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一片地方,季伊让小桃先去安顿着随他们一道前来的侍卫。
镇北将军的位置姑且是让了出去,但一定不会安排进她的院子,得好好安排一下家里的事,季伊自是无法离开皇城了,只得吩咐小桃回家一趟了。
“你看着些,无主人在府内,想必会有有心之人惦记,遣散大部分侍卫侍女吧,留着一些打理打理府内事宜便好,若是你愿意便留在将军府,替我守好那里。”季伊吩咐着。
小桃点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回:“小姐,我会尽快处理好的,在那之后我一定会来找您,小桃是夫人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弃婴,夫人和将军于我既有救命之恩,又有养育之情,二位已命丧,这恩情只能向您偿还了。”
“哎……”季伊的指尖拂过她的秀发,“随你吧,愿你一路顺风。”
大致打理好内务,季伊寻到林意榆,由他带着简单熟悉南宫府总管的职务流程。
称不上繁杂,尽是些琐碎小事。卯时起,辰时听听东南北三座院子的侍卫头子交接一下夜里有无异常之事发生,再安排安排工作,敲打一下某些“不积极”的宦官,再领着侍从去巡视巡视宫内。若无特殊情况发生的话,戌时便可歇下。
但倘若是发生些不祥之事,无论何时都得赶去处理,上报、探案、处理身后事,忙的脚不沾地。
向几位侍卫头头介绍过季伊后,林意榆便将他们遣散,让他们各忙各的去了。
季伊随着林意榆的脚步来到了浣衣局,十几个宫女蹲在院内,在盛满水的木桶里清洗着衣裳。不断的有侍卫从外打水进来,一双双被泡的惨白的手在水盆中揉搓,汗水顺着她们盘起的青丝垂落,来不及擦去,又一桶水倒入盆中,赶忙又拎起另一件脏污的衣裳洗净。
季伊问道:“林主管,为何这宫内的衣裳好像格外的多?”
林意榆面不改色:“你有所不知,南宫虽被视为不详之地,然占地却格外之大,比旁的宫殿大了至少一半儿。我们这儿啊,虽不及宫内人多,却常有妃子被送至南宫,带来的侍从也是不少,衣裳自然也就多了。但是愿意来南宫做下手的宫女公公基本没有,而这些都是犯了些小错,惹的主子不开心,才被送来的。”
季伊有些疑惑的瞟了眼林意榆:“公公您是如何做到总管的位置的?想必应当不是因为家境吧,否则南宫这情况自是会捞您出去的。”
林意榆转过身,皱起眉头,吐出一口浊气:“哎呦,季将军,我不是宦官啊……”
季伊有些疑惑,但知晓嘴上出错,只好歉意的弯腰道歉:“抱歉,林主管,是我先入为主了,这宫内大多都是宦官,不想您……”
林意榆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道歉,但脸上表情依然不甚开心:“不必,哎……也是我的劫数吧,或许你瞧来看不出,其实当年我是文状元出身,那时尚书房内一片乌烟瘴气,容不得一个外人再进入其中。先皇惜才心切,才为我寻得了这一份差事,这南宫从前是陈公公所管理的,也是阴差阳错我才接手了这南宫,那之后便再也没有离开过这皇宫。”
说着说着他的眼中向往尽现,季伊未见过他口中那位先皇,但仍对先皇在位时的盛世奇景有所耳闻,或许是天妒英才吧,才使得他英年早逝,是为国之大憾。
“想也是一桩美谈,只可惜林主管被这深宫扰了心绪,白了头发。”季伊开口,句句扎心。
“……”
林意榆默,摸了摸自己花白的头发,寻不到什么词来反驳她。
踏过杂草丛生的砖瓦缝,推开一扇陈旧的木门,一股浓烈的**气味侵入鼻腔。院内枝繁叶茂,开着各式的花花草草,不远处有一口水井,边上生长的杂草被尽数压弯。
季伊心下了然,这口井应当便是前些日子打捞起那位贵妃的地方,只是瞅着这院子应当荒废已久,如何会有人发现那尸首呢?
心下疑虑,她便张口询问:“林主管,想必这便是那贵妃命丧之地了吧?”
“是的,那贵妃颈肩有勒痕,听他底下的丫鬟说,最后一次见着贵妃是在头天夜里,夜里听见房内有些许响动,呼唤半天未听见回应,推门而入,只见窗口大开,床榻上早已没了贵妃的身影。”林意榆解释着,转身行至井口边,“后数日未能寻得贵妃,发现她的尸体实属是一个巧合。”
季伊心头不由得涌起好奇,跟着他的脚步行到井边,距林意榆五步距离停下:“方便讲与我听听吗?”
