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来信了。”
清晨,风雪未停,公主贪睡,还未起。
杨一方蹑手蹑脚下床,去厨房给公主做早膳。
他只着素衣,外面披了件袍子。
一出门,寝殿里残余的余温,就被迎面冷风,吹散殆尽。
“写了什么?”
“王上向大夏开战了。”凌枝站在廊下观雪,冷酷地告诉来人。
杨一方早有预见,但他还是有些颤抖,“为什么这么突然?”
“据二公子说,前些日王上生了病,病了一场后决定不再等了。这么多年南下的执念,迟早会有这一场仗。四公子早就明白,不是吗?”
“否则当年,也不会未雨绸缪,为北烈带回陈武兵书了。”凌枝故意杀人诛心,微微一笑。
杨一方握紧拳头,当年带走陈武兵书,是被逼无奈的权宜之计。
北烈因为这本兵书,认可了他四皇子的身份。
他赢得了身份,获得了尊重,却失去了谢文瑛。
一旦打仗,无论是北烈大夏,都将民不聊生,公主会恨他的。
他摇了摇头,“我不想打仗。”
凌枝嗤笑一声,这人竟还能如此天真,她嘲讽道:“山高水远,四公子离开北烈沉迷情爱已久,这打不打仗恐怕您都插不上言。”
杨一方忽略掉她话中讥讽,眼神犀利瞥向她,“二哥不会就让你告诉我这个消息而已吧。”
“自然,二公子从小就向着您,他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到时候就知道了。”凌枝俏皮地向他眨了眨眼睛。
到底是在送他礼还是在算计他?
杨一方怒从心起,脚步一错,骤然向凌枝打出一掌。
凌枝面色一凝,后退侧身躲开。
未料掌风突变成利爪,缠绕着她脖颈而动。
她脚尖一点,腾空后翻方才躲开。
杨一方并不放过她,趁势追击。
两人在亭廊雪幕中缠斗不休,一招一式都是来真的。
拳脚功夫,凌枝并不是他的对手。
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三根银针,后退时直冲面门向他射出,三根后又是三根。
杨一方白袖翻卷,一个转身,三根银针排排站,扎在廊柱上。
另三根留在了他指尖,他在廊柱后停下,白净面庞上一道血痕。
凌枝又拿出三根银针,面色凝重,比在眼前。
大有他再前进一步,她便能射出千万根的架势。
两人都未再说话,隔着长廊相互瞪着。
“凌枝?杨一方?你们去哪了?”是谢文瑛的声音。
她刚睡醒,声音还有些无助的迷茫。
以前无论是醒着还是睡着,她的眼前都是一片黑。
周围没有一点声音,她也会露出一丝怯弱。
所以她第一个喊的总是疑枝,现在又多了一个人。
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进来殿里,谢文瑛问:“外面还在下雪吗?”隔着屏风,与世隔绝,她什么也不知道,“你们两个在外面干什么?”
她睁着大眼睛,问得天真无辜,坐在凌乱被褥中,寝衣滑落肩头,露出一片若隐若现白皙肌肤,乌发浓密,柔顺婉人。
看见她这副样子,杨一方胸中戾气瞬间就消散了。
他坐上床榻,理好她的衣衫,裹上厚实被子,不让外人看见一分。
“我刚刚和凌枝在外面碰见了一只流浪小猫,本想抓住送给你养,奈何性子太野了,没抓着,还把我的脸划了一道口子。”
她摸上他的脸,摸到一点血迹,食指和拇指捻了捻。
谢文瑛温柔笑说:“以后别再给我抓猫了,我不喜欢猫。”
“那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狗。”
谢文瑛第一次主动抱上他,抱了满怀冰冷刺骨的雪。
被温香软玉的被子包住,杨一方愣了下,动了动,又舍不得出去,“公主,我身上太凉。”
“没关系,我睡热了,给我降降温。”
凌枝默默退下,自去准备膳食。
冬去春来,堂燕归来,在檐下生下了一窝小燕子。
杨一方和谢文瑛的感情也越来越好,读书对弈,吃茶作画,公主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后山的桃花开了,他带着公主在林间看花放鸢。
他们笑着闹着,身处桃花源,不知山外事。
天下共分九州,大夏管辖四州。
分别为东面的东襄,江南水乡之地,富饶繁华;南面的海屿及其诸岛,毗邻大海;西南的三川,矿产丰富,山脉连绵;最后一州就是北临陈岭的京都所在地封京。
太祖之所以选择封京来作为大夏国都,就是为了坐镇北方,威慑陈岭关江以北对中原地区虎视眈眈的北烈。
陈岭山脉是一处绝壁天险。
绵延万里,像一道天然屏障,阻隔了北烈的酷烈严寒。
北方生存环境恶劣,这也是北烈一直想入主中原的原因。
陈岭山脉中,有一道关江。
江水平阔,是北烈通往大夏的唯一通路,也是大夏最重要的国门。
煊赫十四年年初,北烈骑兵撕毁两国百年合约,铁马踏碎冰河,进攻大夏。
一月,关江守卫军死守关江,浴血奋战,打退了北烈一次又一次进攻。
