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
城市被夜幕笼罩,气压低,雾霾之下一切格外阴森。高架桥上的出租车堵了一长龙,半天不挪动一下。
司机调整了下座椅,悠闲地打消消乐,偶尔观察身后顾客的反应,是个年轻人,不算矮,大学生?从上车就一直发呆。
一把消消乐通关,电话响了,是顾客的。
“许先生,你到哪里了?我也不是催你,席总他一直闹着要见你,谁的脸色都不给,你到哪里了?实在不行,我叫人过来接你?”
年轻人的背挺直,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用。”
“许先生你大概多久到?你知道席总的脾气,喝酒以后更不是我们这些人能劝得住的,你到了能给我打电话不?我来接你。”
他声音也没有情绪:“好。”
电话挂断。
像是某种感应,卡了许久的车流动了几下,很快又堵上了。司机放下手机,开导身后的顾客:“今晚雨太大了,可能一时半会不会停,你着急,我给你看看前方路段如何。”
许渝没有说话。
刚刚和他通话的助理发过来一张照片,照片里是席绛的半弯在沙发里,身上穿着深色居家服,是席绛最喜欢的品牌,那张脸在怪异的角度仍旧出色。
席绛喝酒了。
还难得把自己喝醉了。
他退出微信,问司机:“前方路段如何?”
司机老实回答:“问了前面的兄弟,还要很久,雨太大了,路好像淹了。”
许渝目光看向极远的前方,在做片刻思考。电话又响了,是助理,又在催他。
他等电话自动挂断,扫了打表上的价格,拿起脚边的伞,径直下了车。
“麻烦了。”
司机连忙制止:“雨太大了,诶诶诶,你扛不住……”
劝告被关在了车门内。
斜飘的雨丝在许渝身上卷,风凉透了,地面流动的雨挤入脚底,没走多久,打湿了袜子。
他能听到鞋里有水,脚踩着吱嘎作响,难听,还非常不方便。
走出了高架桥,许渝周身都湿了。他抹了一把脸,开始往城市最高最闪的楼方向走。
中间兜里一直在响,不是电话就是微信。
他和席绛助理认识有几年,沉稳的成年人脸上总是充斥着崩溃,不是工作能力不行,而是席绛太难伺候。
好几次助理想要辞职,又因为薪资待遇优厚,默默选择承受。自从他知道许渝起,解决席绛的问题就常寻求许渝帮忙。
走到酒门口,许渝摸出手机给助理打电话。
这次没接通。
他进入酒店,全身湿漉漉的甩了甩伞,大厅有空调,冷度不算低,还不等他向前台问席绛,在拐角复古楼梯看见了姜丹。
席绛同父异母的妹妹。
姜丹正说着什么,发现了许渝。
“姜丹?”
姜丹一脸可怜巴巴:“小许哥哥,你总算来——你淋雨了!?”
许渝不合时宜打了个喷嚏:“雨太大。”
姜丹向前台要了毛巾:“小许哥哥,今天我本来过来玩的,听说哥哥在这里,然后就看到赵助理着急地给你打电话,我带你去房间换衣服吧,别感冒了。”
许渝手探了下额头:“席绛呢?”
姜丹张了嘴又闭上,重复了两次说:“现在有人跟哥哥谈生意。”
许渝能捕捉到照顾二字,也自然能猜到席绛现在顾不上他:“他那个样子谈生意?”
姜丹无奈:“我哥就那个德行,工作向来都是第一位,何况客户自己上门,客户可能太忙了吧,等到现在才来。”
“多久了?”
“四十分钟了吧。”
许渝擦头发,脸上并无多余表情。现在是晚上十二点,正是手机警示里最大程度的暴雨。
“我有些担心他,才叫赵助理陪着,小许哥哥你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我联系你。”
许渝摇头:“是谁?”
“诶?”
“席绛在见谁?”
上了电梯,许渝在姜丹说的房间换了居家服,成堆的衣服都是席绛挑选剩下不喜欢的颜色。
脚踩了水有些痒,他换上一次性拖鞋,用酒店肥皂清洗衣服和袜子,连同袜子一起扔进烘干机。
手机里有几条实时新闻,内容是当地财经。万籁集团改革,新总裁解决内部矛盾,收购了不少濒临破产的品牌,在他手里运作不到一年全部翻倍。
他翻了一下万籁总裁的新闻,发现没有照片报道。
姜丹的话还在耳边,席绛今天似乎特意来见万籁总裁的,从早上到晚上,那位现在才出现。
在许渝的印象里,席绛不会喝那么多,他常说自己自制力差,醉了会做不正常行为。
对方和他身份旗鼓相当,席绛应该更重视,为什么会把自己喝醉?
说明不是谈合作。
“你们都快点处理掉,快点快点。”
走廊传来声音,伴随窸窣碰撞,许多脚步声开始靠拢。
许渝刚坐下,房间打开了,赵助理慌张:“许先生,席总他发……发酒疯,现在客户那里睡下了了。”
发酒疯?
