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杆,谢文瑛睡得正香,一只山雀突然掉进屋里,大概摔懵了,叽叽喳喳到处乱飞,吵醒了谢文瑛。
谢文瑛黛眉蹙起,起床气骤然爆发,一个枕头便扔了过去。坐起来斥骂道:“哪里来的破山雀?”
枕头没砸中山雀,却砸中了窗边置物的架子,霹雳乓啷地砸掉了一堆书简字画,又骨碌骨碌滚到了门口。
谢文瑛更生气了。
凌枝听见了声音,在门外问:“公主,出什么事了?奴婢进来了?”谢文瑛起床气特恐怖,没得到允许,凌枝轻易不敢进来。
“进来吧,房顶大概又漏了,摔进来了一只山雀。”
凌枝推门而入,满地狼藉。
一抬头,谢文瑛不高兴地睁着一双无神的大眼睛望向她的方向。
凌枝轻易就抓住了这个小东西,“公主要养他吗?院里还有几个鸟笼子正空着。”
“不要。”谢文瑛果断拒绝:“太吵了。”
她奇怪地问凌枝,“你怎么忘了?我最讨厌鸟了,那几个空的鸟笼子就是我让你把鸟放走的啊。”
“是吗,有点太久远了,是奴婢忘记了。”凌枝笑得有些僵硬,但谢文瑛看不见。
长今阁各种事务都是凌枝在管理,事情繁杂,三年前那么久远的一件小事,不记得了也正常。
“公主现在要起吗?”
“不要。”谢文瑛又钻回了被窝里,继续睡她的回笼觉。
凌枝笑笑没说话,自去收拾屋子去了。
长今阁在玉清庵的后山,与世隔绝,人丁稀少。
只有门房一位,厨娘两位,小厮婢女各十人。
阁外有一支十几人的士兵小队,常年把守阁门,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不许进来。
三年前,凌枝陪同文瑛公主一同幽禁在此。
公主不喜外人进入她的寝殿,所以内殿的所有事宜都是凌枝自己亲历亲为,三年前她也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只使唤别人的大宫女,三年后已经能自己动手干各种活计了。
这三年不光谢文瑛变了很多,凌枝也变了很多。
书简字画都按原位摆放整齐,只剩下最后一张图画,凌枝拿起时绳线断了,卷轴展了开来。
这是一副人物像,没有任何的色彩,只用丝丝缕缕极简的黑线,便描摹出了这人的绝代风华,可见作画之人的细腻用心。
这画是公主画的,画中人凌枝自然也认识。
没想到公主竟然还留着这幅画,到底是在想念画中本人,还是在透过画想念着其他人呢?
凌枝抿紧唇角,将画放在了书案边。
屋子收拾好了,抬头看了看头顶破了个大洞的天,凌枝再能干,修屋顶这件事她也不能干。
她写了张找人修屋顶的单子,交给了门房。
外面的人办事很利索,当天下午就遣了人来。
是一个年轻后生,模样生得不错,衣服却东一块补丁西一块补丁破陋不堪。
守门的两个护卫,一个是新来的,想要跟着修屋顶的人一起进去,被另一个拦住了。
护卫甲:“哎兄弟,你干什么去?”
护卫乙:“看着他啊,咱们得进去保护公主啊。”
护卫甲拍了一下他脑袋:“傻小子,别干蠢事,咱们就是个看门的,只管外面的事,里面的事别插手。”
护卫乙依旧不上道,“我怕他伤害公主。”
护卫甲冲他挤眉弄眼:“伤害什么,青灯古佛三年,没准咱们的公主正好饿了呢。放心吧,公主不会有危险的。”
他锁好大门,一把揽住乙的肩,“走走走,喝酒去。”
护卫乙却不听他的话,一把挡下了他的手,“不行,我不放心,还是得跟去看着点才好。”
他从甲的身上把钥匙薅了下来,打开门追了进去。
护卫甲看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呸,不识好歹的狗崽子。”
泥瓦匠跟着小厮一路走到了内殿门口。
小厮前去禀告,让他在这里等着。
周围无人了,泥瓦匠慢慢抬起了低垂眼眸,身形也不再佝偻卑微。
忽略那身破烂衣服还有脸上污渍,细看之下,这是一张贵人的脸。鼻梁高挺,眉眼深邃,几缕微卷的碎发不服发带的绑缚从额前垂落,颇有几分异域之姿。
可惜人们首先看见的是他身上大块大块的补丁,还有脸上的脏污,看见这些就早已移开了目光,低贱之人,不足以观。
他不像其他初进来的小厮,或拘谨卑微,或左顾右盼。
护卫乙跟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幕。
这泥瓦匠昂首挺胸,气质不凡,目光如炬地盯着眼前的这扇门,仿佛这扇门不存在,他已经看见了里面的人。
他脚步顿了一下,才碎了一颗石子,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再细看,泥瓦匠已经又是那副瑟缩着低垂着头颅的样子了。
护卫乙心里提高了几分警惕。
皇上虽然幽禁了公主,但既然派他们来护卫,就说明皇上对公主还是重视的,公主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们的脑袋也就保不住了。
虽然公主花名在外,但是那只是传闻,就算是真的,主动风流和被动受辱也不是一样的。
凌枝前来,打开门让他们进来了。
护卫乙有些犹豫,不知自己该不该跟进去,但抬脚跟着的时候,凌枝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说什么。
很遗憾,公主不在寝殿内。
泥瓦匠有些失落。
凌枝指了指头顶破了的地方,问泥瓦匠,“这么大的洞,还能修吗?”
