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卑敏感又多疑,左朝和我在一起简直倒了八辈子大霉。这话我先说了。
我忙,当然忙,通识课,专业课,社团,健身。我忙着忙着,八百米跑步练到满分,零基础学习竹笛学到可以上台表演,一边保证专业课起码不挂科,一边为了逃离本专业去创业,从社团开始练手,成为一个社团的社长和另一个社团的副社长,再逐步通过网络扩大自己的团队组建和项目实践。
可我还是有很多时间想找左朝聊天。
左朝不乐意我给他打电话或者打视频,所以我只能给他留言。我给他留了言,他有时候回,有时候不回,有时候直接失踪两天。我留言基本上只会留一句,刷屏式留言会让我觉得自己像个疯婆子。然后就是未知的等待。
其实我在等待的时候,心底冒出的滔天洪水,早以折磨我成为千百回疯婆子了。
左朝的回复,总是透着一种不痛不痒的疏离感。在我残存的记忆里,左朝很少提及他的具体生活,还有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我们之间始终隔着一层什么东西,每次我想前进突破一分,他就顺势向后倒退一步。
有时,我不小心问得紧了,左朝也会爆发。
“你就是想我现在马上退学到你身边去一直陪你!”
一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从没想过他会说这种话。
我怎么敢啊,我怎么敢要求这种事,我甚至连想一想都不敢。一个连高中表白影响他学业的可能性都干脆扼杀在摇篮里的人,为什么会要求他放弃顶尖大学转来我身边。无论从感情还是理性的角度,这个想法都太荒谬。
我不懂左朝,他在着急什么?
只不过这一切,我对谁都没有说过,哪怕是我的心理咨询师。除了我自己看到自己的丑态,我在任何人面前都风平浪静,一如往常。
一如我和左朝在一起的事,风平浪静到半年无人知晓。
是左朝提出的要求,我们在一起的事,要保密,不能告诉我们的共同好友,自然也不会在朋友圈公开。当时我答应了,我以为,这样也可以很安全。
如今想来,我当时居然漏了一个致命的问题,我没有问要保密多久。
吃一堑长一智,所以现在为客户审阅合同时,我必定会着重提示,请注意合同的有效期限。
那时,以及后来,我都常嘲笑自己,是谈了一个什么明星大网红吗,搞这种地下恋情的套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哪怕真有第三者甚至是我被小三,我都毫无还手之力。还是说,左朝觉得我们在一起,对他而言,是一件很丢人的、不能向外人道的事情。我感觉自己被愚弄了。
我可以生活在阴沟里,但我的感情不可以。那是在我长久阴暗的生活里,用我仅存的希望与信念捻出的一缕火苗,
可惜我真正难受的地方,我真正在意的地方,左朝这辈子都不会再知道了。
在一起半年后,我终于忍不住问他:“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公开我们的关系呢?”
我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他皱起的眉头。
许久,左朝发过来一行字:“就算公开,也只会有我们共同的朋友知道。”
我们共同的朋友,只有陶可和周延,还有另外一个我隔壁班的校友。他们四个,甚至不在同一所大学,分散在不同的城市。在左朝的大学圈子里,他仍是单身状态,大有机会。
左朝说,他的室友早就猜到了端倪,所以,他对外并不是单身的形象。
但也不是非单身的形象。事到临头时,左不过是他的一句话,承认,或者不承认。
大学毕业后,我先后在行业前几的几家大型企业工作过不短的时间。左朝对私人生活的保密意识令我自愧不如,完全可以媲美这些企业几十年沉淀下来的保密规则。
我没看见朋友圈,也许左朝在他们几个的私人小群里公布了我们在一起的事,总之,我们共同的朋友确实都知道了。
只不过我没有再去理会这件事,也没再问。那是我第一次感到心累无力到不知所措。
我以为自己能够逃出吴哥窟,我忍也好,我作也好,我问出口也好,没想到我绕开一座又一座,抬头一看,距离出口却还有好漫长的一段路。我不觉得是我不为之努力,我也不觉得是我的错。
时至今日我终于看清,那是一个人为的陷阱。只要我往前一步,代表着救赎的出口就会往外挪动一寸,无论我怎么赶,都是赶不上的。
如果现在我有机会穿越回去,我不会直接阻止十八岁的秦颂继续沉溺在这段恋情中,我只会告诉她我看清的本质,至于要长痛还是短痛,选择权在她。如果强行阻止十八岁的秦颂,她的心里大概会留下巨大的遗憾,即使分手了,大概率还是会再次祈求挽回。
与其等伤口痊愈后再撕裂再痊愈,反复痛几次折磨自己几次,不如一条路走到黑,直至南墙都被撞塌。
一年后的表白日,左朝突然主动给我发了一条消息。
“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的一周年纪念日。”
他记得?他居然记得。他是怎么记得的?在日历上设置了一个定时事件吗?亦或是又用他出色的编程技能写了一个什么东西,在这一天提醒了他。
“哦是吗,我还真……还真是。”我说。
我是真没有记下这个日子。这个日子对我而言,是什么好日子吗?