许渝无法联想在席绛身上。
VIP客房走廊一片混乱。
满地散落的纸盒、手表、手链……还有不少精致的小盒子,款式是不同设计风格的钻石。
工作人员正在帮忙找散落的其他部分,赵助理在前面打开门:“许先生这里进。”
房间里的情况和外面差不多。
客厅站着几个人,安保,西装男下属。
许渝视线往中间移,看见了一个干练,高,瘦的背影。
“我派人守着席总。”
男人嗯了一声。
他捡手表佩戴,抬头,视线相汇。
对方是一张儒雅随和的脸,适合他脸的微微卷翘发型,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睛,薄眼皮下的瞳孔像颗黑曜石。
稍不注意,就如同坠入沼泽。
“这位是?”
赵助理立马介绍:“祝总,这位来照顾席总的许先生。”
许渝:“你好。”
出神几秒间,对方已经打量了他一遍。
这个看起来冷淡的年轻人长相清秀,脸瘦而下巴略尖,眼尾微挑,分明是多情眼,视线里却没有一点缱绻味道。
可能是太年轻,缺少岁月洗礼,没有那么重的韵味。
这么年轻的人出现在这里,还是为席绛而来,关系怎么样,男人也猜出来了。
男人伸出手:“你好,祝闻序。”
他的声音富有磁性,男低音,说话自带不紧不慢。眼神很亮,抬眼的时候,周遭会有压迫。
许渝能读懂他在用眼神震慑别人,表明自己身份的高位,但不太能理解那股侵略从何而来。
在席绛身边多年,他不是没见过和席绛对话的高位者,大多知道席绛和他关系不一般时,话语和神情都充满了嘲讽。
也如爱慕席绛其他的女人之前常警告他,没有人拿下席绛的正位。
现在不一样了。
这位和席绛同样身居高位的祝闻序,打破了长久以来席绛恪守的规矩。
喝醉和发疯。
这个人是在警告许渝,要看看清楚他们的关系?
许渝伸出手:“许渝。”
他不卑不亢抬头,脸上和眼神带着礼貌。手松开,气氛凝固在刚才的低压里,直到门外有人敲门,姜丹从容地开口:“我哥哥给祝总添麻烦了,这边准备了吃食和咖啡,给祝总赔罪。”
许渝本该越过祝闻序,去照顾床上昏睡的席绛,可他突然有了兴趣,很想知道祝闻序和席绛的关系,脚步一挪:“我可以去吗?”
姜丹高兴点头:“当然可以啊,你过来很辛苦了,我哥先交给赵助理。”
赵助理尴尬一笑:“交……交给我吧。”
“麻烦了。”
出了走廊,一步亮一个灯,酒店恒温统一,室内室外都是一个温度。
祝闻序和助理走在前面,姜丹特意把脚步慢下来与许渝同行。
许渝望着男人的背影问姜丹:“你哥,怎么把自己喝醉了?”
姜丹压低声音:“我不知道啊,我来的时候他就醉了,我去看他的时候,看他一直在打电话,一口一个祝总的。”
后半句声音更轻。
“这个生意看来很重要。”
“可不是!这可是和万籁的合作!”
到了休息室,姜丹帮忙去端咖啡,许渝坐在边上吃了一块饼干。
祝闻序坐在沙发上,他接过助理的合同,潇洒签字,端咖啡,抿了一口缓慢放下。
姜丹在席家长大多年,看人眼色的功夫比谁的快。她迅速端起祝闻序那杯咖啡:“是不是太淡了,我重新叫人去调一杯。”
祝闻序没有否认:“麻烦了。”
姜丹端着咖啡杯出去,室内只剩下二人,空调扇风的声音一下一下的。
祝闻序保持着方才的动作:“许先生。”
许渝抬头。
“你跟在席绛身边多久了?”
这是在打听他们之间的感情?
“七年了。”
可能是没想到这么久,祝闻序那边沉默了片刻。
许渝主动接话:“但我和席总只是陪伴关系。”
祝闻序:“陪伴关系?”
论谁听了都认为荒谬,一个人陪伴另一个七年,怎么可能干干净净。
尽管这种话许渝说了成千上万次也没人信,面对真正是席绛心上人的可能性,他会坚持再重复无数次。
“七年前我受席总恩惠,他救济我,便一直让我在他身边,平日里都是心理安慰,他一直说,自己不可能真正爱上谁,对我的救助是积德,既然积德就不会打破道德。”
祝闻序:“许先生告诉我这些,想辩驳席总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许渝喝了口苦咖啡:“是。”
“你就不怕我出卖你?”
“出卖我的人很多,我敢说自然敢承担。”
气氛静下来,祝闻序搓了下修长的指节:“为什么认为我和席总有关系?”
祝闻序整个人没有那么廉价,真喜欢不可能放开,不喜欢绝对不会浪费时间转头就走。
许渝目光放在祝闻序的胸针上:“钻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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