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站的喧嚣仿佛还在耳边嗡嗡作响,混合着陌生城市的陌生口音,余洛初紧紧攥着母亲林华的衣角,另一只手拖着几乎有她半人高的旧行李箱,踉跄地跟随着走出出站口。
十岁的年纪,已经足够让她懵懂地理解离婚和新城市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离开熟悉的同学,熟悉的街道,还有那个以后只会出现在电话里和汇款单上的爸爸。
她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像是被挖走了一块,又被塞进了许多不安和惶惑。
母亲林华的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底深处却跳跃着一丝崭新的带着希望的光亮。
她低头,温柔地捋了捋女儿被风吹乱的头发:“洛初,快到了,谢叔叔家有个哥哥,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要懂事,知道吗?”
余洛初乖巧地点头,小声应道:“知道了,妈妈。”
她对新家的想象是模糊的,对那个“谢叔叔”的印象也仅停留在母亲偶尔提及的“是个好人”、“很可靠”上。
而对于那个即将成为她哥哥的人,她更是没有任何概念。
来接站的男人就是谢叔叔,谢建岸。
他和照片上差不多,中等身材,面相看起来确实很敦厚,他看到林华和余洛初,立刻热情地迎上来,接过林华手里沉重的行李,又笑着想去摸余洛初的头:“这就是洛初吧?长得真秀气,一路上累坏了吧?”
余洛初下意识地微微缩了一下,谢建岸的手顿在半空,随即自然地转向拍了拍行李箱:“车就在那边,走,回家,我做了好多好吃的等着呢!”
谢家在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居民小区里,楼道的墙壁有些斑驳,但还算干净。
爬上五楼,谢建岸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洪亮地朝屋里喊:“砚白!我们回来了!”
门打开,首先映入余洛初眼帘的是整洁但略显空旷的客厅,老旧的沙发,发黄的墙壁,还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和饭菜香混合的气息。
然后,她的目光被从里间走出来的人吸引了过去。
那是个清瘦的少年,很高,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灰色运动长裤,碎发微微遮住一点额头,他的表情很淡,看不出喜怒,眼神像是蒙着一层薄薄的雾,让人看不清情绪,他手里还拿着一本翻开的书,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这就是谢砚白,她名义上的哥哥,比她大五岁。
“愣着干嘛,叫人啊。”
谢建岸推了推儿子,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催促。
谢砚白的目光落在余洛初身上,那目光很轻,很快,像是在确认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没有好奇,没有欢迎,甚至没有明显的排斥,只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余洛初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手心有些冒汗。她鼓起勇气,按照母亲事先教好的,声音细弱地开口:“哥哥好。”
空气安静了一瞬。
谢砚白的嘴角似乎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但最终没有形成任何可以称之为笑意的弧度,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从喉咙里溢出一个单音节。
“嗯。”
声音低沉,带着一点处于变声期尾声的微哑,没有任何温度,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就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深井,连回响都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就是这个“嗯”字,像一道无形却冰冷坚硬的屏障,瞬间在两人之间立了起来。
余洛初那点微弱的、对于新哥哥的模糊期待,一下子被这个字击得粉碎,只剩下不知所措的拘谨。
林华连忙打圆场:“哎呀,坐了一天车都累了吧?快,先吃饭先吃饭!砚白,带妹妹去洗个手。”
谢砚白没说什么,只是转身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余洛初看了一眼母亲,得到鼓励的眼神后,才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
他的步子很大,她需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但他丝毫没有放缓脚步等她的意思。
洗手间很窄小,他侧身让她过去,自己则靠在门框外,视线落在别处,完全没有要交流的意思,余洛初快速地洗了手,水声在安静的狭小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晚饭桌上,气氛算不上热络,但也算不上太糟。主要是谢建岸和林华在说话,互相夹菜,询问着余洛初一些学习和喜好之类不痛不痒的问题。
余洛初尽量有问必答,声音始终不大。
谢砚白沉默地吃着饭,动作斯文却迅速,几乎不参与谈话。只有当谢建岸提到他时,他才会简短地回应一两句。
“砚白,以后妹妹就住你那间屋隔壁的小房间,你多照顾点。”
“嗯。”
“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收好,别吓到妹妹。”
“……知道。”
他的回答永远言简意赅,吝啬得不肯多给一个字。
余洛初偷偷抬眼看他。他吃饭的样子很专注,睫毛很长,垂下来的时候遮住了眼睛,让人更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她注意到他拿筷子的手很好看,手指干净有力。
这就是她的新哥哥。
冷漠,疏离,像一座沉默的山。
饭后,林华帮着谢建岸收拾碗筷,让谢砚白带余洛初去看看她的房间。
房间很小,只放得下一张单人床、一个旧书桌和一个简易衣柜。
但收拾得很干净,窗户玻璃也擦得明亮,床单是新的,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你就住这。”谢砚白站在门口,没有进去的意思,只是陈述事实。
“谢谢……哥哥。”余洛初小声道谢。
“嗯。”又是那个字。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有必要补充一句,加了三个字:“有事敲门。”
然后,没等余洛初再说什么,他便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那扇紧闭的房门,和之前那声冷淡的“嗯”一样,清晰地划出了界限。
余洛初站在属于自己的小房间里,看着窗外完全陌生的夜景,远处楼房的灯火星星点点。
这个城市,这个家,还有那个只有一墙之隔、却仿佛隔了万水千山的哥哥,一切都让她感到一种疏离感。
她小声地几乎是无声地,又念了一遍那个称呼。
“哥哥……”
这一次,没有任何回应,只有窗外细微的风声。
她知道,往后的日子,大概就是这样了。
她多了一个叫谢砚白的哥哥,也多了一条不可逾越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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