“哎,这事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宫内早已传的沸沸扬扬,虽说有些丢人……”林意榆俯首望着井内,“南宫一位已经失宠数年的妃子与尚书房今年才入内的先生私通,你瞅那一片,嗯,那草已经长起来了,但当时被拔去,那二位……咦惹,不宜多言。二位事后准备打水净手,却从中打捞出一只浮肿的手掌,忍不住惊声尖叫,才引得侍卫前来查看。”
“那后来如何了?”季伊问。
林意榆的五官都拧巴到了一块儿,想到了非常不耻的事,闷声回:“敢于皇帝的女人行苟且之事,自然是没有什么好下场。那妃子还算体面,背刺毒酒一杯,活生生疼了六日才身亡。
那先生才是可怜,考状元如此之难的事他都过来了,却败给了情字,那是公开行刑的,他被扒光了衣裳,关在一屋大的笼子内,由侍卫放了几条恶犬进去,那些恶犬扑上去……啧啧啧,可谓是血肉模糊啊,浑身上下寻不到一块好皮,四五个时辰才咽了气。”
季伊轻蹙秀眉,觉得喉咙有些梗塞:“林主管,我问得是那打捞起的贵妃,可有查明的是何原因身亡?”
“哦哦,我当如何呢,”林意榆悻悻地打了个哈哈,“未能,这院内杂草被大片大片的压了下去,后几日还下过暴雨,寻不得什么值得深究的线索。”
“那如今我们又因何而来呢?”季伊退后几步,与林意榆刻意的保持了距离,她本能的察觉到了点不对劲,只得尽量顾全自身。
林意榆见她这副警惕的模样,无奈的叹了叹气,轻轻坐在了井沿儿。
“你可知那位贵妃是何身份?”
“不知。”季伊回的轻描淡写,但警惕之色丝毫未有褪去。
“她是我的妹妹。”一字一句,林意榆的语气中情绪耐人寻味。
“节哀。”季伊深晓失去血亲的滋味,警惕着的心也松懈了半分。
林意榆身体晃荡,枯槁的身影像是门前死亡已久的老树。
微风拂过,**的气息又一次扑面而来。
他轻轻一晃,随着那微风向后仰去倒入井内。
季伊瞳孔紧缩,本能的冲上前去,所幸她拉住了林意榆的衣领。粗糙的衣领勒着她细嫩的手指,有些生疼,但此时什么也顾不上了。
林意榆感觉到了颈后传来的拉扯感,睁开浑浊的双眼。她读懂了,那是寻求解脱的乞求。
她手指间的力道慢慢卸去,转眼又想到了父母死去的模样,更加用力的握住,双手都用上,半个身子都趴在井边,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与他一同坠井。
林意榆被勒住脖子说不出话来,只是摇了摇头,嘴唇一张一合——
不必了,将军,我已无所愿。
“发生了什么?”身后传来一道尖细的男生,随后传来快速的脚步声。
林意榆面色慌乱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季伊随着他的摆动,身体也开始晃动,一寸寸向着井内滑去。
在那宦官冲到她身后的瞬间,林意榆终于将自己挣扎出,随着“噗通”一声闷响,他如愿落井,与血亲相拥。
季伊随着手中松劲,再也把控不住自己的身体,被身后那宦官紧紧抓住。
落地。
好半晌才止住了颤动不停的手指。
“多谢,派人去将林总管打捞上来,兴许还有救。”季伊强装镇定,安排道。
“是。”那宦官低着头,发出尖细的声响,转身离开了院子。
望着那背影离去,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扑面而来,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究竟像谁,估摸着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并未深想,毕竟这世间人如此之多,只是背影相似而已,说明不了什么。
不久,小院内便涌进了大批侍卫,南宫常有人落井,侍卫们甚至不需探井下是否有足够的空气,便有一人套上绳索跳入井内,另外几位侍卫拉着绳索,齐齐探向井内。
良久,那下井的侍卫体力不支,又换了一位下去打捞,足足换了四位侍卫才将林意榆打捞上来。
耗去太多时间了,季伊上前看了看他的眼瞳,已然身亡。
但季伊也没抱多大希望,学医十几载,自然清楚落水者若是半个时辰还未能打捞上来,便难有生还的机会。
轻叹一口气,命下人将尸身抬下去。
脚步有些虚浮,向着自己的小院走去。
脑中有什么闪过,她回头找寻,却未找到那位将她拉回来的侍卫。
摇摇头清空脑内思绪,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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