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散暮想事情时总会捏着胸前的那颗玛瑙石出神。
前几天尤母刚给他打了电话，嘘寒问暖了一番，他却隐隐约约感觉有些奇怪。
明明尤散雾才是很久未见的那个，却拉着他问东问西，字里行间几乎没怎么提到第二个儿子。
这不禁让他怀疑是不是这两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导致散雾和家里关系变得不太好，才借此出国“躲”了两年。
但是那通电话过后没几分钟，尤散雾就又跟尤母打了一通，除了时间短点，态度挑不出错，他又开始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殷红的玛瑙石在他手指间穿梭，随着尤散暮跌宕起伏的情绪不停被摆弄着，思维不知又跳跃到了哪里，心口那一块儿渐渐冒出一个模糊高大的身影。
晚自习没有老师，大家都在闷头做作业，尤散暮写着写着就没了动静，尤散雾一抬头就看见他哥捏着玛瑙石，神情比做不出题还要苦恼。
尤散雾看着他神游天外忍不住敲了敲桌子。
谁知这一敲尤散暮被吓得够呛。
他坐姿本就随便，晃晃悠悠的，只留一个凳子腿在地面支撑，这一吓直接整个人往后躺仰，被尤散雾眼疾手快捞了回来，凳子磕在地面动静很大，教室的人都扭了过来。
尤散暮害臊，被尤散雾揽在怀里不敢抬头，等觉得注意力都不在他俩这里了，才畏畏缩缩抬头看了一眼周围。
同时没好气道：“你突然敲桌子干什么，吓我一跳。”
尤散雾仍旧搂着他没松手：“倒是你，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尤散暮抬头睨了他一眼，心想当然是想你了还能有谁，但不敢说，又感觉到自己的腰被尤散雾环着，身子僵了一瞬。
“我才没想什么，就是发呆而已。”说着就爬到了桌子上，不动声色离开了尤散雾的怀抱，只剩通红的耳朵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羞的。
没过一会儿王可阳扔了个纸条过来，没打中尤散暮，却仍在了尤散雾的手边。
打开里面就是问刚才他们没发生啥事吧，为什么声音那么大？写着作业都不忘八卦。
尤散雾随便写了点，照着王可阳的后脑勺就扔了过去，力道不轻不重，但又会让他们这个正是爱装逼年纪的男生们有点像是被挑衅到了的恼火。
王可阳正准备发飙，嘴里嘟囔着：“谁他妈扔老子？”一扭头就看到尤散雾挑眉看着他，刚才的嚣张气焰一下子全消了。
还是莫名怵尤散暮这个弟弟。
最后默默地捡起纸条，扭了回去。
离放学没剩多久，尤散雾被老师叫去了办公室清点卷子。走之前他捏了捏身边人的手指，轻声道：“别扔下我一个人回家，等我回来。”
“……哦。”尤散暮从始至终趴在桌子上，没抬起头看他，被捏过的手指这时被他攥的紧紧的，耳朵根比之前还红。
尤散暮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尤散雾越靠近他他就越不舒服，当然不是抗拒，是另一种烦闷的情绪，又让人心痒，可是他暂且没意识到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放学铃一响提前收拾好书包的王可阳就走了过来，边摸肚子边说：“快走快走，我妈说今天要给我炖排骨，我特意晚上没在食堂吃饭就等这一口呢，再饿一会儿我就扁平得要升仙了。”
尤散暮淡淡：“你先走，我得等我弟一起。”
王可阳愣了一下，随即挑眉看了尤散暮一眼，嘟囔道：“行吧，那你慢慢等，别让你弟跑了。”
尤散暮懒得搭理他，趴在桌子上看着王可阳一摇一晃地出了教室，整个空间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整理东西的动静。
教室里的灯光晃得有点刺眼，他闭了闭眼，将手里的玛瑙石攥得更紧，指尖隐隐有些发烫。
时间一点点过去，等到他快要被这种安静压得喘不过气时，尤散雾的声音终于在教室门口响起。
只是没有在对他说话。
方陌然一身校服显得清纯温柔，抱着卷子站在尤散雾面前跟对方讲话，好像在说什么跟教导处有关的事情，声音不大，尤散暮听不清。
尤散雾为了听清楚脑袋低了一些，这份礼貌和体贴在此刻又显得格外刺眼。
好像会有什么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抢走，又或者是那份东西本身就不会永远停留在原地，迟早会离开他的身旁。
刚才所有的闷重在此刻消失殆尽，尤散暮坐在座位上手脚开始发冷。
等回过神来，尤散雾已经把卷子放在了讲台上朝他走了过来，“走吧。”
尤散暮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默默背起书包站了起来。
“她不跟我们一起走吗？”鬼使神差地不知道为什么问了这一句。
尤散雾不解：“谁？小方？”
“她为什么要和我们一起走？”
自觉自己的问题确实很奇怪，尤散暮再次闭上嘴没有吭声。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教室，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几盏昏黄的灯亮着，脚步声回荡在安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尤散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点疑惑。
尤散暮没回头，只是低声道：“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尤散雾盯着他低垂的后脑勺看了几秒，忽然笑了：“是因为刚才自习上的事？我吓到你了？”
“......”
