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谈笑自若,不过因宁宁侧耳闻听潇潇雨敲打苍劲森然的翠竹,趁便从窗户的空隙飘到屋内,顺着又瞥向天边。
这时,只听罗琳说道:“还未请问,那湖中的亡灵究竟是怎么个人物?”
闻言,纪沅将处理过的长夜烛取来,摆放在桌上供罗琳和莫林二人瞧看。一面回道:“水系、火系天赋亲和,魔力不低,只是诸多受限,还是不要靠近为好。”
“受限?”这暗藏玄机的二字引得罗琳不由深想起来。
“她遭人杀害,失落湖亦是她葬身的地方,因而在修成之前,禁锢她的栖息地也是这儿。”
这话一出,令罗琳沉吟许久,待要说些甚么,又顾虑着是否敏锐过甚,许是想岔了也未为可知。
此形景自是被宁宁看在眼里,因说道:“她确实来过。”
起先,宁宁突然出声,罗琳还未反应过来,待回想起话中的内容,浑身一紧,忙看向宁宁,“当真与小姐的预见的内容吻合?竟连我们二人的性命,她也要夺去吗?”
罗琳的声音越发低沉,喉咙难受得仿佛被刀尖刺过一般,这下已是再难开口,只拢住坐于她身侧的莫林好一阵无言。她一面抚摸莫林的脖颈处,一道淡蓝色的光芒因由指尖触及徐缓浮现而出。
“发觉她在暗中窥探,干脆唱一出空城计。她一触动我在屋外设下的屏障,我便知晓了。”宁宁捏出法诀,灯火阑珊,匆匆照应出由她一个手心调度出的魔法阵符文。
奥妙的符号如潮水一般涌来,罗琳不善于此事,当下只瞧出了与先前所见有些微不同,具体的却是不容易说得上来。“这些符文仿佛少了几个。”
听到这句判断,宁宁肯定地朝罗琳点头应下,“她靠近屋子附近便被魔法打伤,尝试突破阵法无果,只能黯然离去。想必这一次行动扑了空,来日更要惦记。”
“白日失落湖的水势较之入夜后更为湍急,对她的压制更为深重,鉴于很难走出去,因此她的行动多是选定在夜晚。不能等她再次找上门来,这回该我们去会会她了。”声调如以往轻柔,只是却让人不寒而栗,又瞬间安心下来。
因见宁宁二人对于事体的了解已比她们知道得还要多,当下罗琳便再无更多顾虑,只倾听宁宁叮咛几句,便引二人各自去往下榻处安歇。
“尽管见识过二位的能力,也掂量不清楚这事该费上多少时日才能尘埃落定。未闻得两位大人在何处就寝,想来该是幕天席地,纵意所如。好是好,究竟委屈了些。这才想着提前收拾出来屋子,以备不时之需。”因说着,罗琳先带了宁宁去往她的屋子。
推开门一看,屋内陈设一应俱全,且打扫得很是干净整洁。不过究竟空下多时,只觉隔着一层薄纱,旧物件遇新人,当下门外的昏黄的灯光倾泻而出,这才多了几分烟火气。
“这屋子先前没有人居住,是现打扫了的,还请小姐放心睡下。”宁宁安静听罗琳轻言细语说着话,时不时轻轻点首应下,或是同样以温言软语作答。
来至窗前,低头扫了一眼摆上的几盆绿植,俏生生,亮晶晶。闻听雨声几近于无,当下不过间或有一两声滴答响,想来雨停已是不远处的事。草木的馨香甚至令衣裳上都沾染了些微,只觉最是个好睡觉的时候。
发觉宁宁对这屋子收拾得很是喜欢,罗琳这才称心快意,并未出声打搅宁宁环顾整个屋舍,当下就着这空隙欲支使莫林做个事,四处张望却未瞧见人。
宁宁在欣赏绿植,纪沅则去替她将窗户打开,沉沉浮浮的天光云影透过纱窗落于床上,一面则与罗琳说道:“莫林说她去取个东西,去去就来。”
正说着,莫林已携了一盏灯来。见状,罗琳蹲下身子从莫林手中接过灯,搁在床边书桌上。
先前总见宁宁偏爱坐在透出光亮的地儿,想来屋子也是喜欢亮堂堂的,方才罗琳原要命莫林取来照明灯,谁成想,她心细已提前想到这儿了。
“辛苦。我们就别打搅二位大人了,他们收拾好该就着这点子时间休息去。好孩子,你也睡吧。”罗琳牵着莫林,一行回身与正跟宁宁附耳低言的纪沅说道,“先生这边请。”
“晚安,好梦。”纪沅俯身行了一礼,缓缓离去,及至到了门边,又回身瞧了一眼宁宁。正见她一行抚摸着光滑的叶面,一行拿着一张手帕,抬眸恰巧与纪沅目光交汇。
宁宁若有所思,遂笑盈盈说道:“晚安。”
意外之喜扑到心尖上,走至自己住下的屋子时,纪沅脸上仍噙着一抹浅笑,眉宇间俱是化不开的柔和。
盥漱完毕,胡乱睡下,不知不觉间已是天明。用过早饭不久,已有娜勒等人带了按时到达的一干执事人来至跟前。
“大人,那亡灵尚且还藏在水底,如今若要捞尸身,可会打草惊蛇?”为首的执事人端详失落湖一番,才道。
宁宁莞尔,抚弄起手中三支统一为幽兰色,但各不相同的花。它们颀长秀美,各显鲜妍妩媚,带有些说不出的风流超逸,端的是宁静悠远,轻触花瓣还能瞥见灿烂的星光一闪而过。“不急,倘或要与她交涉,当下可还有一位没到场,只她一人,是说不清的。”
话音刚落,她低首朝花一吹,未待别的处置,那浓密细腻的花瓣已乘风散去,或是极险地擦过宁宁飞扬的青丝,或是沿着她衣摆降落,或是借力飘向前方。
见此光景,宁宁有条不紊抬起手臂,左手由右至左拂过眼尾,将那眉睫处的水光潋滟带去。期间,自飘零的花瓣立即聚在一处,原先众人在青天白日步入似梦非梦的殿堂,此刻皆清醒过来。各异的目光要么紧随她一人,要么注视前方,迫切期待亲眼见下一幕。