即便如此,彼时,我还是被哄到了,还是有一丝愉悦游走在我的心间,但也仅仅只有一丝。
是我们在一起的一周年纪念日。
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没有然后了。
说到礼物,左朝是买过不少的。甜点、零食、鲜花、口红,Steam上的游戏,我的第一个kindle——虽然后来我把钱全还给了他,都是他买的。但并不是每次都会卡一些特殊的日子,有时是我说想要,有时是我们吵完架,他买东西寄过来哄我。
我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是一盆仙人球。我听说,多看绿植对眼睛好,放在电脑旁边还能吸收辐射——这一点大概是没有科学根据的,仙人球还好养活。
他说,他恨不得把仙人球放到床上抱着睡。
我笑他傻。
再后来,我发现一些身外实体物只会加重左朝的负担,于是我就只在Steam上买游戏给他。
我对游戏一直都没有兴趣,Steam也是和左朝在一起以后才下载的,为了能和他有更多的共同话题。只可惜,没有兴趣就是没有兴趣,强扭的瓜不仅不甜,还会因为太难吃而被扔掉,最终烂在土里。
我不懂Steam的打折机制,也懒得关注打折季的时间,只是一味地从左朝的心愿单里挑选看上去适合当下的游戏买了送给他。
左朝也劝过我,可以等打折的时候买,平时买就买贵了。
我笑笑没说话。几十块的游戏,我希望左朝尽早拥有,早一天玩上,早一天开心。
我希望他,能够开心。
我想,这点心思,又是只有我自己才知道。
后来分手的时候,我发现我的Steam账号是最早被他删除好友的。也好,他是真爱游戏。
有时候,我问自己,当局者真的一定迷吗?在这场闹剧中,我难道真的不知道怎么破局吗?不再成为输家的最好办法就是退出游戏,破局最好的办法,就是抽身出局。
我不是舍不得,我是不甘心。我始终觉得,一旦离开,我就背叛了高中的自己,浪费了过去自己的感情。换成现在熟悉的说法,那都是沉没成本——我也知道,现在又有说法,叫做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
一路走来,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有一天能和左朝并肩,站在阳光底下,我能正大光明地牵起他的手,接受自己。可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我谈的是地下恋情,做的是地下情人。而地面上是什么情况,阳光有多灿烂,花香有多袭人,微风有多温柔,这一切一切美好的事物还有这个美好的世界,我一无所知,甚至被我喜欢了三年的人下了一词判令,这一切,全都不属于我。
左朝亲手建造的吴哥窟,不是我的应许之地。
我开始学着剜肉取血。三年,足够做很多事情,足够我把左朝安插进我的每一个对生活的念头和每一期对未来的期待。左朝,这个符号,融进我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份骨血,让我曾经无从下手,不知从何开始剥离。
这也是我亲手给自己建造的吴哥窟,把自己关了进去。
我不是细心的人,也不是知道如何善待自己的人。
如果没有最佳方案,那就随便找一处,就从这开始吧。每一点难过、脆弱、无助,每一滴快乐、坚韧、积极,都不应该再与左朝有任何的联系,我学着斩断每一次不由自主的想念和浮现。自此,我开始懂得小美人鱼每走一步都如刀割的感觉。
如果没有最佳时间,那就随便找一天,就从今天开始吧。
明天永远要等。
而我,已经等了太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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