尤散暮没应声，脚步却慢了下来。他知道尤散雾总有办法把他的沉默当成某种默认，这让他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习惯了。
“哥？”尤散雾忽然从后面凑上来，肩膀贴着他的，语气轻快又带点试探，“你今晚好奇怪，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还是说生我的气？”
“为什么要生你的气？”尤散暮被他靠得太近，有些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一步，却被尤散雾一把拉住手腕，整个人被迫停下。
“没事的话，你为什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我说了没事。”尤散暮微微蹙眉，挣了一下手腕，却没能挣开。
尤散雾垂眸看着他，眼底的笑意逐渐敛去，声音低了下来：“你真的没事？”
尤散暮抿了抿唇，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道：“没有，你放开我，不早了，回家吧。”
尤散雾盯着他看了几秒，终究是松了手，但下一秒又拍了拍他的头顶，语气轻快了些：“行吧，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不过以后有事别藏着。”
“嗯。”
两人沉默地往家走去，路灯的光拉长了他们的影子，尤散暮的脑海里一片混乱。他忍不住偷偷瞥了眼身旁的尤散雾，后者嘴角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
“别盯着我看，走路小心点。”尤散雾忽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尤散暮吓了一跳，连忙移开视线，耳朵尖悄悄又红了一圈。
尤散雾看着他窘迫的模样，低低笑了几声，没再说什么。
到家之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门，尤散雾换好鞋便打算往厨房走，转头看向尤散暮，随口问道：“你还在发呆什么？快去洗手。”
尤散暮低声应了一句，默默走向洗手间。他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通红的耳朵，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种烦闷又心痒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低头用冷水泼了把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水花落下的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刚才尤散雾抓住他手腕时的触感，和那靠得太近的呼吸声。
他闭上眼，叹了口气。
这两年的距离，似乎没能让他和尤散雾疏远，反而让他对这个弟弟的情绪越发复杂了起来。
尤散暮用毛巾擦了擦脸，盯着镜子里自己的倒影怔怔出神。耳尖的红色尚未完全褪去，他不禁抬手揉了揉，仿佛想掩饰什么。
尤散雾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带着点漫不经心：“哥，你磨蹭什么呢？面好了。”
尤散暮一顿，随即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毛巾：“来了。”
他拉开门，看着站在走廊里等他的尤散雾，那人正歪着头看他，眼中满是熟稔又自然的笑意。
“快点吧。”尤散雾转身朝餐厅走去，“你不爱吃食堂饭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每晚都要陪你在这个点吃饭，还得我来做。”
虽是这么说语气却没有任何不满。
“那你在食堂吃就好了。”尤散暮低头跟在他身后，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随着饭菜的香气，又被压进了深处。
“你怎么办？”尤散雾递给他筷子。
尤散暮快步走过去，在尤散雾对面坐下，接过那碗加了荷包蛋和火腿肠的面，心里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不用我陪你吃？”
尤散暮看着他眼底带着笑意的样子，忽然觉得，或许这种复杂的情绪并不一定是坏事，想通后转而一笑：“嘿嘿，当然用，刚才当我没说。”
虽然太多的东西他理不清，但现在没有和过去的两年一样回来只有自己一个人。
此刻尤散雾在他身边好像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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