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把这份资料交给张经理。”
耳边的声音粗嘎难听,带着一股掩饰不住的小人得志。
“你们实习生就是要勤快一点才行,对了,顺便去城里买两杯奶茶,一杯给张经理一杯给我。院子外面有电动车,天黑之前要回来,不要让张经理等太久。”
男人的声音如同苍蝇一般环绕在林朝身边,死亡的窒息感还未褪去,眼前光亮与黑暗交错,没能适应呼吸节奏让林朝憋气到脸颊通红。
“林昭!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遮挡眼帘的黑雾骤然间散去,连带着林朝死前看见的那张脸一起消失不见。
林朝张了张嘴,艰难吐出几个字:“有,我有在听。”
“哼!你最好是有认真听,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的话,我是不会在你的实习证明上盖章的。”
林朝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男人便已经转身离开,留给他的只有一个矮胖的背影。
他是谁?这是哪?我不是死了吗?
死这个字出现在林朝脑海的一刹那,他控制不住地双腿发软,踉跄着跌倒在地上。
下一刻,脚踝处传来剧烈的痛感,将他从死亡的阴影中暂时拉扯出来。
狭窄昏暗的竹屋里只有他一个人,旁边是竹子做成的床,上面简单铺着一张灰白格子床单。床头位置还有个小木凳,用以放水杯纸巾类的物品。
除此之外,整个屋子便只有一个黑色行李箱,被打开搁置在小小的窗户下面。
窗外的阳光很难透过那样小的窗户照进来,即使那扇窗已经被人打开到最大。
林朝胸口剧烈起伏,脚踝处的肿痛一阵一阵涌上,可能是扭伤了。
好在房间小,床离他近,手撑着走两步就能躺上去。
床铺硬邦邦的不太舒服,但很干净,有淡淡的洗衣液香气。
林朝躺了好一会,等痛感减弱一些后,才察觉到枕头下有个硬邦邦的东西膈着他的后脑勺。
是个屏幕裂开的手机。
黑色的屏幕上映照出一张与他前世足有六七分相似的脸,眉眼年轻漂亮,但看着更加温润,给人一种懒洋洋地与世无争地错觉。
他将手机按亮,屏幕上显示2025年7月21日。他死的时候,是2019年冬天。
正好相隔六年。
整整相隔六年。
他怔愣片刻,手机屏幕坚持不住,又暗了下去,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再次被映在屏幕上。
林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死了,又活了。
活在六年之后,活在陌生的身体里,死在六年之前,死在黎宿怀里。
………………
张希元深吸口气,伸手推开重云寨最深处吊脚楼的门。
屋内男人高大身躯窝在藤条躺椅上,雪白微卷的头发散乱在脸侧,阳光从门缝照进来,晃得男人不得不侧头躲开。
“黎总,展盛珠宝周总今晚的飞机,明天就能到这。”张希元说到这,有些迟疑,看男人没有打断,便继续说道:“我们要不要提前准备?寨子里条件一般,周总可能会不太习惯。”
黎宿微微皱起眉,从藤椅上站起身,脖颈间银饰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声音一点不轻盈悦耳,如戛玉锵金,带着凛然肃杀之气。
他眼底带着血丝,声音沙哑,似是疲惫至极,“不必,受不了就让他走。”
方才还不觉得,等人站起来之后,张希元才注意到,黎宿竟然比他还高了一个头,压迫感瞬间翻倍。
张希元愣了愣,答好,又将手里的一摞策划案放在桌上,“这是关于重云寨景区开发的方案。”
按理说这么个小项目没有必要黎总亲自过目,但张希元听公司前辈提起过,黎总似乎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可能有不一样的感情,所以对此格外上心也就并不显得很奇怪。
“嗯。”黎宿拿过那一摞厚厚的纸张,手指长而有力,将资料表面压得微微凹陷。
公事说完,张希元是准备走的,可他犹犹豫豫半天,鬼使神差地问道:“黎总,?您丢的东西找到了吗?”
黎宿丢了东西这件事不止张经理一个人知道,几乎苗寨里所有人都有耳闻。
虽然没人知道丢失的究竟是什么,但谁都能看出来那东西对黎总非常重要——他几乎要将苗寨掘地三尺。
提到这个,黎宿表情变得有些难看,“你很闲?”
