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指间的沙，悄无声息地流淌。
转眼间，余洛初在谢家已经度过了好几个春秋。
她从那个怯生生的小学生，变成了眉眼逐渐长开的初中生，而谢砚白，也完成了高中学业，走到了人生的岔路口。
这个家，似乎也渐渐磨合出一种固定的节奏。
林华和谢建岸感情稳定，日子过得平淡却也踏实。
余洛初努力扮演着乖巧女儿和妹妹的角色，成绩中上，不多言不多语，尽量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而她与谢砚白的关系，也如同那个初见的傍晚所预设的那样，始终维持着一种礼貌而疏远的平衡。
他们住在同一屋檐下，却像是两条互不干扰的平行线，各自沿着自己的轨迹运行。
大多数时候，谢砚白是沉默的。
他的房间仿佛一个结界，关上门就隔绝了所有声响，他出门，回家，吃饭，洗澡，动作总是安静而迅速，很少参与家庭闲聊。
余洛初早已习惯了他冷淡的气场，自觉地保持着距离。
那句“哥哥”叫出口的次数并不多，而他的回应，也永远是那个单调的“嗯”，或者一个轻微的点头。
然而，平行线也偶尔会有不得不靠近的瞬间。
比如，初三那年冬天的家长会。
林华和谢建岸临时都有紧要工作抽不开身，正焦头烂额之际，一直沉默吃饭的谢砚白忽然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我去吧。”
饭桌上有一瞬间的安静。谢建岸似乎有些意外，看了儿子一眼，最终点点头：“也行，反正你也没事。”
余洛初更是惊讶，抬头看向对面的人，谢砚白却已经低下头继续吃饭，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提，与他无关。
家长会那天，谢砚白准时出现在余洛初的教室门口，他穿着黑色的羽绒服，身形挺拔，脸上没什么表情，在一众中年家长中显得格外突兀。
他找到余洛初的座位坐下，整个过程一言不发，只是在她班主任看过来时，微微颔首示意。
余洛初站在教室外面走廊的暖气片旁，手心有点冒汗，她不知道谢砚白会听到老师怎样的评价，更无法想象他坐在自己座位上是何种心情。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她时不时偷偷从后门窗户望进去，只能看到他挺直的背影和偶尔记录什么的侧脸。
结束后，他随着人流走出来，将手里的成绩单和几张试卷递给她，言简意赅：“老师说你数学还有提升空间，语文不错。”
“哦……哦谢谢哥哥。”余洛初接过东西，小声说。
“嗯。”他应了一声，双手插回口袋，“走了。”
回去的路上，天色已暗，寒风凛冽。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依旧没什么交流。
只是在过马路时，他会短暂地停步，侧头看一眼确保她跟上了，然后继续前行，这种近乎本能的程序化照顾，就是他作为“哥哥”所能给予的全部。
还有几次，余洛初晚自习下课晚了，公交车班次减少。
谢建岸偶尔会让谢砚白骑电动车去接她，他总会准时等在校门口对面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看到她出来，便发动车子，等她坐稳后，递给她一个冰冷的头盔。
一路无言。只有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和他宽阔却透着疏离感的背影。
她小心翼翼地抓着车后座的金属架，尽量不碰到他的衣服，他会把她送到楼下，然后自己去车库停车，等她差不多该进家门了，他才会上楼。
这些例行公事般的帮助，就像投入深潭的小石子，在余洛初心里激起片刻的涟漪，但很快又会恢复平静。
她将其归结为谢叔叔的吩咐，或者是他骨子里那点残存的对于“责任”的刻板认知，与“哥哥”这个身份本身关系不大。
真正让这个家泛起明显波澜的，是谢砚白毕业后的选择。
他没有按谢建岸期望的那样去读大学，或者找个“正经”工作，而是不顾强烈反对，去了一家看起来有些神秘的刺青工作室当学徒。
这件事在家里引发了不小的争吵。
“那是些什么人待的地方？不三不四！能有什么前途？”谢建岸气得脸色发红。
“我有兴趣。”谢砚白的反驳总是很简短，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执拗。
“兴趣？兴趣能当饭吃吗？我看你就是犟！跟你妈一样……”
话一出口，谢建岸顿住了，气氛瞬间僵冷。
谢砚白的脸色更沉了几分，嘴唇紧抿，眼神里像是结了一层冰，他没有再吵，直接起身回了房间，重重关上了门。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父子俩的关系都降到了冰点。家里时常弥漫着一种低气压。李娟试着缓和，收效甚微。
余洛初旁观着这一切，心里有些说不清的复杂，她看到谢砚白每天早出晚归，看到他手上偶尔沾染的洗不掉的墨迹，看到他眼底的疲惫，也看到他提起画笔对着皮肤练习针法时，那种罕见的、全神贯注的光芒。
她隐约觉得，那个刺青的世界，或许才是能让他呼吸的地方，但她从不敢问，也不敢表达任何看法。
他们之间，还没有可以谈论这种话题的交情。
她只是继续着她的生活，上学，放学，写作业，偶尔在客厅碰到刚回家的谢砚白，还是会低声叫一句“哥哥”。
而他，依旧用那个千年不变的“嗯”来回应。
疏离仿佛成了一种习惯，刻在了他们共处的时光里。
只是偶尔，在极短暂的瞬间，比如他递给她头盔时指尖偶然的触碰，或者他站在阴影里等她时模糊的侧影，会让余洛初产生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异样感。
但那感觉太轻太快，还不等她抓住，就消散在了日常的平淡与沉默之中。
她和他，依旧是隔着恰到好处距离的“兄妹”，仿佛会一直这样，直到很久很久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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