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麒没法，只好坐着等他们安排。
宋语先给林祉打了电话，让他麻烦他父母托医院的人等会儿为欧阳麒做伤情鉴定和处理，周历则打电话给钟局长，两人打完电话后就把欧阳麒往外带。
“那个……”欧阳麒忽然开口，“你们不是来买蛋糕的吗，随便拿，当我感谢你们的。”
两人这个时候都没心情再吃东西，周历谢过欧阳麒的好意就点开手机打车，宋语也马不停蹄地给欧阳麟打电话。
欧阳麒在之前其实劝过他，让他不要跟欧阳麟说，但宋语觉得，他应该知道。
欧阳麒也就没再劝了。
欧阳麟接到电话时还很松挑，“怎么了社长，找我有什么事呀？”
“你现在在成鸣吗？”宋语简单明了地问。
“不在啊，”欧阳麟听宋语语气这么认真，也放沉了声音，“出什么事了吗？”
“你姐姐她……”宋语斟酌了一下用词。
“我姐姐怎么了？”欧阳麟一下就严肃起来，“她出什么事了？”
“她被家暴了，”宋语低声说，“你别太着急，我和周历已经联系人帮忙处理了，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最好还是来成鸣一趟。”
“好，好，”欧阳麟瞬间慌了神，“那，那我找我爸妈一起来……”
“你姐姐她，不想惊扰你父母。”宋语说。
“那怎么行？”欧阳麟说，“你把手机给我姐，让她跟我说。”
宋语跟欧阳麒对视一眼，欧阳麒扬起嘴角笑笑，“没事的，给我吧，我来跟他说。”
宋语把手机递了过去。
“小麟，”欧阳麒依旧很温柔，“你先别告诉爸妈，我没事，不是很严重。”
“那个王八蛋……姐你等我，我马上买票去成鸣。”
“好，小麟，姐等你。”欧阳麒还是在笑，可她越笑，欧阳麟心里就越觉得难受。
电话挂断后，车上又陷入了沉默。
他们带欧阳麒去医院做了伤情鉴定，简单处理了伤口，再到警察局立案，周历还问江逾白联系了专业律师。
做完这些后，他们准备把欧阳麒送回家，于是问她家在哪里。
欧阳麒说：“我在成鸣没有家，唯一可以住的地方是跟他一起的房子。”
“不行，”周历说，“你不能再回去跟他住了，欧阳姐，我们帮你找个酒店吧。”
“好，”欧阳麒笑着道，“今天真的很谢谢你们。”
“欧阳姐，”临走前周历担忧地说道，“保护好自己。”
“好，”欧阳麒笑着朝他们挥手，“放心吧，你们也快回去吧。”
两人站在原地，注视着欧阳麒走进去后才暂时松了口气。
天色渐暗，他们在附近随便找了家店吃饭，吃完后在路边漫无目的地走着。
看出宋语思绪复杂，周历问他：“怎么了？”
“没，”宋语随口说。
“明明就有，”周历戳穿他，“你看你那一脸哀愁的样子。”
宋语有气无力地勾了勾嘴角，“我只是在想，我之后的学习方向，能帮到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吗？”
周历能理解他，于是收了那副不正经的样子，安静地听他说。
“我很小的时候就打算以后跟我爸妈一样学汉语言文学，但是我现在好像不确定了，”宋语说，“我写下的文字，改变不了任何一个人，也帮不到任何一个人。”
周历沉默几秒，笑了一声，说：“你知道为什么，我知道王维的那句诗吗？”
宋语没反应过来他忽然转变的话题，“什么？”
“‘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周历扬了扬头，继续说，“分班表发下来那天傍晚，我去找陆远，然后在走廊优秀作文栏上看到了你写的这句诗。”
宋语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在你笔墨流淌的字里行间中，我再次感受到了文字的魅力，”周历说，“于是在纠结了好几天之后，我把选科表上的全理改成了全文。”
宋语不敢相信，“就因为我的一篇作文？”
“是啊，”周历说，“俗话说文史不分家，小时候在看各种历史书籍的时候，我就已经领略过文学的魅力。文字能承载历史，能反映历史。在看到你写的文字时，我感觉自己身上尘封多年的血液都再次流淌了。”
“宋语，上天既然给了你驾驭文字的天赋，那我觉得，你就应该好好享受。”
“可是我觉得，这好像不是我想做的，”宋语皱眉，“我想做的不止是这样。”
“我知道，你想通过自己的力量帮助到更多的人，”周历说，“但是宋社长，你舍得放弃文学吗？”
“舍不得……”宋语说，“这也是我在纠结的原因。现存的法律体系在某种程度上体现的更多是程序正义，如果我选择学习法律，我是否又有能力伸张我想伸张的正义。”
周历站定，走到他面前，用一双亮如星光的眼睛直视他，“宋语，我相信你有能力做到你想做的一切。”
“有人说汉语言文学养不出优秀的作家，”周历笑起来，“但是言芜老师，你已经足够优秀了，不是吗？”
听到这个称呼，宋语愣在了原地，“你……”
