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区的一条背街小巷，霓虹灯的余晖难以完全触及。
空气中漂浮着饭菜油烟和某种劣质香水的混合气味。
“娜娜精致美甲·饰品设计”的灯箱招牌半新不旧，在愈发深沉的暮色里散发着暧昧的粉紫色光芒。
店铺玻璃门上挂着“营业中”的牌子，但从外面看进去，里面客人不多，只有一个学徒模样的女孩在无聊地玩手机。
几辆不起眼的私家车早已悄无声息地封锁了小巷的两端，便衣刑警们伪装成路人、摊贩，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无形的网已经撒下。
陆琛把车停在巷口阴影里，没有立刻下去。
他通过耳麦再次确认了包围圈和突击方案，每一个指令都清晰冷静，如同精密的手术规划。
我坐在副驾，手心微微出汗，既紧张又兴奋。
心脏跳得跟打鼓似的，一方面是因为即将到来的行动，另一方面……是因为旁边这位大佬的气场实在太压人了。
“听着，”陆琛结束通讯，转过头，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愈发深邃的眼睛盯着我，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进去之后，跟紧我。
没有我的指令，不准乱走，不准乱摸，不准乱说话。
你的任务只有一个：观察。特别是那些饰品、染料，如果有发现，用眼神示意我，明白吗？”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绝对不乱动不乱说！”我立刻表态，像个接受军令的小兵，就差举手发誓了。
虽然我心里对“不准乱摸”这一点感到些许遗憾——美甲店哎！那么多亮晶晶的东西！
陆琛似乎看穿了我那点小心思，眼神里闪过一丝警告，没再说什么，推门下车。
我赶紧深吸一口气，跟上他。
为了尽量显得自然（并且符合我假装顾客的人设），我甚至还下意识地理了理头发（虽然可能并没什么用）。
推开玻璃门，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欢迎光临——”玩手机的学徒女孩抬起头，看到陆琛的瞬间，眼睛明显亮了一下，语气都热情了几分，“帅哥，做美甲还是设计饰品呀？”
啧，这看脸的世界。我这么大个活人跟在后面是被自动忽略了吗？
陆琛面无表情，甚至没看那女孩，锐利的目光如同扫描仪般快速扫过整个店铺。
店面不大，摆着几张美甲桌，陈列柜里放着各色甲油胶和饰品，
墙上挂着一些饰品设计的草图，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甚至有点简陋的小店。
“随便看看。”陆琛的声音冷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则努力扮演好“跟班小妹”的角色，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四处乱瞟。
指甲油……亮片……水钻……都是些普通货色，看不出什么特别。
那些设计草图也多是些俗气的爱心、星星之类。
难道找错地方了？
学徒女孩见陆琛不理她，有点讪讪的，又把目光转向我：“美女，要做个美甲吗？最近有新款……”
“啊，不用不用，我们就看看，看看……”我连忙摆手，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店铺最里面。
那里有一扇挂着“闲人免进”牌子的门，应该是工作间或者仓库。
陆琛显然也注意到了那扇门。
他看似随意地踱步过去，目光在门锁上停留了一瞬。
那是最普通的弹子锁，但门框边缘似乎异常干净，像是经常开合。
“老板不在？”陆琛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哦，娜姐啊，她下午说出去进点货，还没回来呢。”学徒女孩答道，又低头玩手机去了。
赵娜不在？是巧合，还是得到了风声？
陆琛的眼神微微眯起。
他走到饰品陈列柜前，指着里面一板看起来质量稍好、颜色也更特别一点的幽蓝色水钻，问道：“这种有货吗？”
女孩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啊，好像没了，那是娜姐自己调色做的样品，不卖的。”
自己调色做的？幽蓝色？
我和陆琛的目光瞬间交汇！就是它！
“能看看实物吗？我女朋友喜欢这个颜色。”陆琛面不改色地撒着谎，语气自然得仿佛真的一样。
