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仁六十粒、丹皮一两、大黄一两、红花三钱、枳壳一钱、牛膝三钱、当归三钱、人参一两……”
药铺的掌柜默念着手里的药方，看看药方，抬头又看了看来抓药的陆远，不免心中一阵悱恻：如此破血引血下行的方子，多用于妇人引产，莫不是这小郎君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现在的年轻人啊，太不老实了。
尽管内心一顿编排，掌柜的还是按照方子给陆远备齐了药材，只是那最后一味药人参，他使了坏，特意给他上等的价钱贵的要死的人参，宰他一把，让他涨涨记性，也算是变相地帮了那姑娘，给她补补身子。
陆远付钱的时候大吃一惊：太久没出门了，如今这药已经那么贵了吗？一边感慨自己将来要吃不起药，一边老老实实地付了钱。他并不知道掌柜心里早已将自己想像成这般模样。
回去的路上，陆远无数次拎起手里的药，看了又看，叹了又叹，十分心疼自己的小金库，不过，想了想这些药能救下林霜也就勉强接受了。
“阿云，药我按你的吩咐买回来了。”陆远大声嚷嚷着，恨不得让整个客栈的人知道回来了。
彼时的傅青云正在客栈后院里专心致志地磨药，她头也不回说了声，“去熬药。别忘记人参单煎。”
陆远一脸不满撅撅嘴嘟囔着“知道了”去了厨房。
院中，林霜跟着傅青云一起忙碌，坐在她身旁时不时地给她递药。她看着傅青云有条不紊地研药、称药、配药，再加水混合揉搓，搓成长条，然后放在一个自己没见过的机器上挤压滚动，一颗颗药丸就那么做出来了。
她不禁开口赞叹，“好神奇！我从未见过做药丸的这些过程，今日一见，甚是新奇。”
傅青云笑了笑，说道，“正常。术业有专攻嘛。”
“傅小姐，我觉得你是天生的做医生的料子。你没发现吗，你今天一整天都是放松的、愉悦的。这么多天的相处，这是你最有人气的时候。”林霜冷不防地说出说出这些话，直戳傅青云心口。
傅青云闻言俏皮地反问道，“照你这般说，我之前没人气咯？”
“怎么说呢？之前总觉得你不活泼，不比现在，生动的多。”林霜托腮看着认真压磨药丸的傅青云，循循善诱道，“是什么束缚了你？”
傅青云顾左右而言它，不动声色地岔开话头，“快干吧！这么闲，不治病了？”
林霜心中莞尔，她知道自己唐突了，每个人都有苦衷，而有些苦衷没办法为外人道。
傅青云也知道。
说出来又能如何？
改变不了残酷的现实的时候，那么安慰也会显得苍白无力。那些探究的询问，善意的聆听，
在不可改变的痛苦前，只会成为二次伤害。
傅青云不愿意将自己的痛苦一次次扒开供人欣赏，成为他们展示关心的工具。
她早就不需要这些无意义的安慰与聆听了。
“当然治！干干干！抓紧做！”林霜顺水推舟，顺着傅青云的话说下去。
两人叮叮当当干了大半天，临近日落十分，才将所用丸药准备妥当。
陆远也从厨房端来了煮好的药，“喝吧，熬好后一直在厨房温着呢，温度正合适。”
林霜看着陆远端来的两碗药，拿起今天刚刚做好的药丸，在傅青云的示意下端起其中那晚黑乎乎地药送服起来。
陆远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她喝完了那些药，专心致志地魂都快丢了，那副入迷的样子傅青云看不下去了，出声道，“喝完这些只是开始，”她抬头看了看天，算了算时辰，开口嘱咐，“林小姐今夜子时若感腹痛，莫要惊慌，乃药物中病之征象，痛后必下恶血半桶，再服独参汤治之。如今夜无事，明日依法再服，须待恶血得下，方可病愈。”
林霜一一应下，而后三人分别各自回房睡觉去了。
——
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半夜，陆远醒来了。
他一脸困意，哆哆嗦嗦地点起房间的蜡烛，拿上它，去了林霜所在的房间。
还不是傅青云，说什么要“观其情知其病状”，怕林霜气血大伤昏倒，出现什么意外，非要他子时去看看林霜的情况，她自己却在房间呼呼大睡。
男女授受不亲，陆远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夜闯女子闺房，他立在门外，见屋里有光影，约莫着林霜也醒了，他便站在门外询问。
