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武帝萧承瑜,失惑无常,致使苍生涂地,废其为庶人,赐鸩酒。妖后徐怀瑾,罪臣之女,包藏祸心,狐媚惑主,今废黜后位,囚于宣微殿,终生无诏不得出。”
太监扯着嗓子宣读,是太皇太后下的懿旨。
身旁跪着的男人,模样颓废,嗤笑了一声,伸手去够托盘里的酒杯。酒杯里颜色鲜红,好似一朵盛开的曼珠沙陀,勾引着喝下它的人去往彼岸。
端着它的那双手微微颤抖着,却还是决然地放在了嘴边。
“陛下!不要!”
女人伸手抢过了酒杯,一饮而尽。瞬间气血上涌,浑身绞痛难忍,额头冒出了冷汗。
“怀儿!你怎么如此的傻!他们不会杀你的!”男人接住身旁倒下的女人,女人口中喷涌出鲜血,人也蜷缩成一团。
“陛下、陛下,没有您,妾怎么能独活……咳咳”,她扯着最后的一丝力气,伸出手抚摸着面前的男人,泪从眼中涌出。
男人落泪,滴在了她的手上。男人紧紧握住她的手,说道:“怪朕,是朕没有看出他的狼子野心,是朕害了你……”
最后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人也逐渐失去生机,怀里的人体温渐凉,他再也无法控制情绪,千言万语汇成一声大喊,泪似断了弦般流下。
“啊!”
那宣旨的太监似乎见到此般血腥场面有些不适,捂了捂口鼻,说,“还真是伉俪情深,李一,好生送你主子上路吧。”
被叫到的那小太监,手里扯了白绫,绕后,套头,用力,不顾男人挣扎的手脚,和因为无法呼吸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
“周总管,解决了!”
两人就这样倒在血泊之中。
秋实苑里,床铺上的女子被这梦境吓的立刻惊醒了过来。
前几日因搓洗衣裳不净,被掌事姑姑打了二十大板,直至今时仍还觉得背痛难忍,徐怀瑾昨日便比往常睡的沉了些。梦里的这些画面叫她实在摸不着头脑,摸了下脸颊,竟然已满头大汗了。
瞧这外头,熙熙攘攘的人群提醒了她今天是个什么日子。今日是女官考核的第一日,她却睡上了日上三竿。
徐怀瑾顾不上睡久的腿麻之感,一起身便摔了个狗啃泥,也只能连忙爬起洗漱了出门,准备考校。
出了门便碰上了母亲赵如月,她喊道:“怀儿!今日考试,你可要好好表现啊!”
“知道了阿娘!”
还好她在掖庭每日工作打杂,梳洗起身麻利万分,这才没误了女官考校的第一试:诗论。所谓诗论,便是考核掖庭女子的四书五经,也就是可识几个大字否?
这些对三岁开蒙,自幼熟读儒家经典的徐怀瑾也算不得什么。不过这选侍的其余三科到对她有些难度。
几日前,她便与母亲商议过一番。
“孩子,永安公主要来掖庭挑选伴读娘子之事,你可熟知?”赵如月听闻此事便赶紧跑了回来,连一口水也没喝上,气还没喘匀就开了口。
怀瑾连忙上前,为母亲端茶送水。便接着说道:
“阿娘快些坐,这事掌事姑姑已经告知过我们了,说是年满十六的女子,皆可参赛。女儿自六岁入掖庭,至今已有十年,正满十六。”
“这伴读之选可非同小可!说是太皇太后的意思,明面是为公主选伴读,实际也是女官的考试。考核四轮的优者,可脱离奴籍,跟在公主身边做伴读娘子。孩子,你可要好好把握住机会啊!”
“女儿知道。这次考核是为我徐氏一族平反翻案的好机会。我会为阿爹洗去他的冤屈,定叫他不在九泉之下受苦!”她身侧的手也紧紧地攒了起来。
闻此言,赵如月不禁落泪。思及当年,她们与徐父是幸福的一家。可如今看到自己独自抚养长大的女儿,心里背负着灭族之痛,自己就对九泉之下的丈夫有所愧对。可家恨最不能让人忘记。
“你阿爹生前官至御史,监察百官。从官数十载,得百姓官员爱戴。可怎想,临了却上了战场,客死他乡,却还要被人污蔑成通敌叛国!真是君心凉薄!”
“阿娘慎言!”怀瑾抚过母亲的嘴唇,抵住说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女儿不相信阿爹会是卖国的小人!就算是拼了命也要为他讨个公道!”
母女两人遥相对望,似乎诉尽衷肠。
送走了母亲歇息后,怀瑾这才有精力去好好捋清思绪。
往日她埋没掖庭,无能面见圣人。此番如果能在女官考核上大放异彩,得到皇帝或是太皇太后的赏识,小则平步青云,大则翻案有望。
所以此次伴读选她势在必得。
诗论考核结束后,怀瑾便紧忙赶回了秋实苑,想要早些告知母亲自己得了一甲的好消息。
“阿瑾!”途径谢水亭,忽闻一熟悉的女声,清脆悦耳地唤着她的名字。
”石榴?这次伴读选你也参加了?”
