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肯定是会越来越喜欢你的。”
我是个文科生,我的语文成绩全班前三,我从小学开始就爱读老师推荐的古今中外的文学作品。但左朝的这句话,我读不明白。
我想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但我不敢问,我害怕问错。
有一个答案,在我心里。但这一次,我害怕我会答对。
对于左朝说的一些话,我总抱有侥幸的心态。我一再压缩自己的疑虑,纵容了对方一次又一次扩大边界的模糊感。在他面前,我成为了一个可怜又可耻的赌徒。我赌这些不清不楚的回答,指向的都不是我内心所想的第一个答案,而是经过我修饰调整后的答案。
我甚至在想,既然那堂物理课上的提问,我内心所想的答案是正确的,那么这一次,上一次或者下一次,我内心所想的答案,第一个答案,应该也是正确的吧。
一如我向他表白时,他的回答指向了我想要的结果。
“我在想,我们在一起以后,要怎么相处。”
我把对话框里已经飞快打出的“那算了当我没说过” 默默删掉,回复了一个超级开心的表情包。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快乐得快要飘上天了,我的眼泪就会顺着地心引力落到地上,迸开,然后彻底消失。
有些事我又没有跟他说。
那天在表白之前,发生了很不好的事。作为大一新生的我,被师兄师姐拉到KTV参加学生会迎新活动,在活动中,我遭遇了预谋的性骚扰。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我也不愿意再记清。恍惚间我的记忆里还残存着五颜六色的灯光,还有周围人起哄的声音。迎新活动一结束,师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告知我,我不适合学生会,强制清退了我。
这一次,通往宿舍楼的照着昏暗路灯的上坡路,好像变成了一段下坡路,要引我去未知的深渊。
终于安全回到了宿舍,我对自己说,如果左朝拒绝了我,那就让所有坏事都发生在同一天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于是我面无表情地打开手机,点开对话框。
我问他:“如果我现在向你表白呢?”
远在一千公里外的左朝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他眼里,高中学妹在大学开学的第二周向他表白,这件事,就这么简单。
突然。异地。不熟悉。所有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都遇上了,我就是挑在了那种时候做了那样的事。后来,我常想,如果我那天忍住了,左朝会不会有另一段完美的初恋?再后来我发现,我就是个恶毒坯子。因为恶毒,所以我现在只能成为女配,我想。
左朝对我的表白既不惊讶,也不错愕。
这不是我猜的,我问了。我问他知不知道我一直偷偷喜欢他。他说,感觉到了。我又问他为什么不跟我说。
“怕是自己太过自信的错觉。”
那时,我对他说的每一个字,还都深信不疑。
高中时,我偶尔会找左朝聊天,聊一些有的没的。但我也不敢多聊,我怕我太明显,我怕我忍不住。
关于这件事,我也问过左朝:“如果我高中时候就跟你表白,你会同意跟我在一起吗?”
他说,会的。后面他补充的理由就很气人了,一副学神的做派:“高中也挺轻松的。”
听到肯定的答案,我一点都没有开心的感觉。因为我知道,哪怕高中时期我知道左朝会同意,我也不会问他的。
我怕耽误他。一个学渣,和一个学神,太典型的搭配,太适合上演恋爱毁成绩的传说。
我一边对老师和家长近似恐吓的说法嗤之以鼻,一边又担心一语成谶。我自认已经没有前途了,可他的前途,我知道,无可限量。
左朝一开始不太习惯和人聊天的样子。遇见他的专业领域就能讲得头头是道,但我听不明白。偶尔说些闲话却问一句答一句,像挤牙膏一样,有些用词又生硬,看得我隐隐头疼。
那时,我也常上网刷些信息,看看某乎,看看某博,对主流社交平台的言论和梗都很熟悉。左朝就经常用这些内容来回复我,包括他对私人感情的看法。我不知道他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只是开玩笑。
我说过,我常不理解他说的话,或者说,我不相信生活中真的有人会秉持这类观念。我始终觉得,哪怕是普通聊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左朝也隐藏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只是在一味地搪塞我。
如果一个人不愿意向我袒露一丝一毫的真实,我又如何敢喜欢一个虚无缥缈的人。或者说,那是真实的、能允许我喜欢的、活生生的人吗?我喜欢上的,到底是什么呢?
