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融化后,城市迎来了一个干冷的周末午后。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谢砚白工作室的水泥地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绿藻的味道,混合着某种独特的属于墨水的微涩气息。
余洛初坐在工作室角落那张略显陈旧的黑色皮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温水,她是来取之前落在谢砚白摩托车上的东西的,他今天刚好在工作室赶稿。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他的工作室,但每一次来,依旧会被这里独特的气场所吸引住,墙上挂满了一张张设计精妙的刺青手稿,有些狰狞,有些唯美,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和某种不羁的暗黑气息,与谢砚白本人那种冷峻的克制感形成奇异的反差。
他坐在不远处的绘图桌前,微微倾身,指尖夹着一支蘸水笔,正在一块仿皮上勾勒线条,侧脸在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神情专注到近乎漠然,只有手腕稳定而流畅地移动着。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两人之间那种若有似无的习惯了沉默的相处模式。
余洛初的视线无意识地落在他手上。
那双手,指节修长有力,指腹和虎口处有长期握机器和笔留下的薄茧,此刻正以一种近乎艺术的精准度,驾驭着笔下的线条,她忽然想起,这双手给她递过药箱,帮她修过漏水的水阀,在她发烧时笨拙却坚定地递过温水和药片。
一种复杂而汹涌的情绪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
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细微变化,所有的期待、雀跃、慌乱、依赖,像无数细小的溪流,在这一刻汇成了汹涌的潮水,冲撞着她的心防。
她看着他冷硬的侧影,想起他那些看似随意却总能解决她困境的举动,想起他深夜打来的那个电话,想起他沉默地坐在她床前的样子……
鬼使神差地,那个埋藏心底许久的问题,又一次脱口而出。
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哥哥……”
谢砚白勾勒线条的动作顿住,却没有立刻抬头,仿佛在等待她的下文。
余洛初吸了口气,鼓足勇气:“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问题问出口,时间仿佛凝滞了。
笔尖彻底离开了纸面,谢砚白缓缓抬起头,朝她看了过来。
他的眼神深邃,像是骤然掀开了平静海面的冰山一角,底下是汹涌的深不见底的暗流。
那目光不再是平日里刻意维持的平淡或疏离,而是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让人无法承受的穿透力,直直地落在她脸上。
余洛初被他看得心慌意乱,下意识地想避开视线,却又像是被钉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他没有立刻回答。
工作室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远处模糊的车流声。
他放下笔,身体向后靠向椅背,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放松了些,但那眼神却愈发锐利,像是在审视她,又像是在审视自己内心某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漫长的几秒钟过去。
就在余洛初几乎要被这沉默压得窒息,后悔自己问出这个愚蠢问题时,他终于开口了。
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模糊的弧度,像是某种意味深长的试探,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哑了几分,一字一句,清晰地敲在寂静的空气里,也敲在她的心上:
“你说呢?”
不是否认。
不是用“你是我妹妹”之类的话搪塞。
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
只是一个轻飘飘的却又重逾千斤的反问。
这三个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在她心里激起了滔天巨浪。
你说呢?
我能说什么?我该说什么?
余洛初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却疯狂地跳动起来,撞得胸口生疼,血液似乎一下子涌上了脸颊,烧得她耳根发烫。
他是什么意思?
他期待听到什么答案?
他……他难道……
无数个念头像炸开的烟花,在她混乱的脑海里疯狂闪烁。
那些被她刻意忽略、强行用兄妹之情掩盖的细节,此刻全都清晰地浮现出来,他看她的复杂眼神,他偶尔泄露的低气压,他那些恰到好处的顺手关怀,他此刻近乎挑明的反问……
空气仿佛变得粘稠而暧昧,微尘都在不安地浮动。
两人之间那层薄薄的名为兄妹的窗户纸,在这一刻,被这个反问戳出了一个洞,露出了后面模糊却诱人又充满禁忌危险的风景。
谢砚白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她。
看着她脸上的红晕一点点蔓延,看着她眼神里的慌乱和无措,看着她微微张开的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嘴唇。
他知道自己逼得太急了。
但他忍不住。
看着她坐在他的领域里,周身沐浴着他熟悉的气息,脸上带着全然的不自知的依赖,那句追问就像自己有了生命,挣脱了所有理智的束缚。
他贪婪地捕捉着她每一丝细微的反应,那反应里有他渴望看到的迷茫与动摇,这让他内心那头被囚禁已久的野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餍足与兴奋。
余洛初猛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杯子里温水晃动,溅了几滴在手背上,微烫。
她不敢再看他。
“我……我不知道……”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不像自己的,“我就是……随便问问……”
苍白的否认。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仿佛接受了这个答案,又仿佛早已看穿了一切。
他没有再追问,重新拿起了笔,目光落回图纸上,仿佛刚才那段石破天惊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可是,有些东西,一旦被点燃,就无法再当作不存在。
余洛初坐在那里,如坐针毡。
手背上那点微烫仿佛蔓延到了全身,血液在血管里喧嚣着奔流,心跳声大得几乎要震破耳膜。
“你说呢?”
这三个字在她脑海里反复回荡,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她的神经。
她开始无法控制地重新审视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对她的好,真的只是哥哥对妹妹吗?
那些克制下的关注,那些沉默中的守护,那些看似无意实则精心的靠近。
还有她自己,那些莫名的期待和欣喜,那些因为他一个眼神就泛起涟漪的心湖,那些超出界限的关心和照顾。
如果……如果不是兄妹之情呢?
这个念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她一直以来的自我欺骗和蒙蔽,露出了底下血淋淋的却又带着致命诱惑的真相。
禁忌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那点暧昧的燥热,让她打了个冷颤。
他是她哥哥。名义上的,法律上的哥哥。
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好几年。
他们的父母是伴侣。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以?
混乱、恐慌、一丝隐秘的悸动负罪感,种种情绪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紧紧缠绕,几乎喘不过气。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差点打翻水杯。
“我、我东西拿到了……我先走了……”她语无伦次,甚至不敢再看绘图桌后的那个人,抓起放在沙发上的笔记本,几乎是落荒而逃。
砰。
工作室的门被她仓促地关上,发出一声轻响。
谢砚白握着笔的手停在半空,许久没有动作。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那扇紧闭的门,目光深沉似海,里面翻涌着压抑已久的渴望和势在必得的决心,以及一丝……心疼。
他知道,她需要时间。
但他已经,不想再等了。
鱼儿已经嗅到了饵料的香气,看到了水下的钩。
惊慌失措是正常的。
但她终究会回来的。
他有这个耐心。
而逃离工作室的余洛初,站在冷冽的室外空气中,大口地呼吸着,却依然觉得胸口窒闷得厉害。
阳光刺眼,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你说呢?”
那个低沉沙哑的反问,如同魔咒,在她耳边挥之不去。
她的人生,从十岁那年进入谢家开始,仿佛就走上了一条既定的轨道。
而现在,有人似乎正试图将她拉离那条轨道。
前路是万丈深渊,还是另一种未知的可能……
她眼神空洞,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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