二月,北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从陈岭不知名小路,出现在关江守卫军身后,守卫军全军覆没。关江失陷,国门被破。
三月,北烈从关江兵分三路,全面逼近封京。
封京共十三座小城,外围东南西北四城,中围东北、东南、西北、西南四城,内围又是东南西北四城,十二城共同守卫京都。
北烈来势汹汹,势如破竹,短短一月,已占下最北面和最西面的远北城和远西城。
封京告急,东襄海屿三川,三州接旨出兵。
四月,北烈在最东边的远东城惨败,损失了一位大将,战事这才慢下来,开始了拉锯战。
五月,远东城守被人刺杀,粮草被烧,城内大乱,有人趁乱打开城门,北烈趁虚而入,远东城失守。
六月,东北城,守将战死,西北城,城守投降。
封京一催再催,路途遥远,其他三州兵马,终于在七月中赶到了北方前线。
将士还未喘口气,就投入了战斗。
封京北面的最后一座城,史称近北城之战,大夏集聚全国之力,投入军士三十万,对抗北烈十万铁骑。
这一仗打了四个多月,血流成河,满城尸骨,近北城打成了一座空城。
至此封京北面防线,全线失守,大夏京都直面北烈铁蹄。
大夏朝堂,是战是和,吵嚷不休。
大夏帝犹豫不决时,京都正西面的近西城守突然投降,正东面的近东城遭遇突袭,守将战守三天难敌北烈铁骑,全城覆没。
封京的胜机彻底没了。
京都朝堂的争吵,也从是战是和,变成了是降是逃。
“逃?逃哪里去?”大夏帝在极光殿摔碎茶杯。
“封京十三座城,北烈已经占据了八个!剩下五个,朕若逃了,也迟早是北烈的囊中之物!”
有大臣建议道:“陛下可以暂时去东襄,或者三川……”
话未说完,就被陛下赏了一个茶壶,滚烫的茶水泼了一身,大臣屁也不敢喊一个,当即跪地嗑头。
“东襄?三川?”大夏帝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御前总管黄前公公抓紧扶着陛下坐上龙椅,叫人拿新的茶盏,给陛下斟茶润喉。
大夏帝喝了口茶,才缓了口气,但他还是怒道:“他们三州要是有心,这场仗就不会打了半年,他们的军士才到!他们是巴不得封京灭亡,他们好从大夏分裂出去,自立门户!”
“让朕送上门去给这三州做阶下囚,你好大的胆子!”大夏帝指着刚才谏言的大臣,怒不可遏,“居心不良!拖出去斩了!”
“陛下冤枉啊!陛下冤枉啊!”
两个护**把他拖了下去,大殿回荡着这人的哀嚎,
众大臣齐齐跪下,匍匐在地,噤若寒蝉,不敢再言一句。
静默半晌,大夏帝突然仰天哀哭:“天亡大夏!天亡大夏啊!”
喊罢,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大夏帝这一晕,就不省人事了半个月。
太医院日夜不休,皇宫内人心惶惶。
半月间,北烈又打下了近南城,至此,京都已被北烈四面包围。
眼见即将国破家亡,京都子民纷纷开始逃亡。
连不少朝堂大臣,都带着家眷半夜偷偷逃出了京都。
更深夜重,宵禁时分,全城戒严。
太子太傅卓云清站在城门口,面前是被士兵截下的户部侍郎及其家眷。
一众老弱妇孺跪在卓云清面前,低低啜泣。
户部侍郎拽着他袍角涕泗横流,“卓太傅,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求求你,放过我的家人吧,我可以留下来和大夏共存亡,让她们走吧。”
卓云清面容冷肃,甩开户部侍郎的手,背过身,朝护**吩咐,“带下去,叛国之人,罪不容诛。”
“卓云清!你如此不近人情!冷酷无情!明日北烈马踏京都,你也会不得好死的!”
夜风中,户部侍郎的咒骂如凄厉诅咒,盘桓在每个人的心上。
连护**的神情都有些颓败,每个人都死气沉沉。
卓云清眸光一冷,骤然抽出身旁军士腰间的佩剑,甩袖回身一扫。
户部侍郎哑然失声,颈间血流如注,不可置信地缓缓倒地。
周围顿时传来一片尖叫。
卓云清不为所动,在冷冽寒风中高声喊道:“再有叛逃者,妖言惑众者,都有如此下场!杀无赦!”
护**再不敢慢吞吞,纷纷动作迅速的将人带走。
剑尖点地,鲜血入土,袖袍翻飞,血溅满身的卓云清站在混乱的人群中,慢慢抬起头,今夜无星也无月,一片雪花飘落在了他的眼角。
大厦将倾,青竹劲直,亦无法挽狂澜于风雪中。
“嘿,听说了吗?咱们前几天攻下了近南城,现在大夏国都已经被咱们给包围了。”
“太好了,咱们北烈入主中原指日可待了!”
“哈哈哈干杯!”
“干!”
铁窗外飘起了雪花,狱中潮湿阴冷。
满身血污的萧棠趴在冰冷地上,听见狱卒的话,慢慢攥紧了旁边的干草枝。
他睁着不甘的双眼,满眼泪水,望着小小的四方窗。
小窗朝南,那是京都的方向。
那里有他的父亲母亲,那里有他最爱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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