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婕听到后桌争执声，转过身来，目光一下便被高峰握在手里的手机吸引，那屏幕上正是新同学林朝的照片。
“高峰！你又偷拍别人丑照！”杨婕一下就从座位上站起来，整个人气呼的，头上乌黑的马尾辫子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摇晃，“上次的事都还没找你算账，你可真是死性不改！”
“你要不要说话这么难听！”高峰一下不高兴了，也顾不得与黎宿争辩，反手将手机里的照片伸到杨婕面前，“你看这是一回事吗？你们那叫丑照，你看我给林朝拍的，丑吗？”
照片里的少年双眼闭着，窗外阳光正好，照得他皮肤通透，黑长的睫毛透出一片阴影遮住眼下青黑，鼻子小巧秀挺，嘴唇如粉白花瓣贴在脸上。
杨婕对着照片实在说不出一个丑字来，话头哽了一下，又道：“那你也不能随便拍别人啊，你经过他同意了吗？”
“我又不发给其他人，我爱拍谁拍谁，你管那么宽做什么！”高峰满不在乎，将手机检查一番后，收回自己口袋里。
“你！”杨婕明显动了气，“你再这样我去告诉老师了！”
高中生还要给老师打小报告这件事，让杨婕自己都觉得有些羞耻，但她觉得高峰做得太过分，而她并没有其它办法可以制止他，只得搬出这一招。
高峰翻了个白眼：“杨婕你有意思没，这么点……”
“把照片删掉。”黎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和高峰更没有身体接触，却让高峰觉得一阵恶寒，好像被什么盯上了一般。
“你摔我手机的事我还没找你呢，凭什么你说删我就删！”高峰心里莫名慌张，但依旧嘴硬。
黎宿往前走了一步，他比高峰高了快一个头，巨大的压迫感让高峰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就在高峰以为黎宿要动手时，黎宿却只是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那双指骨修长，看起来很有力量的大手放在下节课要用的书本上，没有打在高峰身上。
“一只母老虎，一只纸老虎！”高峰在心里嘀咕，丝毫没有注意到脚下两人阴影相连的地方，有只黑色的小虫子正从黎宿那边往他脚踝上爬。
黑色小虫小到几乎要看不清，贴在高峰皮肤上也没有任何感觉。
在没人察觉到的那一刻，高峰黑色瞳孔瞬间扩散，下一秒又马上恢复原样。
杨婕见黎宿放弃让高峰删照片，整个人更加生气了，深觉男生都没担当，守护同学的重担还得由她背负。
正要同高峰继续理论，却见高峰突然哼了一声，而后从口袋里再次将手机掏出来，声音不大不小地说：“删就删，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杨婕不明所以，但见高峰还举着手机将删过的相册给她检查，便也不再说什么。
上课铃声响起，林朝一下从桌上弹射起来，脸上印着一块压出来的红印。
对于刚才发生的事，他一无所知，只觉得高峰一整天都没打扰他，真好，真安静。
白天课间的时候，林朝要么在补觉，要么在看黎宿给他的那本书。
晚上回到寝室也是他第一个洗澡，连话都没怎么和黎宿讲，顶着两个室友或打游戏或争论题目的声音，将书看了大半。
直到周四晚上，那本没看完的书被黎宿从他手中抽走，林朝才停下来。
黎宿不让他继续看的原因很简单，周五要月考，他们都需要早点睡。
对于考试，林朝并没有多大心理负担，顶多只是有些新奇而已。
从前在林家的时候，简单或者复杂的试卷他做过不少。
家教老师评分严格，分数高时，赵茹不开心，林朝便会在下一次考试时故意写错几题。
而当分数太低的时候，林毅则会借此理由惩罚他，他不得不在接下来的考试当中绞尽脑汁，将分数平衡在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程度。
但学校里的考试没关系，他有提前问黎宿，黎宿说学校里五十名开外的分数不会公开，成绩不理想也不会有任何惩罚，像是在天堂。
月考只有一天，时间很紧张，学校安排着从早自习便开始考试，同学们要起得比平常更早。
一整天下来，就算是觉得题目很简单的林朝，都感觉异常疲惫。
结束考试后，已经是晚上八点，此时再回家就太晚了，所以大部分住宿生都会在宿舍里休息一晚，第二天早上再回去。
林朝和黎宿也不例外。
上学一星期，林朝头一次睡好觉，早上破天荒地九点钟才醒。
林朝觉得这简直就是神仙日子。
“起床出去吃饭。”黎宿穿了件灰色衣服，肩膀很宽，领口处有几滴深色水渍，看着是刚洗完脸的样子。
他上学的时候并不戴银圈，今天放假，银圈再次出现在他脖子上，叮当声让林朝清醒。
“好。”林朝没有拖延症，揉着眼睛便从床上爬下来，快速洗漱完。
另两个室友都提着行李准备回家，林朝却发现黎宿并没有收拾东西的打算，昨天换下来的衣服还被放在凳子上。
学校宿舍虽然有洗衣房，但黎宿觉得不够干净，连带着给林朝也是带了足够更换一周的衣物，等回家了再一起洗。
黎宿注意到林朝的目光，他开口解释道：“我周六日两天有工作，吃完饭后你可以回寝室等我，大概五点钟下班，再一起回去。”