回头望去,一身着杏色布衫的女子疾行而来,“阿瑾,这次伴读选我非有意与你相争,不过听说若是做了女官,便可脱离奴籍,我便想着来试试。”
“石榴,你这是什么话,自你来到掖庭,我们便熟识了,也算得上是好友。你来考核我为你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妒忌呢。”
那名唤石榴的女子听闻此言,紧皱的眉头也逐渐舒展开,两人一同往秋实苑走去。
“阿瑾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其实我知道以我的才学是不可能比过你的,甚至连那个新来的春花娘子,也是比不上的。不过听嬷嬷说,若是在考核上大展风采,也能被分配去个好去处。为了离开掖庭,我自是要拼命试试的。”
看着眼前瘦弱的好友,徐怀瑾眼里升起一丝心疼,她深知往日她们在掖庭浣衣打杂的日子有多么痛苦,冬天的寒霜叫一双双细嫩的手生出了冻疮,到了夏天背上又长满了痱子。
怀瑾拉起了她的手,说道:“还记得你刚来掖庭的那年,怯生生的。你母亲生了重病,将你托付给我和我母亲。就此,我们仨相依为命。我的事你也知道,这伴读之位我必然要得到。可若是我走了,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你和母亲……”
石榴看到她为自己做的打算,知道她是自己唯一可靠之人,两人深深相拥在一起。
“哦对了!”石榴突然想起一事,觉得还是要和阿瑾说一下为好。
看着对面疑惑的眼神,她继续道:“我说的那个春花,你可还有印象?”
听到一个不为相熟的名字,徐怀瑾有些疑惑,不过还是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突然又想起了今日诗论一甲的三人,又点了头说道:
“今日诗论一甲的那两位?是什么来头?”
“诗论一甲除你外,一位叫春花,另一位叫秋月。这次女官考核,各宫都送了人来。别人都还好说,可这两位显然是奔着伴读去的!”
“别宫的?”
“是呀,我知道诗论、琴艺你肯定没问题。不过其余的你还是要小心这两位,她们或许是你的对手呢?”
石榴的话倒是提醒了她。
于她而言,这伴读选倒是不难,共分为四试:诗论、点茶、琴艺、骑射。
诗论,她熟读四书五经,自知才学过人。琴艺,更是还在父亲在世时,得其好友古琴大师的指点真传,也是不在话下。可这点茶和骑射,她六岁入掖庭,整日除了得母亲教导,便再无学习的机会。本该是官家娘子学的点茶和骑射,她却只能学洗衣与洒扫。
原本掖庭六艺皆通女子寥寥无几,可现下来了两位厉害的小娘子,却不知是什么来头,她可得好好会会。
“石榴,今日家母做了好吃的,要不要来我屋尝尝呀。”
“真的?赵姨又做好吃的了。厨房做的我早就吃腻了,就好这一口呢!”
闻此言,两人相视一笑,打打闹闹地回了秋实苑。
饭中,怀瑾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石榴,你消息最是灵通,能否请你帮我打探一下那两位娘子的来历?”
见着自己当做好友的人如此客气,石榴圆目一瞪,佯怒道:“徐娘子?你何故对我这么客气,这种小事包在我掖庭万事通身上。”
”那就多谢石榴娘子啦!”徐怀瑾知是她不喜自己客气,也不再推拒,便婉言谢道。
若是仅凭自己,成为伴读女官的胜算实在寥寥。不过,她想到了个快捷的法子。
她的美貌在掖庭里是数一数二的,就是放在长安城里,那也是清丽脱俗,清秀又不失魅力。
当今陛下贞武帝,与她年纪相仿,正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又因昔年其母成王妃和父亲成王先后早亡,即位匆忙,太皇太后还未为他安排侍妾丫头,哪里能受得了她的撩拨呢?
可谁知,自从有了这个想法之后,不知是思虑过度,还是因为被受了二十大板而大病一场,徐怀瑾每日竟都会做那怪梦。在梦里,她是陛下的皇后,却为他而死。
肝肠寸断之情,毒药下肚之苦,自己更是每遭都真真切切地感受了一番。这思绪始终扰得她心神不宁。
离点茶考核还有两日,怀瑾总是感到自己有些岌岌可危,她又想起了石榴两日前的那句话。
刚巧洗完了两桶脏衣服,便坐了下来喝盏茶,想着去寻石榴问问嘱托她打听的事如何了。没想到她便来了秋实苑,却风尘仆仆,还不等她开口,便拉起她的手走了出去。
“哎?”
“有大事情!你快跟着我来!”
出于对好友的信任,徐怀瑾也不再问,就这样跟着来到了掖庭的后院。这里平常是掖庭婢女散心之处,不过鲜有人来,也因此无人打理。
这里杂草丛生,几个高大的灌木也长得歪歪扭扭,她们就躲在一棵树后。这萧瑟的气氛不禁让徐怀瑾打了个寒战。
“石、石……”,她想叫身边人的名字,却被立刻捂住了嘴巴。
那双大眼睛眨吧眨地示意着她瞧向前方。
这一看不要紧,却睁大了她的双眼。透过灌木零散的枝桠,那前头草地里的,是一男一女,正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再多看一秒都是要长针眼的,可她却觉得那女子有些熟悉。随着草丛里阵阵娇喘,暧昧旖旎的气氛达到了**,她也忽得想起来,那女子不正是与她相争伴读的春花娘子吗?
眼见着她心中疑虑颇深,不解的神思从眼神中涌出,击向着石榴。石榴只好捂紧她的嘴,用眼神示意着她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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