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殿需要这么多人把手吗？
季伊瞧着两排侍卫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惊叹想着。
踏过御医殿陈旧的门框，就听见一阵喧嚣。
伴着扑面而来的药香，一夜未眠的困倦才浮上心口。
按耐住想打哈欠的困意，眨巴眨巴干涩的双眸。
“杨太医，近期朝堂上好生热闹啊，余将军在各方打压在外驻守的将军呢，你对此有什么看法吗？”一个中气十足略带挑逗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
苍老的声音回：“我就是个大夫，国事如何与我们无关。”
中年人的声音接着道：“那可未必，早些年你不是意气风发？事事尽在掌握吗？”
苍老的声音好似恼羞成怒：“你还有脸说？滚出去！”
季伊的脚悬在门槛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犹豫着，二人结束了交谈。迎面走来的是穿着明黄色五爪飞龙的皇帝荣宴，季伊急忙行礼。
荣宴没想到一出门便能遇上季伊，晃神片刻，清了清喉咙：“咳咳，免礼。季将军身体有恙？怎的忽然来这御医殿？”
季伊这才抬起头，恭敬道：“回陛下，前些日子夜里遇刺，手上的伤虽好的七七八八了，但这几日总觉着发痒，左右也无事，便省去御医的出诊费，自己寻上了门。”
荣宴心不在焉，草草回道：“哦，那将军好生养着，朕还有旁事。”
随着整齐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季伊才走近早就探出个头观望的小老头，打趣：“杨老先生，胆量了得啊，胆敢偷听陛下谈话。”
杨太医摸摸花白的山羊胡，不规矩地瘫坐在扶椅上，做老顽童状：“嘁，有本事他荣宴便砍了老头子我的脑袋，老头子我孑然一身，又有何所惧？”
杨太医直呼着当今陛下的名讳，没有丝毫尊敬，季伊甚至品出了鄙夷的意味。
季伊像个懂事的小孙女，沉默着布评价。打开用绿色碎花布包裹着的红木匣子，从中抓出一小把茶叶，放入不知是药壶还是茶壶里。御医殿随时备着热水，她探了探蒸汽的温度，将热水灌入壶内。
茶叶的清香被热水激发，隐隐有盖过药香的意味，杨太医也忍不住探头看着，轻笑：“丫头倒是有心了，这是扶桑那边的茶吧？好久没尝到了，还蛮怀念的。”
季伊这才笑着，拉着小桃坐下，乖巧回应：“是呀，杨爷爷不愧见多识广，这细小的差别都能辨出来。”
杨太医被季伊三言两语哄得开心，不由得感叹这一个孩子如此讨喜：“哈哈哈……娃娃你就不要取笑我老爷子了，略有涉猎而已，还是不及季将军的。”
“啊？”季伊抬首。
“哎呦！实在对不住，丫头，老头子我心直嘴快的，哎呦……”杨太医很是自责，语无伦次解释道。
季伊的眸子晦暗了一瞬，很快恢复光彩，她早已将自己麻木。
“不怪你，我倒是愿意多知道些关于我爹娘的事。”
“真的只是想知道爹娘吗？”杨太医清澈的眼中散出锐利的光，眨眨眼。
“嘿嘿，不亏是老爷子，我想听听关于先帝和当今陛下的故事，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呀？”
杨太医很是高兴，但仍是忌惮地出门瞧了一圈，见没有旁人才回房，将门带严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也是不愿你多知晓的，但是你既然问了，定是什么要紧的事，老头子我也不问原因了，但是此时事关重大，你可不能去外头说是我老爷子将给你听的。”
季伊点点头。
杨太医娓娓道来。
这是季将军战胜扶桑的第三年，老国主清修回宫，暂时代替皇位的四皇子退位，又活上潇洒的日子。
四皇子有才，但一直无心大统，而他的哥哥荣宴不同，在所有兄弟中属于愚笨的，但却颇有野心，对于皇位虎视眈眈。
出于什么原因呢？
未可知。
史书上是用先帝病重寥寥几笔带过。
因为先帝才从风雨山上下来，所以也没人怀疑。
那时杨太医为先帝把脉，脉象紊乱，时静时动，他自认才疏学浅，无法辨得是什么使得他如此。
但他能肯定，一定是中了毒，而并非传言中的病重。
那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无星无月，漱漱细雪飘落，几位侍卫肩靠着肩取暖慰藉。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长空，地面湿漉，侍卫们赶忙踩着雪赶向羽承宫，在雪地里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先帝一路跌跌撞撞沿着长廊行走，时不时回头看着，眼里尽是惊恐。