我想得到他的真诚。
我耐着性子逗他。我说:“以后我找你的时候,你要先问我,‘学妹找我有什么事吗?’。”其实我聊得有点飘了,就这么大胆地教他,没想到他真的学到做到。此后,这句话成为了我们聊天记录里的常客。
彼时我想,他居然愿意配合我瞎胡闹。既然他的配合度那么高,接受得那么快,那我继续努力,总有一天能得到他的真诚吧。
除了聊天,有些时候,我还会写点小明信片塞给他。但为了不让他看出我的真实心思,这类东西我通常准备三份,另外两份送给他的两个同班朋友,其中一个就是邀请我参加课外学习班的陶可。久而久之,我和另外两个人也混了个脸熟。
我记得,他们三个成绩都好,同时拿到了好大学的提前录取资格,学校发了喜榜,我看见了。于是我给他们仨都送了明信片,很高兴他们都收下了。
我很感谢这两位的存在,他们是我最好的掩护,能让我在无趣、孤独又痛苦的高中生涯中做一些事情来排遣。
后来说起这件事,左朝也很感谢,感谢邀请我参加课外学习班的那位:“感谢他送来了我老婆。”
高一时,我是高中文学社的预备干部之一,为了竞争社长的职位,我们三个预备干部,需要各自策划一场活动来证明实力。我选择了策划执行一场面向全校师生的三行体诗比赛。
那时,左朝自己做了一个论坛网站,但却发愁浏览量和注册人数太少。
我主动提出:“要不你的论坛网站,就当作我这比赛的投稿方式之一好了。”
我们一拍即合。
我好高兴,比我之后成功竞选为副社长——成绩太差不被老师允许当社长——还要高兴。
终于有一次,是我帮到他的。
比赛就这样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日子也一天天过去,横跨了整个暑假。
左朝也来凑热闹,写了一首形式上的三行体诗,为投稿数量出了一份力。但就连他写的诗,我也看不懂。
因为,那是三行代码。
临近比赛尾声,我开始着手统计投稿数量并审阅稿件质量。比赛是面向全校师生的,并且不阻止大家一人多稿,所以线上线下稿件所有数量加起来,我估摸着,有个一两百份。
我完全忙得过来,但我偏要跟左朝提一句:“要不,你……额,还有陶可和周延,一起来帮我统计分类好不好?”
左朝回答得干脆:“为什么要我们来做?”
瞧我,多冒昧。
自取其辱。
我没有说什么,按部就班地干好手头的活儿,在某个周一上午的升旗仪式上,在全校师生面前公布了比赛结果,顺利成为了副社长。
在一起以后,不知怎的,我们提起这个比赛。
左朝唯一的评价是:“辛苦那些投稿的同学了,那个论坛网站的注册功能很难用。”
就这样吗?
没了吗?
好的。
这些事,我没有跟任何一个第三人说过,就连我最好的朋友也没有。我的内心清楚地知道,每一桩每一件,都是阻碍。而我不想听她们的劝告,也不愿想象她们背对着我的叹息。我的内心也清楚地知道,谁才是真正爱我、会为我难受的人。只不过那时的我,强令自己瞄准错误的目标,想从干涸的井里抽上水来。
我只跟她们说,我俩很好。
偶尔朋友缠着我要听我俩的甜蜜琐事,我倒是也能给她说上一说。
比如,我的法学案例太多太难检索,左朝写了一个小程序给我方便查找关键词。
比如,我向他求证我内心疑问的时候,他回复的甜言蜜语。
现在人们常说营某号断章取义,收割流量和粉丝,我对此从不觉得惊奇。因为很多年前,我就已经熟练掌握了这一技能,骗了我最好的朋友,甚至骗了我自己。
我听过一个故事。人们最终也没有从干涸的井里打上水来,但是镜头拉远后,我们看到,只要人们没有放弃,再往下钻深三十厘米,就可以获得源源不断的地下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做事要持之以恒,要多多努力。
我太努力了,努力到左朝问我:“秦颂,你整天都在找我,你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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