“我妈去世的那年，我看到了你的文章，是那篇《拨雾见阳》，”周历说，“文字是可以给予人力量的，我两次力量的来源，都是你。”
“所以宋语，大胆地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周历嘴角上扬着说道，“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周历又补充了一句：“只要你不放弃文学。”
宋语笑出声，“我当然不会放弃文学。”
“那就好，”周历转回身继续往前走，“我相信，以后会有更多人，从你文字中获得力量的。”
宋语跟着走上去，“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
“散学典礼你手机掉的时候我不小心看见的，”周历笑着打趣，一只手握着拳举到他嘴边，“那言芜老师，我采访您一下，做自己写的文章的阅读理解是什么感受？还要听全班仔细地逐字逐句分析。”
宋语无奈笑道：“当然是想死……”
周历一下正色，“呸呸呸，不准说这些不吉利的。”
“好好，”宋语说，“那就是，尴尬吧，那篇都是我很久以前写的了……”
周历了然地点点头，又开始不正经，“言芜老师，我可是知道你的秘密了哦，你现在可是有把柄在我手上。”
“所以呢？”宋语挑眉，“你要封口费吗？”
“我是那么庸俗的人吗？”周历反问。
“不是吗？”宋语也反问。
“是吗？”
“是啊。”
“不是不是，”周历摆摆手，“不行不行，封口条件先欠着，以后你再给我吧。”
“我可没答应。”
“那我等开学就拿着喇叭在学校大喊，言芜就是我们学校鼎鼎有名的宋语同学。”
“你说了也没人信的。”宋语毫不在意。
“万一呢？”
“那下一个被打进医务室的人就是你。”
“嚯，”周历后撤一步，“我应该没那谁那么菜吧，我可是打过一打二十辉煌战绩的人。”
宋语挑眉，“还好意思说？”
“哦，”周历悻悻道，“不说了。”
路灯下少年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前一后，跟树晃动的影子交融又分离。
“诶诶诶，宋语，”周历原地小跑了几步，“快跑，公交要走了！”
少年身影在树影中穿梭，像在跟光阴赛跑。
他们有最炙热温暖的心，也有敢于对抗一切的勇气。
——
欧阳麟到达成鸣后，周历和宋语能做的就只是利用家里的人脉尽可能地帮忙。
命运弄人，有人对亡妻日夜思念，有人对妻子拳脚相加。
人就是如此复杂的生物，复杂到有时让人难以理解。
寒假眨眼而过，新的学期开始。
下学期各种活动不如上学期多，学习内容的难度也更高。
天气渐渐回暖，换季时的气温摇摆不定，冲锋衣校服脱了又穿穿了又脱，终于在三月初脱掉了，换上了薄外套。
成鸣的春季小雨连绵，跟夏季的暴雨一样毫无预兆，但比夏雨更轻柔，细密如酥。
数学已经学到最令人烦躁的导数，之后就是更难的圆锥曲线，宋语每天刷题都刷得精疲力竭，周历这时候就会庆幸还好自己数学还不错，可以给他答疑解惑。
沈华每天走进教室都看到一群被数学折磨得很可怜的学生们，实在没忍心，提前给他们透露了一下，今年的研学将在三月底。
一群人立刻来了精神，“真的吗老师，今年去哪啊？”
“这个还不知道，不过每年都挺好玩的，你们可以期待一下。”沈华说道。
“三月底？”周历也兴奋了，“那不刚好在我生日吗！”
宋语倒没什么太大反应，周历用笔戳戳他，“可以出去玩了宋语！”
“嗯，我知道，”宋语头都没抬。
“你反应怎么这么平淡？”周历奇怪道。
陈朝这会儿刚好转身，“语哥不一直这样吗？”
“不啊，他脸上情绪明明很多的。”周历说。
陈朝一脸“你认真的吗”，很想说宋语平常脸上不一直都是一个表情吗。
周历仔细看了几眼，发现宋语是想题想得有些烦，凑过去看了看题目，轻声道：“要不要试试用放缩公式？”
宋语没讲话，放下手中的笔，右手手臂也垂在课桌下。周历立刻很自然地拿起自己的笔，把宋语的草稿本拿过来唰唰写了一堆，然后一步一步地给宋语讲解。
陈朝都看呆了。
他平常也会问周历题目，周历也会给他讲得很详细，只是会略去一些基础步骤。宋语数学成绩比他好得不是一星半点，但周历却把每一步都说得很详细，并且他们在讨论时都会很耐心，还轻声细语的。
明明周历之前给他讲的时候多问几句周历就会狂躁啊！
怎么现在的周历甚至还有些……温柔？！
简直跟补习班一对一的数学老师一样。
陈朝形容不出来。
总之很奇怪。
不仅周历，就连他们现在坐在一起的时候两人周围的氛围，都像是开了结界屏蔽一切外物一样。
他说不上来，就是只觉得奇怪。
特别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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