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席恩盯着监视器沉默了很久，最后一句“过了”，不轻不重，却砸进了整个摄影棚的空气里。
副导演悄悄舒了一口气，制片也点头示意工作人员准备合同流程。
贺溯将平板收好，起身朝赵席恩颔首：“谢谢赵导信任。”
赵席恩只是淡淡点头：“片场纪律你懂，能拍出张力的镜头，不代表可以随意。”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双冷静却执拗的眼睛上，“我会给你空间，但你也别让我后悔。”
贺溯眼底划过一丝笑意：“明白，赵导，您既然给了我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自然不会随便应付的。”
他话音落下，转头，眼神刚好与宋亚轩对上。两人相视一笑，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宋老师，好久不见。”他朝宋亚轩点了下头，又转向刘耀文，“你也是，耀文。”
刘耀文笑了笑，看见他就像是回到了当初拍恋综的日子，“赵导不说，其实你最该谢的是宋大影帝。”
“是啊。”贺溯转向宋亚轩，语气多了几分认真，“这次能进组，是托你的福。谢谢你相信我，还愿意把这么重要的项目交到我手上。”
宋亚轩摆摆手，轻笑了一声：“你拍得好，我只是顺手而已。”
“你们两个是我拍的第一个组合戏。”贺溯语气随意，“多少有点纪念意义。”
宋亚轩轻咳一声，笑着调侃：“你这是打算拿我们练手？”
“那你可小心点。”刘耀文挑眉，“我们可是有粉丝护着的。”
“放心，”贺溯摊手，“我会拍得你们粉丝看一眼就爱上的。”
他这句话一出，全场都轻笑出声，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红瘀》正式开拍。
?
红瘀——旧伤未愈，新血不止。
是命中之劫，是执念成灾。
夜雨倾城，长街空寂，乌瓦檐下的破庙角落，少年靠墙席地而睡。雷电划破夜空，他却丝毫未醒，神情苍白，身下残破符纸因水渗而晕出红印。
这是伍回风第几次被恶鬼缠身，他已记不清了。
伍回风身躯虽瘦，却承着沉重的诅咒与无法言说的命数。
骤然，一阵冷风掠过，庙内温度骤降，阴冷气息如潮水般涌来，令他的皮肤忍不住泛起鸡皮疙瘩。
伍回风睁开双眼，眼眸深处闪烁着异常的光芒。那种灼热的疼痛骤然袭来，他知道，不远处，有一股强大的魂魄正在靠近。
空气中隐约浮现出一抹白色的身影，静若幽兰，缓缓向他而来。那人衣袂飘飘，面容淡漠如月，目光中却藏着无尽的哀伤与执念。
伍回风的心仿佛被这股目光紧紧扼住，疼痛自骨血深处翻涌而出，既熟悉，又陌生。他想开口，却只吐出一句低喃：
“……是谁？”
白衣鬼魂闻声咧嘴而笑，眼神忽而冷冽，缓缓歪头：“你敢踏进我的地方，还问我是谁？”
伍回风眉头一跳，忽觉四周不同。
他环顾一圈，这才发现所谓庙宇不过是他幻觉中的遮蔽之所，眼前实则是一处早已荒废的祠堂。蛛网横陈，供桌上积满厚灰，香灰罐早已倾倒在地，像被岁月彻底遗忘。
“你究竟……是何人？”伍回风喘着气，倚着墙缓缓坐起，额角冷汗未干，体内那股未散的灼痛仍在。
那是白日里被河边小鬼撕咬留下的创魂之伤，尚未愈合。
一句话未落，便猛然咳出一口黑血。
这是伍回风第一次见有神智的鬼。
曲慢行也是第一次见能看见他的人。
白衣少年姣好的面容顿时扭曲变得狰狞，五官开始渗血，嘴巴咧到耳后根，一张口嘴内竟空无一物。
含糊不清的声音如同怪物低语，他凑近伍回风，用像要把他吞入腹中般的狠厉声音道：“你果真能看见我——”
“闯入我的地盘者，死！”
面前这张几乎贴近的可怖脸庞，换作旁人早已魂飞魄散，唯有伍回风，闭了闭眼，冷静得像见惯了这一切。
曲慢行怔了一瞬，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失趣。
他飘然后退，身形渐渐恢复成原来的模样，眉眼间重新浮现清冷淡然的气质，只在嘴角留了一丝讽意。
等许久不见鬼魂再现杀意，伍回风才缓慢睁眼，正对上一双安静注视他的眼睛。
白衣鬼魂盘腿而坐，一手支膝，一手搭着，像看稀奇的东西一样看着他，面上竟多了几分好奇。
“我第一次见能看见我的人。”
刚才太过惊恐，以至于让伍回风忽略了对方本就清越悠扬的声音。
“说说吧，你是谁？“曲慢行饶有趣味道。
伍回风沉默不语，许久才缓慢开口：“你呢……你是人，还是鬼？”
“你说呢？”曲慢行笑得意味深长，“不过看你这样……也不像是普通人。”
伍回风叹了口气，靠回墙边，嗓音干涩而低哑：“伍回风。”
“名字我听见了。”曲慢行歪头，“别的呢？不打算继续往下说吗？”
伍回风闭了闭眼，沉默。体内的灼热仍在烧，他此刻根本没有力气再多说一句话。
终于慢悠悠憋出了几个字：“不记得了。”
“失忆了啊……”曲慢行挑了挑眉，没有逼问。只是眯起眼，盯着这名浑身伤痕、却能看见自己的少年，心中忽然泛起久违的兴趣。
这人身上，有他在冢中漂泊数十年未曾遇见的气息。
也许——他能帮我，了结那件事。
风声在破祠堂的屋檐间穿梭，窗棂吱呀轻响，像是在低语。
曲慢行静静看着伍回风良久，终于轻声笑了：“你身上，有魂香的气味。”
伍回风怔住，喉头一紧，后。
魂香，是古时引魂安灵的秘术，用于招引游魂，也能封镇阴厉之物。
“你是谁？”伍回风低声开口，眼神多了几分警觉。
“我？”曲慢行抬眼看向屋梁，“一个死得不明不白的鬼而已。”
他话语轻飘，像说别人的故事，可那一瞬眼神却冷得刺骨。
