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左朝最后一次约会,我印象很深的,是一个雨天。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严格说起来,我们的约会,大多不是常见的那类约会。每个学期结束,我都会先飞到上海,和左朝玩一周左右,之后我们两个再一起坐动车回家。平常的寒暑假,想要把左朝约出来,简直难如登天。
现在想来,我似乎又在一件事情上迁就了他——不,与其说是迁就,不如说感情中的弱者,没有筹码不妥协。
第一次飞到上海前,我和左朝主要在商量玩什么、住哪里。我以为他会在学校住,所以我提议,我在他学校附近找个酒店住就行了。
哪知他极力反对:“你一个人住不安全。”
确实,前不久是有女性单独住酒店被陌生男人强行拖拽的新闻爆出。但我并不觉得,这类事件会发生在我身上。左朝不以为然,却也不说他想怎么样。
直到我试探性地问他:“那我们,一起住?”
“嗯。”
如今的我回想这件事,只觉得哭笑不得。那时的我,确实太年轻,年轻到愚不可及,我居然把这件事看成他离不开我的证明之一。
每次我落地上海的时候,左朝都会早早来机场接机。他帮我拿行李,提早准备好了我的那份地铁票,定了交通最方便的酒店,预定好我想去玩的地方的门票,提前准备好出行需要的水喝食物。我想去哪里玩,他就陪我去哪里玩,我想吃什么,他就陪我吃什么,我喜欢抓娃娃,他就陪我抓娃娃。所有的一切他都会安排好,完美得如同他写出的代码,而每一次他的安排,也都运行顺畅。
夜晚,我们站在外滩,倚靠着栏杆,吹着晚风,看着黄浦江上游船慢吞吞地来来去去,望着江对岸灯火璀璨的高楼大厦,畅想未来。
我问他:“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在上海买下房子定居呢?”
“大概五六年吧。”他的语气,透着淡淡的笃定与自信。
彼时,我对在上海买房定居,毫无信心。但如果左朝这么说,那他一定有足够的底气。
也是在彼时,我对在上海工作生活毫无兴趣,其实不光彼时,直至今日仍是。我不喜欢上海,却无奈不得不留在上海——但这又是另一个话题了。
左朝让我体会到的是他的周全和耐心,还有始终缠绕着的客气和疏离。
每次感到痛苦的时候,我常问自己,他都做到这个地步,秦颂,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是我花了一百块都没抓到一只娃娃感觉很沮丧,他一言不发地坐在我旁边的时候吗?是我问他吃什么,他认真地回答说可以吃全家的时候吗?是我说他的名字好特别好好听,他却直言我的名字好一般的时候吗?是他去大厂实习给我拍大厂的标志玩偶,我开玩笑地说送我,他让我自己去拿的时候吗?是我一次又一次想约他出来见面,他却次次找借口拒绝,即使我家和他家仅仅相距十公里的时候吗?是我发现他不回复我的信息,却偷偷关注我的某博小号的时候吗?
我回答不了我自己。在我矛盾到极点的时候,我最终告诉自己——是我贪得无厌。
后来,我愈发被他拿捏住了。
最后一次约会之前,我们吵得很厉害。
左朝问我:“那你还来不来?”隔着屏幕,我体会不到他的情绪,是没好气的,还是冷静的,还是无所谓的,我不知道。
最后,我还是去了。
在酒店的时候,晚上,我挡下了他在床上举起的摄像模式的手机。
我说不可以。
“你要相信我的储存技术。”左朝说。
这也许这是我在他面前唯一一次理智完胜感情。我摇了摇头。于是左朝只好作罢。
我的记忆突然闪回到高一的时候。那时学校组织高二的学生去实践基地举办为期三天的实践活动,学生们需要在实践基地的宿舍里住上两晚。在其中的一晚,我突然收到了左朝发来的短信。
“这里好无聊。男生宿舍离女生宿舍好近,好像能直接爬过去。”
当时我正关了手机在奋笔疾书,等我完成作业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距离短信发出已经过了整整一个小时。
我的心凉了一截,不是因为短信的内容,而是因为一个小时的时间差。
回得太晚,左朝应该不会再回复了吧!
如今,我已经忘了我回复了什么,我也忘了左朝有没有回复。我只觉得,我当初的认知,我一直以来的认知,配得上我如今所受的折磨与苦难。
最后一次约会,我印象很深的,是一个雨天。
我们在某个景点外排队,雨却下得很大。景点附近的绿化非常不错,夏天尽是郁郁葱葱的高树和高矮错落的树丛,被雨刷成悦目的深绿色。
左朝排在我前面,雨水顺着我的伞,浇湿了他的背包。
左朝不高兴地挪开了。
雨下得太久,会切断大地上万物绵延不断的生气。而那天的雨,在我心里下了好久好久。
我意识到,我们不可能继续在一起了。
我酝酿好了说辞,整理好了情绪,给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设,一次又一次地说服自己,就算没有左朝,就算我的生活中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和他有一丝一毫的瓜葛,我都可以继续一个人好好地平安地走下去。
准备提分手的那几天,左朝又消失了两天。我知道他那段时间在家忙专业项目。我不知道那项目是什么性质,是什么内容,但大抵,会很重要吧。我想等左朝忙完项目,再跟他说分手的事。
分手么,提出来,也不该中途影响他的项目。
没想到,左朝两天以后终于上线,第一件事,就是和我说分手。
这件事,我始终耿耿于怀。提分手,居然被对方捷足先登。还真是不服气呢。
这次我没有再挽留。我说好,我要求删除所有好友关系,我连支付宝都没有放过。
我没有等他回复,手快,先直接删除了他的微信。
哦,是呢,我们连分手,都是在微信上,打字说的。而我家和他家的距离,不过十公里。
多么可笑。
这太可笑了。
我和左朝的这场闹剧,到这里,就永远地结束了。
还差十几天,就正好两年。
我们谁也没有再找过对方。事实证明,我们没有彼此,也没什么关系。
第二天,我就飞回了学校。学期一开始,我就提交了修读双学位的申请。我没日没夜地沉浸在书堆里,一周上六天课,最后一天赶作业。我准备一场又一场的考试,写一篇又一篇的论文,同时又一步步搭建并落实我的创业计划,直至疫情发生。
看上去很像在自我麻痹,但我知道并不是。
高三的时候,心理老师邀请我们一起,各自写一封信给未来的自己。那时,我写了一封信,拜托心理老师在一年以后寄出给左朝,我甚至已经贴好了邮票。
在信的结尾,我明确地告诉他,我对他并不是喜欢,只是学渣对学神的崇拜,学妹对学长的感激。
高考结束以后,我却鬼使神差般地从心理老师那里把信拿了回来。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心理老师打开她的办公桌抽屉,将信取出,再递给我的画面。
也许在平行时空里,秦颂没有拿回这封信。这封信会按照约定寄出,经过众多人之手,最终交到左朝手里——当然,也可能直接遗失在运送途中。
那时,左朝会明白,自己确实有着太过自信的错觉。
而秦颂,也会带着起起伏伏的情愫,遗憾一场没有结果的青春悸动,如梦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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