我：“？？？”女……女朋友？！谁？！我吗？！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脸颊温度瞬间飙升！
大佬你为了查案也太豁得出去了吧！虽然只是借口但听起来怎么那么……让人心跳加速呢！
学徒女孩似乎也有些意外，打量了一下脸红得像番茄的我（纯属憋气和惊吓），
又看看冷着脸的陆琛，表情有点古怪，但还是起身：“样品好像放在里面工作间了，我找找看。”
她拿出钥匙，打开了那扇“闲人免进”的门。
门开的瞬间，一股更浓烈的、混合着指甲油、胶水、还有某种难以形容的化学试剂的味道飘了出来。
陆琛没有丝毫犹豫，极其自然地跟着女孩走了进去。
我也赶紧压下狂跳的心，跟了进去。
工作间比外面更杂乱，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工具、材料、半成品。
但陆琛的目光瞬间就锁定在角落的一个带锁的透明柜子上。
柜子里分层摆放着许多小玻璃瓶，里面是各种颜色的粉末和液体，旁边还有小巧的电子秤、搅拌器，以及一些雕刻工具。
其中最显眼的，就是几瓶闪烁着幽蓝色金属光泽的染料粉末！和我们在显微镜下看到的成分一模一样！
找到了！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学徒女孩在桌子上一堆杂物里翻找着那板水钻，嘴里还嘟囔着：“放哪儿了呢……”
陆琛却趁她不注意，极快地用手电筒照了一下那个柜子的锁孔，然后又扫视整个房间。
他的目光在墙壁上的一副巨大的、俗气的蝴蝶装饰画上停顿了一下。
那蝴蝶也是幽蓝色的，款式普通，但出现在这里，显得格外刺眼。
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走到墙边，用手指极其轻微地敲了敲蝴蝶画旁边的墙面。
声音有点空！
他眼神一凛，仔细查看画框边缘，发现了一条极其细微的缝隙。
他尝试着轻轻推了一下画框——整幅画连同后面的一块墙体，竟然悄无声息地向侧面滑开了！
露出了一个隐藏在墙里的、不大的暗格！
暗格里没有别的，只放着一本厚厚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硬皮笔记本！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隐蔽！那学徒女孩还在背对着我们翻找，完全没有察觉！
陆琛没有丝毫犹豫，闪电般伸手取出那本笔记本，迅速塞进了自己外套的内侧口袋里，然后轻轻将暗格还原。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秒，快得如同幻觉。
我捂着自己的嘴，才没让自己惊呼出声！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大佬你这手法也太熟练了吧！
平时没少干这种事儿吧？！
就在这时，那女孩终于找到了那板幽蓝色水钻，转过身来：“找到了！就这一板了。”
陆琛神色如常地接过来，看了一眼，语气平淡：“颜色还行，但质地一般。算了。”
他把样品递还回去，仿佛真的只是顾客挑剔不满意。
女孩：“……”估计心里在吐槽这帅哥事儿真多。
“走吧。”陆琛不再多留，转身就往外走。
我赶紧跟上，腿还有点软。
走出美甲店，回到车上，我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我的妈呀……吓死我了……”我拍着胸口，心有余悸，“陆队你刚才太厉害了！那暗格！那笔记本！跟拍电影似的！”
陆琛没理我的马屁，从怀里掏出那本笔记本，眼神灼热。
笔记本的封面是深蓝色的，没有任何字样，只有一角，用那种特殊的幽蓝色染料，绘制着一个小小的、和亮片上一模一样的蝴蝶符号！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笔记本。
里面并非预想中的客户记录或者账本，而是一本……设计手稿？
一页页画满了各种精美的、甚至堪称艺术品的饰品设计图。
项链、耳环、手镯……大多以蝴蝶为灵感，线条流畅，设计繁复而诡异，带着一种黑暗哥特式的美感。
旁边还用娟秀的字体标注着材料、尺寸，以及一些看不懂的符号和缩写。
但在这些设计图之间，偶尔会夹杂着一些零散的文字记录。
用的是一种混合了拼音、代号和隐语的奇怪方式。
【“新货‘蓝蝶’纯度提升，‘夫人’满意，赏。”】
【“‘翅膀’（指分销渠道）需加固，风声紧。”】
【“‘幼虫’（指新成员或受害者）标记完成，‘蓝血’（指特殊染料）消耗需补充。”】
