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即便是在工作都过得很快，转眼林朝已经又坐在开往学校的公交上。
这次的早餐是林朝买的，两瓶牛奶加鸡蛋和面包。
昨晚到家后黎宿给他转了二百块，说是帮忙救治宠物的工资，意义非凡，是林朝第一次靠自己赚到的钱。
虽然只靠了一半，其它全托小黑的福，但林朝依旧顶不住“工资”二字的诱惑，将钱收下，而后大方地置办起上学需要的物资。
两人到教室时还早，同学都还没有进入学习状态。
林朝正要将剩下半瓶奶喝完，身后高峰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朝，我妈给我找了个家教，是阳城大学的学生，你中午要不要去我家一起上课？”高峰趴在桌上，将头探到黎宿和林朝中间，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优越感。
阳城大学在全国排得上前十，在流云县这个小地方更是难得，请个阳城大学的学生当家教，高峰家花了不少钱，他笃定林朝不会拒绝，也肯定非常需要。
毕竟没有哪个成绩优秀的人，会选择在高三下半学期转学。
也没有哪个学习差的人，会不想将成绩补上去。
但林朝只是摇了头，“不用，谢谢你。”
甚至连理由也没有。
“为什么呀？”高峰愣了愣，急忙补充道：“这个老师很厉害，我妈好不容易才请到的，她高考的时候可是考了……”
“我真的不用。”林朝再次拒绝。
高峰摆手，还想劝：“你不用不好意思，反正他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而且我又不收你钱……”
话还未说完，高峰的视线突然暗下来，他抬头才发现眼前是一本英语书。
“要早读了，请坐回去。”黎宿冷不丁响起，没什么情绪起伏。
“你……”高峰想反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想起那天和黎宿起争执后，自己离谱的行为……
他竟然真听黎宿的话删了照片，而且回去还做了一晚上噩梦，但他并不认为做噩梦和黎宿有关，却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
这口气堵了两节课，直到大课间黎宿去厕所，高峰才敢凑到林朝身边。
“林朝，林朝，我……”
“高峰，我真的不需要补习。”林朝打断他，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你最好不要跟黎宿接触。”高峰压低声音，神情严肃得过分，丝毫没有注意林朝不耐的神情。
对于能主动找自己聊天说话的人，林朝很少会表现出厌烦的情绪，可高峰这话实在让他不舒服。
偏偏高峰依旧喋喋不休：“你没见咱们班上没一个人理他吗？我跟你讲，黎宿他可是同性恋，同性恋你知道吗？就是喜欢男的！他自己亲口说的！”
“所以呢？”林朝皱起眉，语气冷了几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可以找老师要求换位置啊，他要是看你长得好看，喜欢你怎么办！”高峰急道。
林朝心想那可太好了，甚至有点想笑，随口道：“那我也喜欢他吧。”
如果在黎家，黎阿姨喜欢他，黎宿喜欢他，黎宿爸爸也喜欢他，那他大概就真的要有家了。
“他可是同性恋！你到底懂不懂！”高峰情绪突然激动，脸上胀红，紧盯着林朝，“你不讨厌同性恋吗？他可是喜欢男的！他喜欢男的！”
“这很正常。”林朝说。
高峰拍桌而起，不知道为什么，他表现得异常愤怒，“这不正常！男的喜欢男的怎么正常了！”
林朝想不通男人喜欢男人有哪里不正常。
虽然在他心里，比起男性，他更喜欢女性。
在很长一段时间，他生命中的男性角色，都只有林毅一个人，林毅代表权威，也代表危险。比起赵茹，林毅的惩罚更让他恐惧。
而且赵茹的儿子喜欢男人，他儿子的朋友也喜欢男人，他们一群人将其作为一种潮流，并引以为荣。
为什么到了高峰这，到了流云县，就成了同学们疏远黎宿的理由？
“高峰你少放屁！”高峰声音太大，前桌杨婕听不下去了，“谁告诉你没人理黎宿是因为他是同性恋了？”
“杨婕，我忍你很久了！我和林朝说话有你什么事！”高峰怒目而视。
杨婕丝毫没有被他带歪话题，继续说道：“离高考就剩两个月不到，谁有那么多时间管别人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我知道班上是有很多人厌恶他的性向才孤立他，但剩下的人跟黎宿本来就不熟，不理他还不是因为不想为了他得罪其他人。”
她看了林朝一眼，说道：“反正我不跟他说话不是因为他的性取向。”
“那是因为什么？”林朝好奇地问。
杨婕撇撇嘴，道：“因为他爱装高冷，跟我性格不合，我最讨厌我说一堆话，别人就回个‘嗯’字。”
林朝回忆了一番，黎宿似乎确实有过这种情况。他对杨婕点点头，表示理解。
“高峰，你让我疏远黎宿的理由不成立。”林朝很认真地说，“我觉得我不喜欢你，我应该要疏远的人是你。”
即便林朝再怎么缺朋友，此时此刻也不想要和高峰多说一句。
“林朝！你真是不识好歹！”高峰拳头捏得死紧，眼中露出恶意，半晌故意大声道：“林朝，你不会也是同性恋吧！所以才愿意和黎宿坐在一起。”