泥瓦匠抬头看了看,然后冲凌枝点了点头,“能修,只是时间会有些长。”
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中隐藏了几分清亮。
凌枝颇有兴趣地打量了他几眼,问:“那需要多长时间呢?”
“至少半个月。”
凌枝还未说话,护卫乙倒是不同意了。
“那怎么行,未经允许,外人是不许进来长今阁的,更不许住在这里。”
凌枝冷了脸,“你又是谁?外人不许随意进来,你就可以进来了?”
护卫乙不善言辞,突然被怼,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抱拳道:“我……在下也是奉命行事,请姑娘谅解。”
“好吧,你职责所在,我也不为难你了。”凌枝跟个变脸的似的,又和颜悦色了起来,“那就只好麻烦这位泥瓦匠小哥了,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里规矩特殊,不让外人住的,不如你每日早起些,每日赶过来如何?放心,银子不会少你的。”
凌枝真诚且无辜地看着泥瓦匠小哥。
泥瓦匠脸色有些不太好,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护卫乙,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泥瓦匠认认真真修屋顶,修了好几天了,一眼也没看见过公主,他开始急了。
入夜,万籁俱寂,不知怎的,谢文瑛突然有些失眠。
她只好起身,摸索着坐回书案后拿起了那本旧书。
她看的都是盲书,这话本她看过很多遍,其中字句早已烂熟于心。
故事讲的是一位教书先生和一位县令府中的嫡小姐暗生了情愫,被老爷夫人知道后,棒打鸳鸯。
教书先生许诺小姐,待他科举中榜后一定回来求娶小姐。
小姐一直傻傻地等着他。
岂知赶考路上路遇山匪,教书先生命丧匪手。
小姐苦等无果,被逼嫁人,成亲前夜上吊自杀了。
很无聊的故事,谢文瑛想,太老套了。
若是她是这位小姐,她会攒够钱。
给够教书先生盘缠,让他不要去走荒野山路。
被逼嫁人怎么了?
攒够钱,找到机会总有逃跑的一天。
男人都可以续娶,女人为什么不能再嫁。
既然口口声声说爱,怎么会嫌弃她再嫁呢。
不不不,若是她是这位小姐,她才不会爱上这么没本事的男人。
爱情比命重要吗,命都没了,还要什么爱情。
明明心里一万句吐槽,但是她还是忍不住翻来覆去地看这本书。
翻到书页都有些烂了,今夜却有些烦躁地看不下去。
谢文瑛扔了书,站起身打开窗。
明月高悬,晚风微冷,更让人清醒。
她也有一个老师,年轻有为,长相俊美,叫卓云清。
卓云清出身东襄大儒世家,十六岁中状元,十八岁任太子太傅。
教太子的时候,皇上让他顺便也捎上他们这些皇子皇女一起教。
那年谢文瑛十三岁。
皇上五个皇子,三个公主。
谢文瑛是先皇后所生,是嫡长女,是他们七个的大姐姐。
开课前一天,父皇把她叫了过去。
说她的年龄最大,一定要好好听太傅的话。
要懂事知礼,要照顾好弟弟妹妹。
功课不要因为自己是女孩子就偷懒,必须得给弟弟妹妹做好表率。
那年的谢文瑛还是很听父皇的话的,一一按父皇的嘱咐去做了。
功课比太子弟弟还要认真,所以她的功课越来越出色。
卓云清经常将她的文章作为范例讲给弟弟妹妹听,也时常感叹,文瑛公主要是男儿郎就好了。
这句话被父皇听到了,父皇一开始很欣慰。
但三年后,在她的光芒下,年幼的太子越来越黯淡。
父皇渐渐不高兴了。
逃婚后父皇大发雷霆,开始不让她和其他妹妹去上课了。
又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整日学些军国政要,性子变得越来越飞扬跋扈,目无尊长,成何体统。
接触的时日越久,谢文瑛越钦佩卓云清的才华。
三年五载过去,这种钦佩渐渐变了质。
某年某月某日,谢文瑛在花前月下强吻了卓云清。
卓云清也更强烈的回应了她……
等等!卓云清当时没回应自己啊?
不仅没回应,还差点扇了她一巴掌,碍于她是公主,才没敢动手。
谢文瑛觉得有些不对,想推开他。
刚一动,就被一只手锁住了双手手腕,扣在了头顶。
让她不得不扬起脖颈,更加深入了这个吻。
他还咬了自己一口。
血腥味混杂着卓云清身上独特的香囊味,渐渐让谢文瑛沉迷其中。
昏沉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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