难怪黎宿能有钱给他买生活用品，原来他周末还会去兼职。
在林家的时候林毅不会给林朝零用钱，他也有想过要不要出去自己找工作，但他什么也不会。
除此之外，林家也不会允许一个“少爷”沦落到兼职挣钱的地步。
他的生活可以艰苦，但不能被外人看到这份艰苦。
林朝跟着黎宿往学校外走，“黎宿哥，你是做什么工作？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在宠物店，给宠物治病。”黎宿说，“店长是寨子里的人，和我妈认识，周末会让我帮忙看店。你要想来也可以，但会有些无聊。”
小县城的宠物医疗管得不严，而且动物医疗资源稀缺，宠物店会有一些疫苗或是简单病症治疗的项目。
这种违规操作在曲城很快就会被举报，但流云县太小了，小到街头巷角打眼望去全是熟人，没人会管这种事。
“好厉害。”林朝惊叹道，从未想过黎宿还拥有这项技能，“你居然还会给宠物看病！”
黎宿摇头道：“我不会看病，但我能治……小心，看路。”
一辆车呼啸而过，林朝这才注意到两人都已经过了公路，对面就是一条小吃街。
黎宿工作的地方离这里有一段距离，公交会绕路，大约要二十分钟，正处于市中心的位置。
他十点钟上班，两人随便吃了些东西，便打车前往宠物店。
玻璃店门上了锁，黎宿拿出备用钥匙将门打开，屋内原本吵闹的狗狗们鼻头耸动，一瞬间安静下来。
“进来吧。”黎宿熟练地拿上扫把开始做卫生，“你在那边坐会。”
林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柜台上放着一盆他认不出来的植物，旁边放着两把加了软垫的椅子。
“黎宿哥，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林朝不想显得自己太没用。
在学校住了五天，他发现另外两个室友的衣服都是自己晚上接水洗的，而他的衣服，虽然黎宿说学校里的洗衣机不干净，但在家里他也是一件没洗过。
不是不会洗，在林家的时候也有保姆给他洗，但不知道是受林毅还是赵茹的指示，他的衣服没人洗的干净，他只能自己再偷偷洗一遍。但黎宿家里不一样，好像处处都没有他的用武之地。
除了饭后到垃圾的环节。
黎宿原本想说不用他做什么，但见他一脸“我是不是好没用，我什么都不会做”的表情，指了指宠物笼里的水盆，“去把水换了，每个盆都要洗，然后接饮用水。”
“好。”林朝应声。
他很久很久没养过宠物了，但常常经过曲城的宠物店，知道有些小动物生性活泼，如果从笼子里跑出来会很麻烦，所以每次开笼子的时候都非常小心。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每只小动物都缩在角落，好像很害怕的样子。有几只狗狗见到林朝靠近，它们会摇摇尾巴，表示自己很听话、很乖巧，但不会主动去向他凑近，也不会舔他的手或是将狗头放在他手掌下求摸。
这和他在宠物店外看到的不大一样。
黎宿将本就干净的地面简单清洁了一番，林朝发现黎宿走到哪，离得最近的那只小动物就开始发抖。
很奇怪，黎宿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会虐待动物的人。
可能是天性不和吧，林朝想。
宠物店不是每时每刻都有客人，收拾完卫生，给宠物们换完食物和水之后，两人在店里休息了两个多小时，才进来第一批客人。
是一对年轻情侣，女孩手下牵着一只棕色卷毛小狗，不太像泰迪，林朝认不出是什么品种。
小狗很凶，年轻情侣还在门外的时候，林朝就听见了他的叫声。
“你好，我是陈姐介绍过来的……你们，谁能给嘟嘟看病？”女孩声音迟疑，没料到店里是两个这么年轻的男人。
“我。”黎宿蹲下身，将小狗抱了起来，“它什么情况？”
刚才还龇牙咧嘴的小狗被黎宿一抱，立马闭上嘴，连眼神都变得清澈，一边朝自己主人看，一边小声哼唧着。
简直和笼子里的小动物反应一模一样！可看样子这只卷毛小狗应该是第一次来店里才对，年轻情侣都不认识黎宿。
“诶，好厉害，嘟嘟从来不让陌生人抱的！”女孩惊奇地看向黎宿，“也不是很严重，就是有点拉肚子，这几天都不怎么吃饭。”
“嗯。”黎宿将小狗抱起，转身走向后面隔间，“你们在这等会，林朝，跟我来。”
“哦！”林朝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但听他叫自己，便马上跟过去。
小县城人均素质不算高，但两位客人年轻，且店里有监控，便也不需要时时刻刻放人在收银台那。
隔间里放了张垫了软布的桌子，黎宿将小狗放上去，单手覆在小狗后背上。
黎宿的手很大，掌心和指腹都带着薄茧，手背上的皮肤薄，透出青粗的血管延伸至小臂。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看着就很硬。
一条极细的黑色小蛇顺着修长手指蜿蜒而下，钻进小狗棕色的毛发里。
“林朝，要学吗？”黎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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