“高峰，你不要太过分！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杨婕表情严肃，像是头一天认识高峰。
“我不是同性恋。”林朝的神情很平静，并不会因为高峰说他是同性恋就觉得自己被侮辱了，他只是阐述事实罢了。
“呵！”高峰冷笑，“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撒谎，你每天和黎宿一起上课下课，一起回寝室，两个人形影不离，说不定还在宿舍床上……啊！”
林朝听到高峰惨叫一声，撑在桌子上的手腕不自然弯起，腕骨处似乎有些扭曲。
而黎宿不知什么时候进的教室，站在后门口的位置，离高峰有四米左右的距离。
林朝歪头看高峰的脸，豆大的汗珠从他脸上落下，“你怎么了？你还没说在宿舍床上怎么样呢？”
高峰已经说不出话来，林朝转头问杨婕：“你知道吗？”
杨婕转身，恶声恶气道：“拜托不要和女生讲这种变态事情好吗？”
林朝愣了一下，看向走近的黎宿，“黎宿哥……”
黎宿凑近他耳边，带着外面太阳的温度，小声说：“就是你那天晚上要报答我的时候，想做的事。”
林朝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认真地对已经疼到趴在桌子上的高峰说：“你又说错了，我们没做过那种事，黎宿哥没让……”
黎宿赶紧捂住他的嘴，“剩下的不用说。”
林朝点头。
两人坐下来，安静了一会，林朝忍不住问黎宿：“黎宿哥，你为什么会跟别人说你是同性恋？”
据他所知，即便是赵茹她儿子，也不会把自己的性向轻易宣之于口，他们只会隐晦的达成一些共识，而后一群人聚在一起表现得高人一等。
“因为情书太多了。”黎宿说。
林朝问：“哦，所以你说自己是同性恋，是想让女孩子们不要再送情书了？”
黎宿：“嗯。”
林朝想，杨婕说得果然对，自己说一堆，别人回一个“嗯”字，真让人不开心。
“那后来情书有消失吗？”林朝又问。
黎宿脸色渐黑，“换男的递情书了。”
只是学校里敢暴露性向的人不多，他只要稍微使点手段，那些人就会放弃。
直到上课铃响，手疼的高峰才被赶来上课的班主任送去校医务室，没有大碍，只是单纯的疼，疼到不能上课。班主任当即联系高峰家长，让他先回去休息一天。
高峰家长就这事和老师理论了几句，但教室有监控，高峰手腕突然疼的时候，他周围人都离他有一定距离，而且没人碰到他。
后来高峰家长又因为同性恋这事吵了一会，以高峰手疼得不得了，不得不赶紧去医院收尾。
课上，这次月考成绩终于被班主任公布。
黎宿知道林朝的分数应该不会低，但他没想到的是，竟然是全校最高分。
压第二名十分。
如果不是语文拖后腿，他能考更高。
不过这也是因为流云县小，教育资源差，成绩顶尖的学生都被送去了市里读书。
黎宿天赋异禀，每周打工炼蛊，抽空学习还能排在第五名，二三四名是都别班的同学。
班主任在课上表扬了林朝整整五分钟，全班同学都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但没有人质疑。
毕竟高分还有可能是抄的，但最高分他能抄谁的？
课后许多人想来和林朝取经，但碍于黎宿坐在外面，都只是朝他这边看看，没有过来。
“以后想考什么大学？”黎宿问。
这次月考并不比往年高考简单，林朝的分数已经超过一本线很多。
林朝摇头，“我没想过。”
“那专业呢？喜欢什么？以后想从事什么工作？”黎宿又问。
林朝想了想，声音低了些：“没有喜欢的专业，我什么都做不好。”
他想过的只有把妈妈的遗产从林毅手里夺回来。
这是他人生的目标。
“你考试不是考挺好吗？他们都觉得你很厉害。”黎宿试图引导他。
“考试代表不了什么，也不能带给我任何好处。”林朝眼眸微垂，语气中满是羡慕，“黎宿哥就很厉害，会炼那么多的蛊。杨婕也很厉害，她可以交到好多朋友。”
林朝眼中带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期冀，他觉得厉害的，都是他所向往的。
如果他有黎宿的本事，或许李婉萍就不会死。如果他和杨婕一样性格开朗，或许他在林家也能有很多朋友。
这没用的分数，只能招来赵茹的巴掌，或是林毅的谩骂。
“……”黎宿不是头一次觉得林朝的思想有问题，他的三观和正常人完全不一样，平时说话也能隐约察觉出和同学之间的差别。
林朝自己或许也知道，但他已经习惯如此，无力改变。
他陷在林家人挖造的泥潭里，黎宿想将他拉出来。
“你想学蛊我会教你，等上了大学，你不用开朗也会有很多朋友。”黎宿说，“所以你可以考虑以后要做什么，不工作也可以，找找你的爱好。”
林朝脑中一片空白，他从没想过未来，也没有爱好。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愿望吗？”黎宿突然问。
林朝嘶了一声，这个问题似乎有为难住他，半晌才说道：“不记得了。”
李婉萍死后，他对小时候的记忆逐渐模糊，连黎宿儿时的样貌都记不清楚。
“我记得。”黎宿看着他，抬手比了比自己的头顶，喉间溢出低低的笑，“你说你要开动物园，看我长得高，要雇我当长颈鹿饲养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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