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界,一片神奇的土地,它像一块柔软的布帛,同时接壤着仙气缥缈的修真界与妖气弥漫的妖界。在这三界交错的边缘,怪事总是不请自来。
彭家村,便是这样一个依偎在边界大河旁的村落。河水蜿蜒,村中老人常指着晨间河面蒸腾不散的浓白雾气,压低声音告诫后生:“瞧,那就是妖气!”
雾气散尽,河面澄澈,一个身影随波逐流。
黄八喜泡在水里,像一截了无生气的浮木。一条不知死活的小鱼啃咬着她的指尖,她眼皮都懒得抬,顺手抓起,凑到嘴边,冲着最嫩的鱼腹就是一口。
“呕……”
苦涩的腥味瞬间弥漫口腔。黄八喜无悲无喜地漱了漱口,又面无表情地把趁机钻进嘴里的小鱼抠出来吐掉。这河里的水是苦的,鱼也是苦的,跟笼重山清甜的水、肥美的鱼比起来,简直不堪入口。
河湾处,上游漂来的枯叶打着旋儿,在回水处聚成棕褐色的漩涡。岸边青石板上,布满了经年累月被捣衣杵敲出的光滑凹痕。
日头渐高,河边只剩一个迟来的妇人。她费力地将一件湿重的衣服从水里拎起,背后用布带缚着的儿子睡得正憨。勒久了,低头弯腰都有些头重脚轻,李棠花起身时眼前发黑,只得扶着腰缓缓。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河面,心猛地一揪!
那河里竟漂着一个人!
“救命啊!有人落水了!快来人呐!有人落水了!”李棠花尖利的呼救声刺破了河边的宁静。
远处那“浮尸”似乎被惊动了。顺流而下的动作一顿,一只苍白的手缓缓从水里伸出来,无力地挥了挥,又“啪嗒”一声砸回水里。
黄八喜正烦闷地解开缠住脚踝的水草,只想继续随波逐流,图个清净。
见人还活着,李棠花更急了,转身就要去喊人。刚迈出一步,身后骤然响起巨大的破水声!
哗啦——!
李棠花惊恐回头,心脏几乎停跳!
方才还在河中央的人影,竟鬼魅般瞬间出现在眼前的水边,湿漉漉地站了起来!
“啊啊啊!!!!”李棠花的尖叫卡在喉咙里。
“嘘……” 黄八喜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另一只手指了指她背后酣睡的孩子,眼神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
李棠花牙关打颤,双腿抖得像筛糠,死死盯着眼前这个从水里冒出来的“人”。就算她只是个没见识的村妇,也知道这绝对不正常!妖?鬼?村里老人说的怪谈瞬间涌入脑海。更骇人的是,这人刚从河里上来,身上那件样式古怪、极不合身的灰扑扑袍子,竟像是干的,只边缘洇着一点深色水痕!
黄八喜被迫维持着这不习惯也不喜欢的人形——衣服是便宜师父黄伏那件破旧法袍改的。
那老骨头架子生前手艺就不怎么样,死后更是指望不上,针脚歪扭得能让活人气死。要不是为了离山,她打死也不肯变这副模样。
想起黄伏知道她早就能化形却懒得出奇时,那副骨头架子“嘎嘣”碎了一地的情景,黄八喜心里这才好受一些。
这帮忙烤了五十年鱼的老骨头,气性还挺大。
黄八喜瞥了一眼自己的手,用爪子扑腾着吃鱼多自在?非要用手,麻烦!
她本不想上岸,实在是在水里被腰间那根黑骨头给唠叨得脑仁疼。
“她背后那个孩子,” 黑骨头里突然传出黄伏急切又压低了的声音,“身上有灵物的气息!”