“我记得我死的时候……血流满地，身边有人喊我名字。”他像在回忆，又像在自言自语，“但我回头时，只来得及看见一个人，背对着我走进夜色。”
他忽地偏头看向伍回风，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很像你。”
空气仿佛在此刻凝固。
伍回风猛然一震，瞳孔微缩：“……你在说什么？”
曲慢行眨了下眼，神情却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懒意，“我只是说，像，你紧张什么？”
“况且我死了数十年，那会儿你还没出生吧？”
伍回风眉头紧锁，胸口起伏得更厉害了。他本该立刻走，可不知为何，双腿却像被钉在原地。
他不愿回答，久久没有出声。
曲慢行却像看穿他的挣扎，便放弃不再追问。
他轻声道：“你能看见我，就说明你不属于普通人。而我，有事要做。”
他低下头，语调忽然沉下来：“有人害我满门死于非命，尸骨无踪，魂魄消散，而我被困在人间迟迟未能转世。我要知道，为什么。”
“你想让我帮你。”伍回风的语气平静下来。
曲慢行不否认：“而我，也能帮你。”
“我不需要鬼的帮忙。”
“可你撑不了几天了，不是吗？”
话音落下，伍回风脸色顿时一变。
曲慢行慢慢站起身，身形虚幻，像一缕未燃尽的白香。
他走到祠堂门口，指尖一弹，门应声而开，一股浓重的阴风顺着夜色灌入，火烛晃了晃，几乎熄灭。
“你身上的那股烧灼感，不止是冤魂缠身，是不是有东西……在你体内沉睡？”曲慢行没有回头，“最起码，我能帮你压制一段时间，还能帮你清除……那些没有神智的脏东西。”
“你在找真相，我在找仇人。我们有的是时间互相利用。”
伍回风目光死死盯着他的背影，良久，终是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曲慢行停下脚步，头也不回：“曲慢行。”
屋外的雷声远去，夜雨将停。
破祠堂门口那缕白衣身影像是化入了夜色里，唯独回荡的那句“曲慢行”，像钉子一样嵌在伍回风脑海。
他攥紧掌心，符纸已被冷雨濡湿，泛起层层血纹。
“曲慢行……”
这个名字在他脑海里莫名熟悉，像是在极深极久的梦里听过。
次日一早，雨后初晴。
伍回风趁天微亮离开破祠堂，在镇上的旧书档口翻阅地方志书籍。
他已习惯孤身四处漂泊，查鬼、寻线、逃命三者轮转。他想知道这个地方，是否真埋了“曲”姓之人。
半个时辰后，他在一本泛黄的《澜亡旧志》中翻到一页。
【曲氏，昔日云陵山隐脉世家，擅阴阳之术。永和十七年，宫廷权变中惨遭灭门。满门被害，一夜之间血染家园。家族主事、长辈、幼童无一幸免，尸骨无存，冢中亦无安息。民间传言，家主曲慢行乃密谍，死状不明。】
伍回风的手指微微发抖。
曲慢行没有骗他，至少关于身份这部分是真的。但"密谍"二字让他心生疑虑——那个看起来慵懒随性的鬼魂，会是朝廷的密探？
更令他在意的是"擅阴阳之术"这句。
如果曲家精通阴阳术法，那么曲慢行能保持神智清明也就不足为奇了。但为什么他会对魂香如此敏感？
当夜。
曲慢行照旧在那祠堂里现身，仿佛早就知道伍回风会回来。
“你查了？”他语气轻松，甚至有些愉悦，“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地方志上能写几个字，也是怪事。”
“你记得你的死因吗？”伍回风冷冷问。
曲慢行笑了笑，走过来坐在他身边：“记得不全，只记得疼。”
“疼？”
“是那种从喉咙割开的疼。”他用手指比了比自己的脖颈，“血好像是从这里涌出来的，很多……一直涌，听不见声音，眼前有人影，却一个都抓不住。”
伍回风的眼神沉了沉。
“你查到了什么？”曲慢行问，声音像幽幽钟声，在寂静中回荡。
伍回风直接反问道："你是朝廷密探？"
曲慢行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即大笑起来："密探？我？"他的笑声中带着明显的嘲讽，"那些编地方志的蠢货就写了这个？"
"那真相是什么？"
曲慢行的笑容渐渐消失，眼神变得幽深："这就是我要你帮忙查的。我只记得一些片段……血，很多血。还有.……"他按住太阳穴，似乎在努力回忆，"一座山门，刻着符文的木柱……"
伍回风心头一震。
山门？符文？这描述与他梦中反复出现的场景惊人地相似。
"你也知道这些？"曲慢行敏锐地捕捉到了伍回风的反应。
伍回风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你对魂香那么敏感？"
曲慢行飘到伍回风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要贴在一起："因为那是曲家的秘术。活人身上不该有那种气息，除非……"他的手指轻轻划过伍回风的锁骨，"你与曲家有某种联系。"
空气忽然静了片刻。
曲慢行看着他，眼神里第一次有了认真与探究：“你到底是什么谁？”
伍回风低笑了一声，扯了扯嘴角：“我也想知道。”
一个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和一个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人。
两人隔着阴阳，命运却被同一个“执念”牵引，缓缓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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