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契缔结之后,刘耀文最直观的感受,便是痛苦的消失。
从前只要遇上阴雨天,风起雷动,体内的煞气与凶魂便像被惊醒的野兽,疯狂嘶吼挣扎,甚至连睡梦中都不得安宁,醒来往往浑身冷汗、五脏剧痛如焚。
可那之后的第一个雨夜,他竟睡得安稳无梦。
窗外风雨交加,雷声滚滚,他却只觉胸口暖意流转,识海平静如湖,仿佛有什么力量横在他与阴魂之间,将那些昔日让他痛不欲生的东西一一驯服、温柔封存。
他知道,那是命契的力量。
是宋亚轩的力量。
从那天开始,阴风雨夜再也无法撼动他半分。凶魂不再肆意叫嚣,他的灵脉也越来越通畅。只是宋亚轩常笑着说:“这不是我厉害,是我们命好。”
他不愿把“牺牲”两个字挂在嘴边,只说那是命契该有的馈赠。
成婚当晚被煞气染成黑色的红玫瑰,如今仍静静放在屋中。
没人能说清那是何种变化。
原本应该瞬间凋萎的花瓣,却在被煞气侵染之后,奇迹般地没有**、没有脱落,反而像被一种古老的力量定住了时间。
整整两年,它们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陶罐中,花瓣漆黑,边缘泛着微光,触手却温润柔软,宛如初摘。
李婉清起初不放心,几次想将那“妖物”焚了,生怕对二人不好。但宋御雪拦下她,只淡淡道了一句:“这是命之印证,留着吧。”
从此,那一陶罐的黑玫瑰便成了刘耀文与宋亚轩屋中最特别的存在。
日子一天天过去,像雪水化春,不紧不慢地流进心底。
宋乘风又一次出门游历,说是要找南方隐门的线索,也顺道为刘耀文打探更适合压煞的秘法。
家里人少了一个,日子却多了几分安静温柔。
李婉清每日仍照旧在厅前摆香,宋御雪研读典籍之余常给宋亚轩与刘耀文讲术法旧闻,说得眉飞色舞,偶尔还偷偷做些灵符藏在两人枕下:“梦魇也挡得住。”
刘耀文嘴上说他多此一举,却还是老老实实不动枕头。
宋亚轩则是这家中最欢的。
他开始学着自己做菜,起初手艺拙劣,每次刘耀文都咬着牙说“好吃”,但被李婉清一筷子夹走时眼中分明松了口气。
后来练得久了,味道慢慢变得好起来,他做的菜也渐渐成了家中饭桌上的常见之物。
有时傍晚下了雪,宋亚轩便会拉着刘耀文去后山堆雪人。雪地里两道身影追逐打闹,黑衣白衣交错,有时连宋御雪也忍不住走出书房,在廊下看他们片刻。
他说:“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模样。”
就这样,整整两年过去。
那一年,宋亚轩十七岁。
他个子又高了些,脸上稚气渐褪,眉眼愈发清隽挺拔,却仍保留着那份温柔的光。刘耀文站在他身侧,目光落在他眉心,忽而一怔。
“怎么?”
宋亚轩偏头笑看他。
刘耀文没回答,只抬手摸了摸他发顶,将被风吹乱的碎发顺了顺。
“你长大了。”
“那我可以护你更多了。”宋亚轩握住他的手,十指交握。
窗外雪落正盛,屋内温火跳动,铜铃轻响一声,仿佛又回到最初。
那一声铃音,穿过时间,仍在低低诉说:
“你听到它响,就知道我在。”
这一家人,就这样走过了两个年头。
风雪与煞气不再是唯一的命运,命契也不只是枷锁。它连接着的,是两个灵魂最真切的温度。
而那些未说出口的誓言,全都藏在这安静岁月里。
藏在不败的黑玫瑰中。
藏在命纹交织的掌心。
藏在,他们共同的,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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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十七年春。
大雪初融,春意尚浅。
今年的春天来得尤其迟。宋府后院的红梅才刚冒出第一瓣花骨朵,夜里的风仍带着冬的寒意。
刘耀文斜靠在廊柱下,膝上搭着一层薄毯,指尖转着一枚刚被打磨了一番的铜铃。那铃已经被他佩戴了八年,如今边缘已有些温热的暗光。
他目光所及,是院中一身白衣忙碌的宋亚轩。
少年手中持一柄长剑,雪白袖角翻飞,正细细与一只盘踞假山缝隙的鬼影交缠。那鬼瘦骨嶙峋,尖啸不断,却每一次逼近都被灵力弹飞。
刘耀文只看着,不出声,也不动手。
他不能动手。
自以身封魂之后,他的灵力已在后山阻止宋亚轩时失控过一次,此后静养半月,才勉强将煞气重新压制下去。
“别偷看了。”那边的少年忽然转头,朝他眨了眨眼,“这鬼都怕你眉头一皱。”
刘耀文轻嗤一声:“你怕不怕?”
“怕你饿着。”宋亚轩一剑点退鬼影,拍了拍手,从怀中掏出早已包好的胡桃酥,“还是热的。”
他们如今的日子,便是在这种简单又微妙的默契中缓缓流转。
宋亚轩每日出入魂域,为民除祟、炼符驭灵,手段日趋娴熟。
而刘耀文被禁灵之后,倒像是退居幕后,看着宋亚轩一点点长大。起初不适,后来习惯,如今……甚至有些甘之如饴。
“你以前不是喜欢独来独往吗?”