黄八喜眯起眼,目光精准地落在妇人背后那个流着口水嗦着手指,还睡得香甜的小肉团子上。
这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李棠花魂飞魄散!她再也顾不得其他,尖叫一声,拔腿就跑!石板上未洗完的衣服被踢翻在地也浑然不觉。
黄八喜没追。
她只是烦躁地用手堵住耳朵,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喋喋不休的声音。
人形太糟糕了。
吃不到好东西。
睡不着觉。
还要忍受噪音。
她怨念深重地往岸边青石板上一瘫,像一滩没有骨头的泥,她现在只想缩回她温暖坚硬的壳里,把整个世界都隔绝在外。
黄伏像是被人掐着脖子的公鸡,催促的声音戛然而止。
好不容易把这懒龟哄出山,万一她真撂挑子躺回去,那真是白费劲了。
那头。
李棠花一路狂奔回家,心都快跳出嗓子眼。
她把河边遇妖的事惊魂未定地说给邻居婶娘听。
“棠花啊,你准是带孩子累花眼了。”
邻居婶娘叹了口气,正择着刚割下的韭菜,瞥了眼李棠花熬得通红的眼和粗糙的手,叹了口气,塞了一把择干净草根的嫩韭菜到孩子怀里。
“再熬俩月,你家五川做生意就回来了,孩子也能走利索了,唉都这样,女人家一个人拉扯孩子,不容易。”
李棠花连声道谢,心里却七上八下,那股寒意怎么也驱不散。
婶娘不信,她还能跟谁说?
思来想去,她咬咬牙,把孩子背得更紧些,挎上个小篮子,里面装着刚烙好的、还温热的饼子,扭头就往村尾走。
村尾田垄转角,孤零零立着个半人高的小庙。
说是庙,其实不过三十来块青砖垒就,顶上覆着几片灰瓦。
奇的是那檐角,被人用青色绸布细致地包裹着,四个角的弧度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庙虽小,却异常整洁。
最显眼的,是那扇笔直工整、完全对称的小木门两侧,贴着墨迹尚新的对联,风一吹,红纸便簌簌抖动。
李棠花虔诚地跪在庙前冰冷的泥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沾了土也不当回事。
她把篮子里温热的饼子小心拿出来,放在庙前特意铺设的一块干净青砖上。
目光下意识地瞟向小庙右侧——那里,一张黄纸包裹着一个小小的陶俑,安稳地压在砖下。
看到它,李棠花的心才稍稍安定些许。
“河……河边今天撞见了个怪……怪人,”李棠花伏在地上,声音带着颤,“看着是个十六七的女娃,脸生得……生得太好看了,不像人间的,倒像画里的妖精……”
她恍惚了一下,那女娃藕粉色的脸颊,艳红的唇,还有下巴上那道半指节长的白痕,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
“她是打河里漂来的,是活的!一眨眼的功夫,就从河心……飘到了我跟前!衣裳还是干的!我……我心里怕啊!”
李棠花抱紧了背后的儿子,声音带着哭腔,“求您赐道平安符,保佑我们娘俩平平安安,等川郎回来,我一定让他备上三牲香酒,好好谢您的大恩!”
话音刚落,一阵微风拂过。吱呀——
那扇紧闭的、画着古怪纹路的小木门,竟无风自开!
庙内正中,一块被香火熏得黝黑发亮的木块静静躺着,木块下,压着一张折叠整齐的黄符。
一直悄无声息跟在后面的黄八喜,此刻正藏在不远处的草垛后。
她歪着脑袋,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块黑木块,顺手捏住一只路过的蟋蟀,搓了搓,又觉得无趣,松开了手。
蟋蟀惊惶逃窜。
李棠花如获至宝,颤抖着手拿起那张黄符,紧紧攥在胸口,又拜了几拜,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往家走去。
待妇人身影消失在田垄尽头,黄八喜才慢悠悠踱到小庙前。她撩起那身不合体的宽大袍子下摆,毫不讲究地蹲下去,伸出沾着泥点的手指,好奇地想去戳戳那块黝黑发亮的木头。
就在指尖即将碰到木头的刹那——
砰!
那扇小木门猛地关上!力道之大,震得檐角的灰都簌簌落下几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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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河漂浮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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