“没,没有没有。”张希元汗毛都竖了起来,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有无数小虫在自己身上攀爬,让他一刻也没法再待下去。
张希元走后,房间里只剩下黎宿一个人。
窜出袖口的黑色小蛇吐了吐信子,又顺着他的手臂慢悠悠地爬了回去。
黎宿在桌前站了一会,确定自己今天没法再工作下去,索性将资料放在一边,拿了几张现金出门。
重云寨有一家小超市,虽然已经普及网络支付,但黎宿还是习惯使用现金。
超市开在居民区靠西边的位置,是一座较大的竹屋,收银员是村里的阿姨,梳着光溜的黑长发,脸上没什么笑意。
黎宿拿了一瓶水,一瓶奶,准备结账时,顺手拿了一包湿巾。
“一共十块。”收银员阿姨利索地给他装袋找钱,而后给下一个人结账。
夏天气温高,小超市里没装空调,后面人身上酸臭的气味传到黎宿鼻腔里,很是难闻。
他快速往前走了几步,远离了那个即使热得冒汗,也坚持穿着全套西装的矮胖男人。
实在不幸,矮胖男人买完东西后,竟和黎宿要去的是同一个方向,酸臭味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传来,让黎宿有种反胃的冲动。
黎宿故意慢下脚步,走在后面,想等那人离远一些。
距离还未拉开,在一栋耗不起眼的小屋门前,矮胖男人停住猛踹了一脚。
破旧的竹屋似是经不住这样大的力道,抖了两下。
黎宿皱了皱眉没有直接上前,而是准备打电话给张希元,这种事该交给他处理才更合适,重云寨里的工作人员都会认得张经理。
“林昭!”黎宿正在拨号,而矮胖男人在门口大吼。
这个他以为这辈子也不会再听到的名字,从矮胖男人嘴中发出。
原本因为难闻气味而反胃的黎宿,此刻几乎要吐出来,手机屏幕上是还未播出的号码,他却无法动弹,耳边一阵嗡鸣,听不见任何声音。
林朝。
林朝。
只因为一个名字便要失去自我,黎宿感到一阵难言的荒唐。
“林昭,开门!”矮胖男人又踹了两脚,“公司请你来是睡觉的吗?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当放屁是吗?”
叮铃……
黎宿脖子上的银饰被风吹响。
“等等,我脚扭伤了,可能要请两天假。”屋内传来年轻男性的声音,干净透亮,却又陌生得很。
即便是这样,黎宿还是忍不住将视线转过去,想看个究竟。
竹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张和记忆中有六七分相似,更有三四分不同的陌生的脸出现在眼前。
至此,浮现在黎宿心头的,不是欣喜,亦不是怀念,而是早该习惯却又一直不能习惯的绝望。
林朝有些头痛。
从之前和矮胖男人的对话中,他勉强得知自己现在的身份,某公司一个需要盖实习章的毫无背景的实习生,顶头上司的上司是一位姓张的经理。
行李箱里除了简单的生活用品和几件做工粗糙的衣物外,没有其它值钱的东西,银行账户里有三百块,微信钱包里还剩五十八。
形势严峻,他不能失去这份实习生工作。
所以在听见矮胖男人“敲门”时,即使状态再差,他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给男人开门。
“公司请你们是用来供着的吗?一点困难都克服不了,不如滚回家吃奶!”矮胖男人站在门口大声批判,门被陡然拉开,林朝没有血色的脸出现在他面前,男人卡壳了一瞬,话风一转,阴阳怪气道:“林昭我告诉你,社会上可不会有人因为你长得好看就处处让着你、帮着你。”
林朝无奈道:“可是我现在走不了路。”
“那张经理要的资料怎么办!”男人往前挤了两步,想要进屋,“我可没有时间去帮你送过去。”
到底是这具身体的工作,林朝在不清楚现状的情况下,不好推辞,思索两秒,还是决定先应承下来。
“我……”
“叮——”清脆的铃铛声在矮胖男人身后响起。
熟悉的声音让林朝不由自主地停下说话,视线后移,看到一只手指修长骨骼匀称的手掌,慢悠悠地又似是带着些嫌弃地,用两根手指将矮胖男人从正门口扒开。
林朝不由屏住呼吸,不敢置信地看向手的主人。
按照手机上的时间来算,距离他的死亡,已经过去整整六年,现在是他在这具身体上苏醒的第三个小时。
一张好看又冷厉到让人不敢直视的脸,就这样突然地闯入他视线中。
所有因死亡和重生带来的彷徨恐惧,在这一刻似乎都被驱逐殆尽。
站在他面前的人,是黎宿,六年后的黎宿。
林朝不知道黎宿是否能认出自己,如果认出自己,会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
或许他应该关上门,将这张与他上辈子相似的脸藏起来。
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面前的高大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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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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