“吵醒你了？没什么大事，你接着睡吧。”到底还是向她说明实情：“是聆风院出了点儿事，我过去看一眼。”
萧梦得就住在聆风院。
邹氏心里冷笑一声。她就说，这位表姑娘瞧着又蠢又鲁，其实是个有手段有心计的，这不，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她问：“可用妾身去吗？”
江清月居然道：“其实由你出面最好。”
“……”这是什么话？邹氏不由得坐起身。
江清月的行为着实可圈可点，不管怎么说，他对萧梦得确实没有一点儿旖旎情愫，也不曾给她任何错觉，拒绝也拒绝得冷酷。
就是这会儿，他也坦荡的很。
灯影里，江清月的面色有些模糊，他道：“萧表妹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
邹氏：“……”她心里存疑：真的假的？不会是苦肉计吧？
江清月索性坐过来，道：“这事儿不好闹得沸沸扬扬的，所以知道的人不宜过多，那就辛苦你一趟，我亲自送你过去？”
那还说什么？邹氏也不惊动人，自己穿好衣裳，夫妻俩携手，提着灯笼，深一脚浅一脚地匆匆赶到聆风院。
*
梧桐只会哭，话都说不囫囵。
据她说，萧梦得不要她陪夜，她便自己去睡。睡得迷迷糊糊，听得屋里扑通一声响，想要进门，却发现门在里面闩死了。
她怕萧梦得出事，这才惊声把人都叫起来。
等到众人破门而入，才发现是萧梦得投缳自缢。
邹氏先还怀疑萧梦得是装腔作势，为的不过是勾起江清月的同情心，可等到真见了面色惨白的萧梦得，这念头就消了。
她确实是想寻死，自缢之前她就已经用碎瓷片割破了手腕。手腕伤口虽深，但没割到命脉，可鲜血淋漓，床上、床下以至于被褥和她的衣服上到处都是。
地上铺着长毛绒毯，否则必然能瞧见血渍。
这……何至于此呢？
邹氏到底是女人家，也不忍心看萧梦得年纪这么小就真的香销玉殒。
说出去，自己有理也没理的了，倒像是她善妒不容人，生生逼死了表姑娘一样。
别看江清月拒绝的时候义正辞严，难保萧梦得真的过世后，他不会后悔、遗憾。但世人向来苛以待人，宽以待己，都不愿意承担责任，很有可能他会怨到自己头上。
邹氏道：“萧表妹这样怎么行？世子爷还是去请个郎中吧。”
江清月皱眉看向她。
不是他不愿意请，一则是深更半夜的，外头已经宵禁，去哪儿请郎中？二则本来这事就瞒着阖府上下，虽说有点儿掩耳盗铃的意思，但到目前为止，也就有限的几个人知道这事。且江候爷夫妻已经严令，任何人不得泄露此事，否则重惩不怠。
这要是半夜替她请郎中的事闹出来，不就把丑事公之于众了吗？
他想了想，道：“我让人去请七弟。”
邹氏纳闷：请江清寒做什么？他又不是郎中。
***
江清寒有自己的院子，半夜被人砸开门，说是世子爷有要事找他，他不禁咕哝了一句：什么要事非得这个时候叫人？出人命了？
等到他披衣开门，见来的是江清月的贴身小厮云泽，才意识到事情怕是真的不对劲儿。自己不会是乌鸦嘴说中了吧？还真出人命了？
这就叫一语成谶。
云泽陪笑，但笑里也不掩焦虑：“世子爷让七爷备些救命和止血的药材。”
“……”江清寒问：“谁出事了？”
总不会是大嫂？
云泽踌躇了下，道：“七爷去了就知道了。”
也就是说，这事不宜知道的人太多。呵。
江清寒确实不懂医术，但他结交广泛，耳濡目染，杂七杂八的东西学了许多，所以江清月遇事不决，便习惯找江清寒。
江清寒跟着云泽七拐八绕，到了聆风院，他不由得啧了一声。
江清月在院子里来踱步迎候着他，尽管看不清神情，也能瞧出他十分的焦躁和烦恼。听见脚步声，江清月第一时间抬头，见他来了，忙上前道：“扰了七弟好眠……”
“行了吧，不扰也扰了，还说这些客套话做什么？人在哪儿呢？怎么样了？”
江清月苦笑了笑，也不再废话，一边将他往里让，一边道：“救下来的倒还算及时，就是人一直没醒，手腕上有割伤，还挺深……”
江清寒大致了解了个大概，到榻边先朝着邹氏这个大嫂一拱手。
邹氏忙让开：“七弟来了？快别讲这些虚礼了。我看萧表妹手腕上的血流得有点多，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胡乱用干净的布替她裹上了。”
裹上了也没什么用，这会儿血把白布又都染红了。
江清寒没说话，先看一眼榻上萧梦得的脸色，道：“还止什么血啊。”
“啥？”啥意思啊？江清月和邹氏都怔了。
这是没救了？
梧桐立刻就哭出声来：“姑娘，我苦命的姑娘……”都以为进京投奔江家是享福来了，哪成想才两三个月，就把命搭到这儿了呢。
（捉虫，惭愧，错别字太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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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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