似是轻如鸿毛,又似是重如磐石,受那玄色的层层叠嶂波及,在这刹那间,近似历经百转千回,终于往目的地去。纷纷落于水面,而后经由冰蓝色的光丝带去,渐渐往下沉。
寒意凛然倏来忽往,却令人久久不能归于平静。
“大梦一场,但愿你醒来后能回归本心,走向重拾真相之路。”宁宁垂眸将所剩的花茎一并抛入水面。
未经魔法作用,花茎不过被翻涌的水面反复推开,过后复又归于原位。好一会儿,已有一支散去灵气吸收掉不少怨气,化为一阵青烟消失不见。当下只剩了两支仅仅相依,若流风之回雪,远观看似饶有风趣,近观只觉不忍直视。
比表面上那渐入平凡的美,更令人惋惜、动人心魄的是狰狞的背后。
衔在花茎身的水滴俨然泣出的泪水,呕出的鲜血。此刻的它们亦彼此各有难处,逐渐被分散开,像极了风雨中飘摇的大树,时刻被倾覆。
终于,它们也化作余烟。
这时,为首的执事人轻手轻脚回到宁宁身侧。她将处理过的两个包袱解开放置于地面,一面着人清点,一面逐一与宁宁汇报明白。
聆听时,宁宁默默打量起来。
多数是些难得的宝物,即使经过流水和怨气的侵蚀,仍是完好无损。且已被安放整齐,因而当下不需费多少心思已能辨别出。至于包袱边角处,摞了一两件纸笔,并几件衣物,观其形制应是女子的。
负责整理的人员原要接着处置起下一件来,闻得宁宁提点几句,便再次翻找起来,果不其然从缝得隐秘的口袋中翻出一个石质牌子。
这背面是:月光皎洁明亮,星光稀疏的分布在天际,一群飞鸟向南而去。只是,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呢?
正面则镌刻下一个名字:瑟瑞里。
“这是……你的名字,对吗?”宁宁握住石牌子,凝视水面,轻声问道。过后稍显迟疑,为表其意,想来此话该当添上一个“原”字。
不过,当下本尊是不能为她解答的。
彼时,又听人来报,打捞出两具尸体,一具特征难以辨认,一具还能勉强瞧出,乃是本次的目标人:洛克。
将尸体送去停灵室安放,宁宁一面遣人去告知于罗琳和莫林。
分派完一干执事人前去复命,宁宁这才向娜勒等人问起打听的结果。
“屋子无什稀奇,其主倒是各有一段过往。”娜勒不由自主看向宁宁那双清泠的桃花眼,像是被一道微风拂过,稍有些心痒,回味无穷。那些因过于微小,不算起眼而被忽略的波澜,在当下却是刹那间被抚平。
“是我在等着你们众位与我说事呢,再怎样看我,也瞧不出花儿来。”宁宁含笑瞧了娜勒一眼,本要听娜勒往下说,忽的想起什么来,于是从锦囊中翻出几枝有安神定魄之效的花来,一并送与她。
娜勒怔怔地接过抱在怀里,摇头将那些有的没的给抛开,继而说道:“第一位主人一直避世而居修养身体,后因筹谋送女儿到有名的院校进修,于是将宅子紧急抛售。”
“智慧的隐士。”宁宁点点头,接着细听。
“第二任主人赶考在即,过后计划着在附近的城池扎根,便借了这份机缘用攒下的钱把屋子买下。两方言和意顺,倒是互相帮助解了各自的难题。”说到这儿,娜勒因见宁宁面作思索,打量着她大抵有话要问,并没即刻回禀下文。
不过饶是宁宁美目定神半日,眉间微蹙良久,终是一句未脱口。见状,娜勒方接着说道:“至于第三任主人,正是与我们交涉的罗琳女士一家。”
闻言,宁宁顿了顿,才道:“他们又是什么原因收来这屋子呢?”
“放榜时屋主的成绩很是优秀,被招去一等院校就读,学杂费全免,这屋子显得累赘了些,因而过了几日便把屋子放在一边。自此勤工俭学,当下她的提前毕业申请已被通过。”
听到这个回答,一面思量,宁宁一面问道:“课业繁忙,还要积攒余钱,想来这样繁忙,这屋子挂售乃别者代劳,可是不是?”
“正是,她委托了在这行做事的友人将屋子出售,正巧罗琳女士一家到任于此地,便买下这个宅子供作来日闲游玩乐。只是一家子事务繁忙这屋子便被搁置了许久,直到近日才真正使用。”
“如此么…”宁宁的眸子定住半晌,遂又寻起下一问来,“屋子第二任主人的名字是…瑟瑞——”
“瑟瑞里。”见宁宁停住,娜勒便接了话,“她的母父于一周前病逝,为此那样勤谨的她特地请了好一段时间的假来调整。如今只是孤家寡人,平日除却事务上的往来,也不见有多么亲厚的友人跟她相与。因此,她总是特别孤独,逐渐将往日拼命要强的心歇了不少,自此四处闲游,连踪影都难瞧见,更别提打听到与她相关的事迹了。”
“幕天席地,纵意所如”出自《酒德颂》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出自《短歌行》
“若流风之回雪”出自《洛神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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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任务进度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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