“林霜姐，怎么样？需要我把阿云喊过来看一下吗？”
屋里，林霜微弱的声音透过厚重的木门传来，“不用，没什么事儿。阿远，早点歇息吧。”
话虽这么说，陆远还是不放心，夜深人静，他一人一灯，愣是站在林霜的门前等着屋里蜡烛熄灭，没什么动静了才回自己房间。
次日清晨，陆远打着哈欠出席了三个人的早餐。
傅青云装作没看见他的一脸倦意，一心只询问林霜昨晚的情况，“林小姐，昨晚情况怎么样？”
林霜放下碗筷，一脸佩服道，“傅小姐果真神医啊，昨夜子时，如您所料，顿感腹痛，后下恶血，一夜之间，您看我的肚子已经下去了。”
陆远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他看到林霜平坦的小腹，惊呆了下巴，十分震惊地看着傅青云。
“阿云，这、这、这……这也太快了！你真是神医啊！神医！”陆远激动地抱着傅青云来回摇晃。
傅青云被他晃得头晕，及时制止，“停停停！回你自己位置坐下。闭嘴！吃饭。”
陆远乖乖坐下吃饭。
傅青云继续和林霜说，“是嘛，参汤也喝了？有没有无力、疲惫之类的不适？”
“并无。”林霜如实回答。
“那就好！等吃完饭，我再给你看看，鬼胎中人，正气大虚，汤药迅疾，又过伤气血，还得补气血之亏空。治病之事，向来不能操之过急。”
“傅小姐所言极是。”
陆远凑热闹在一旁连声附和。
三人用膳完毕，又过半个时辰，傅青云给林霜第二次把脉。
“沉取尺中不足，中取关中细弱，浮取整体无力，如我所料，恶血去，精血亏。”傅青云把完脉后，起身来到桌前，拿起笔，琢磨起方子来。
陆远和林霜则静静地等待着，一声不吭，生怕打扰了她的思绪。
不多时，傅青云就拟好方子，递给林霜，同时交代着服药事项：“按此方，每日水煎服，早晚一次，期间忌生冷、黏滑、五辛，适寒温，畅情志。如此，不足一月，便可痊愈。”
林霜接过方子，连连道谢。
陆远则在一旁开心地找不着北，抱着傅青云又亲又抱的，把傅青云吓得不轻。
傅青云一把推开黏在身上的陆远，转头询问林霜，“不知林小姐接下来作何安排？”
林霜看着傅青云，眼神坚定地说，“回家！整肃家风！将没用的人都丢出去。”
傅青云和陆远被这一番言论弄得瞪大了双眼。
林霜看着这惊讶的两人开口解释：“二位有所不知，林氏布行原本叫姜氏布行，是我母亲家的，其中各种曲折才改为林氏布行。如今，我要将它拿回来。”
“人嘛，总是要历经各种牛鬼神蛇才知道什么重要。什么真情，什么患难与共，都不如把钱财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傅青云和陆远好了一阵时间消化“各种曲折”，脑补一出家产争夺大戏，又花了以后一阵时间消化之后的话，最后双双点头，连连称是。
“祝你成功！”陆远真心祝福。
“何时回去？”傅青云询问。
“明天。”
“为你践行。”陆远兴冲冲提议。
傅青云点头同意。
太阳落下去又升起来，第二天就这么顺利成章地到来。
早上，傅青云三人于客栈一楼西北角用餐。
等菜上齐，林霜给傅青云和陆远斟满酒，起身，举起酒杯，“多谢这些日子傅小姐和陆先生的照顾，再造之恩，无以为报，只能寄情于酒，还望二位见谅。”说罢，一饮而尽。
傅青云刚想说话，岂料被陆远抢先，“没事没事，阿云不在乎这些虚礼，我也不在乎。”
“对吧，阿云？”说完还要点一下傅青云。
傅青云无语，但也赞成他的话。
“吃吧吃吧，不吃饭菜要凉了。”陆远迫不及待地吃招人呼饭。
傅青云见这货一脸谗样，与林霜对视一眼，摇摇头无奈笑笑，随即端起碗筷也吃起来。
室女鬼胎篇的所有方子均来源于《傅青主女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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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室女鬼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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