【“‘蜂鸟’（可能指警方内鬼）传讯，近期勿动。”】
【“‘巢穴’安全，待‘女王’（指夫人）指令。”】
越往后翻，记录越显得匆忙和焦虑。
【“李失控，恐反噬。”】
【“钱贪得无厌，该死。”】
【“旧事重提，‘迷迭香’阴魂不散……”】
【“‘夫人’催促，‘盛宴’将至……”】
最后几页，几乎全是混乱的线条和重复的“怎么办”、“完了”、“逃”等字眼。
笔记本的最后，用那种幽蓝色的染料，狠狠地画了一个巨大的、被撕扯得支离破碎的蝴蝶，旁边写着一行小字：
“蝴蝶终究飞不过沧海，谁又不是笼中鸟？——翠”
王翠芬！这是“鸨姐”的笔记本！
记录了她的设计（或许是掩饰和爱好），更记录了“极乐鸟”网络的运作、代号、以及她的恐惧！
这本笔记，简直就是通往“夫人”核心世界的钥匙！
“蜂鸟”……警方内鬼！
“巢穴”……他们的老巢！ “盛宴”……他们近期可能有大行动！
“女王”……对“夫人”的称呼！
信息量巨大！价值连城！
陆琛快速用手机将关键页面拍照传回支队，脸色因为兴奋和凝重而显得更加冷硬。
“立刻全面监控赵娜及其社会关系！核对笔记中所有代号和地点信息！
重点排查‘巢穴’和‘盛宴’的可能指向！”他对着耳麦语速极快地下令。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技术队打来的。
“陆队！我们对王翠芬（鸨姐）失踪前的通讯记录进行了深度恢复和碰撞分析，有一个重大发现！”
技术队同事的声音带着兴奋，“她失踪前一周，除了频繁联系那个美甲店老板赵娜之外，还有一个号码联系异常密切，而且每次通话时间很短，极其隐蔽！
机主信息是假的，但我們通过基站定位和大数据碰撞，锁定了这个号码近期最常出现的位置区域——市检察院宿舍小区！”
市检察院宿舍小区？！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
那……那不是我住的地方吗？！也是很多检察院同事居住的地方！
“而且，”技术队同事的声音变得有些迟疑和怪异，“我们比对了通话时间规律，发现这个号码的活动时间，
高度契合……高度契合林晓晓检察官的日常作息规律……当然，
这很可能只是巧合，我们已经安排人手进一步排查……”
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在继续，但我已经听不清了。
我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瞬间从头顶灌到脚底，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一个和“鸨姐”王翠芬秘密联系频繁的号码，活动区域在我家小区，时间规律还跟我高度契合？！
这……这怎么可能？！
我猛地抬头，看向陆琛，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想解释：“陆队！我……我不知道！这不是我！
我根本不认识什么王翠芬！除了那次调解记录我……”
我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陆琛正在看着我。
那双深邃的、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地、极其复杂地盯看着我。
那里面有审视，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有飞速的计算，还有一丝……极其罕见的、冰冷的困惑和……警惕？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看着我。
车厢内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刚才共同发现线索的短暂默契和（可能存在的）一丝缓和，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令人窒息的、可怕的猜疑。
我的手心变得冰凉。
难道……这就是“夫人”的能量？这就是内鬼“蜂鸟”的手段？
不仅仅能灭口，还能如此精准地……栽赃陷害？
而我，林晓晓，检察院的小透明，局长的女儿，竟然成了他们的目标？
或者……在陆琛眼里，我真的变成了那个最不可能的……嫌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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