某次深夜,宋亚轩靠在他膝边,仰头问他。
“是啊。”刘耀文低头看着他,神情淡淡,“直到遇见你。”
直到遇见你,我便再也无法忍受孤独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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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阳光透过疏枝洒下斑驳光影,空气中夹杂着初春泥土与残雪的混合气息。
宋亚轩与刘耀文步履轻缓,穿过宋府东南方的石林。石林中怪石嶙峋,青苔斑驳,仿佛沉睡着无数古老的秘密。
忽然,一阵阴风袭来,夹带着霉腐的气息,令二人皆觉一阵不适。
“灵气紊乱。”宋亚轩凝眉,拔剑上前。
就在这时,一道破碎的笑声从林深处传来,声音阴冷而嘶哑。
一具半腐的身影缓缓从石缝中爬出,肩膀以下衣衫褴褛,半个头颅骨露,左边颧骨裸露出嵌着断裂蛆虫的空洞。右边却出奇地完整,右眼眶中的眼珠宛若夜空中的明灯,炯炯有神,冷冽刺骨。
宋亚轩第一反应是拔剑,但老鬼却抬起一只干枯骨手,示意他停下。
“我是侍奉老主人的老魂,杀不了我……你们也不该杀。”
“你……是宋家旧日的守魂?”宋亚轩沉声问。
老鬼露出干瘪的嘴唇,发出诡异的咯咯声:“当年是,今日……只剩半魂半魄。”
“为何你不死?”
“我被封印,成为宋家族魂的‘骨契’,代代守护,永世不灭。”
它的声音忽然压低,凝成一丝嘶哑的诅咒:“契骨未断,血脉未灭,魂灯未熄,终有一日……”
它不再说下去。
宋亚轩暗觉心头一紧。
刘耀文问道:“那你的使命是什么?”
老鬼缓缓摇头,声音沙哑:“守护,是守护……但守护也成了枷锁。我不准离开石林半步,也不准让外人触碰。”
突然,他目光转向刘耀文,“你们啊……命契已深,走得太近,太近了……呵呵呵……”
宋亚轩沉默半晌。
“不能杀?”刘耀文忽然低声问。
“不能。”宋亚轩摇头,“他是这片地的‘守魂’,一动他,整个府的结界都会乱。”
“那便让他留着。”刘耀文看着老鬼隐去的方向,眸中一瞬掠过沉光。
话音未落,老鬼的身形忽然一震,空洞的左颧骨中爬出一只白色蛆虫,蠕动着钻入林间腐木。
它干涩的声音像是随风消散的叹息:“记住,命契是锁,也是枷锁。你们走得太近了……”
说罢,老鬼的身影逐渐消散,融入林中阴影。
从石林回来后,已是傍晚。
天色微沉,落日将宋府的瓦檐染成暖金,晚风拂过,带起檐下风铃一阵清响。
宋亚轩与刘耀文一前一后踏入府门,衣角带着林间草木的气息。
进门后,二人先往西廊小院的井边洗了手,井水冰凉,刘耀文伸手替宋亚轩理了理鬓边被枝叶划开的细痕,眼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悔:“下次别太莽撞了。”
少年已十七岁,两人身高相近,刘耀文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颊,贴上去一个吻。
宋亚轩冲他一笑,同样亲了亲他,点了点头道:“好。”
宋府的晚饭一向丰盛。
今日炖了莲藕排骨汤,煎鳜鱼淋了姜汁,还有宋亚轩最爱的蜜渍红枣藕片,香气随着热气氤氲在堂中,驱散了傍晚的微寒。
饭后,宋御雪照例过来为刘耀文检查灵力波动。
刘耀文坐在床边,衣襟微敞,宋御雪以灵力探入他识海,沉声细细感知。宋亚轩则坐在他一旁,手里拿着一盏刚煮好的桂花茶,暖意氤氲。
“煞气未动,命契平稳。”宋御雪收手,语气终于放缓些,眼神却依旧不甚轻松,“但需注意不要轻易动用灵力。”
“我会在师兄身边照看的。”宋亚轩低声接道。
宋御雪望他一眼,没有多言,只留下几枚镇魂符,便负手离开。
夜渐深,风声轻敲窗棂。
宋亚轩起身,从柜中取出那只李婉清送给他的木匣。盒子雕着鸢尾花与流云,边角磨得圆润,是儿时最熟悉的模样。
每次出行前他都会把血玉放入木匣中,等平安归来后再重新取出来。
他转头看向刘耀文:“我们来吧。”
刘耀文缓缓伸手,与他一同按住匣盖。命契的光辉在两人掌心浮现,灵力交汇的一刹那,匣中发出轻轻“咔哒”一响,盒盖开启。
里头玉色温润,纹路微光流转,仿佛又一次印证了:他们仍在彼此身边,还能共同见证明日。
每当宋亚轩外出捕捉恶灵,刘耀文虽因凶魂限制无法出手,却始终陪伴左右,守护着他的背影。
这一切静好,仿佛未曾有过死别与惊魂。
宋亚轩小心合上匣子,转头靠在刘耀文肩上。他声音低而轻:“有时候我会想,如果这盒子哪天打不开了,是不是就意味着……”
“不会。”刘耀文打断他,语气不重,却很坚定,“只要你还在,它就会一直开。”
宋亚轩一怔,片刻后轻声应了一句:“嗯。”
他们的日子过得很慢,也很静。
黑玫瑰安静地盛放在屋角的陶罐中,花瓣墨色如夜,却不曾一日枯萎。
宋亚轩每隔两三日就会换水修枝,而刘耀文则会静静看着他,有时伸手轻捻一枚花瓣,像是感受那仍在跳动的、来自命契深处的灵息。
宋亚轩轻声笑道:“你说它们像不像我们?”
刘耀文抿嘴一笑:“美丽,却也带刺。”
两人相视,眼底尽是默契和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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