他只穿着亵衣亵裤，五官上挂满鲜血胸口出晕开大片的血迹，很是骇人。看见侍卫过来，嘴里不停呢喃：“三……三……宴儿他疯了！”
四皇子似鬼魅般瞧瞧摸至他的身后，阴测测问：“父皇，告诉儿臣是谁害得您，儿臣一定会为你报仇。”
“你……你……”先帝受到惊吓，手指疯狂颤抖指着四皇子，突然便断了气。
那群侍卫连声呐喊：“皇上驾崩了！皇上驾崩了！”
四皇子错愕的扶住没气了的皇帝，他感觉到脸上湿漉，伸手去摸才发现自己七窍流血。
他晕厥过去。
太医最后验尸证明先帝死于慢性毒药，那毒药烈性，平日服用着没有影响，但一旦过量便会迅速毒发，不到半炷香便会七窍流血身亡。
至于那胸口的剑伤，虽看着严重，却不致命。
“那这人真是四皇子杀的？”季伊听着，眉头紧皱，这所谓历史，太过荒唐和虚假。
“谁知道呢？”杨太医故作高深莫测。
“啧。”季伊不悦，抬脚便要走。
“丫头！别走！开个玩笑嘛。自然不是的。”杨太医急忙拍拍桌子，“据说那剑确实是四皇子捅的不错，但那毒并非四皇子下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四皇子还是对先皇动了杀心并且捅了他一剑，然后刚刚好碰上先皇毒发？”季伊嘴像连珠炮一般，话说的流利。
“嗯嗯！没错没错！”小老头点头，山羊胡翘起。
“……”季伊沉默，半晌，拍板而起，“我要走了！糟老头子还对我有保留！！！”
小桃见状急忙上去要扶她。
杨太医这回是真的绷不住了，就差涕泪横流了：“我的姑奶奶呀！”
季伊停住脚步等着他的后文，好半天他才似下定决心般道：“哎……老头子我学艺不精，辨不得那毒究竟是什么，但这么多年的研究，估摸着是藏在血里的毒，所以四皇子才捅了先皇一剑？”
“哦。”季伊兴致缺缺。
“这些都是宫中传闻，几分真几分假尚未可明。陛下曾拟过圣旨，就在羽承宫的冰库最深处，但打开冰库需要钥匙，除了老国主没有任何人知道钥匙的所在地。或许那会有你想要的真相吧……”
季伊不清楚这是杨太医说来安慰她的话，还是确有其事，但已然没有任何办法了，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盼着那冰库内所谓的“圣旨”中能有类似四皇子继位、或是关于下毒的真凶有关的旨意了。
哎……
再三答应杨太医会多去御医殿走走，他才终于恋恋不舍地放季伊回了南宫。
季伊好不容易燃起的气焰被杨太医一盆接着一盆的冷水浇透，伏在书桌前无趣地抠着蜡烛边，一面打着哈欠犯困。
“钥匙，钥匙，上哪去找呢……”季伊眼皮耷拉着，不自觉的呢喃，就连桑源偷偷摸到她背后都浑然不知。
“什么钥匙？”桑源将一只手搭在季伊的肩头，问道。
季伊惊恐后撤，板凳在地板上拖出刺耳的声音，她习惯性伸手去摸银针匣，身下板凳却摇摇晃晃，使她整个人重心不稳，若不是桑源搀扶，便要整个栽倒在地。
熟悉的气味侵袭她的鼻腔，她放下心来，没好气的呵斥：“君有疾否？”
“啊？”桑源不解。
季伊狠狠剜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有病。”
桑源：“……”
好半天的沉默，季伊回首，没好气道：“什么事？”
“想你了。”桑源没过脑子，顺嘴就调戏着。
季伊举起茶杯，作势就要摔向他。桑源连身求饶：“将军，臣是来汇报工作的！这么些日子都由我一人管着南宫的四殿，虽无大事，但还有些小事需要您定夺。”
“讲。”季伊揉揉酸胀的太阳穴，垂眼听着。
“北殿的门匾傍晚无故掉落，砸伤了路过的娘娘，人无大碍但伤得不轻，需拨款安抚一下。”
“这样的事你自己不能解决吗？看来你这大公公都是虚名啊？”季伊挑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身上的紫色官袍。
“或许吧。但将军不想知道那娘娘是谁吗？”
季伊不语，等待下文。
“是余芳菲……”季伊未有反应，桑源才明白过来她或许是不知道她的名讳，“也就是当今余将军府的千金、狗皇帝最恩宠的妃子。”
“哦……”她点点头，“不认识。”
小桃插嘴道：“小姐，您认识的啊。就上午那花枝招展的娘娘。”
“哦……”
季伊不禁怀疑是余芳菲故意的，上午刚得罪了，下午便在自己的殿内伤了。
看来是一桩麻烦。
但她季伊从不是怕麻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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