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沈越换了个话题:“二爷,我能问你些事吗?”
温澜清道:“不论什么事儿,你都可来找我说。”
沈越看着他笑道:“那我真说了?”
温澜清用眼神示意他说。
沈越这才道:“今日来访的客人,又提到了关于我的那些谣言,其实在此之前我就在想一个问题。”
“二爷,我在嫁进来前,在京中可谓是一个人都不认识,哦,不,谨哥儿算认识吧。但不管怎么说,就我这情况,一个家里的生意都做不到京里来,完全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我在京里不可能得罪什么人吧,为何我才嫁过来,后脚马上就有关于我的流言在京中传开来?”
温澜清停下脚步,看向沈越。
沈越迎上他看来的目光,不由也停下脚步:“二爷?”
温澜清笑了一笑,道:“我就想到你会问。到了松涛院,去我书房,我与你细说。”
沈越若有所思点头道:“好。”
知道沈越与温澜清有话要谈,不染将书房里头的灯都点上后,便退出屋外,与外头的忍冬一块等着。
待不染退出屋外,书房里只剩自己与温澜清二人后,沈越看着温澜清走到书案前边,随后抬手示意他坐在一旁的空椅子上:“越哥儿,坐吧。”
沈越走过去,在他示意的那张椅子上坐下。
看着沈越坐下,温澜清正要坐下又似想起什么,道:“你可要吃点什么?”
沈越摇头:“不用,方吃完饭没多久,我这会儿什么都不想吃。”
温澜清闻言这才坐下了。
他一坐下便看着沈越,略一停顿方出声道:“越哥儿,咱们开诚布公谈一谈?”
沈越愣了一下,他抬头盯着温澜清的眼睛,还是慢慢点点头,道:“好。”
温澜清这才道:“关于你方才所问的流言一事,你自己如何想?”
沈越思忖片刻后,道:“这些日子,我其实也叫同方出去打听了一些外头传的那些流言,大约知道了一些。我觉得这些流言主要是针对我的,目的在于败坏我的名声。”
温澜清道:“你有猜过会是谁吗?”
有两个字沈越几乎呼之欲出了,但他最后仍是垂下脑袋避开温澜清的脑袋,并摇了摇头,道:“我初来京城,除却温府里头的,也就认识一个岳子同。”
今日沈越会主动说出这件事,其实是带有一些小心思的。他犹豫过要不要提,也一直没法下定决心,可能是今日氛围太好了吧,他一时冲动便打算将此事说出来。
之所以会提这件事,沈越其实想的是,他想把一直试图隐于人后,努力塑造不争不抢形象的许谨搬到台面上来,让温澜清意识到许谨并不是他所以为的谨小慎微,怯懦软弱的一个弟弟。
被许谨三番四次的搞事到头上,沈越怎么可能真的不以为然,他还真做不到如此圣人。
更何况如果不是他运气好,后来又抱对大腿,可能在他初嫁来温府不到一个月,他人就真被搞没了。之前的巫蛊事件,田老太太虽然不可能真把他们主仆三人活活饿死,但之后若温秉正的病仍不见好,扭头送他们去官府简直是顺理成章。若说在温府里头许谨仍有顾忌束手束脚,等他们被关在牢里,以许谨暗中经营的人脉来看,他想取他性命,不过是探囊取物。
对于此事,沈越其实非常后怕,所以在得知温澜清回来之时,他才会不顾一切、千方百计、死皮赖脸地非要同他一块坐上前去墨龙镇的马车。不得不说,流言虽然七分假,但至少有三分还真说中了。
而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
他初来这个书中世界,什么都不懂,更不会轻狂到认为自己能与许谨这样心思缜密经营多年的人去斗,也不觉得自己能斗得过。
他一去墨龙镇就**个月,虽然在回来之前早有心理准备,但真听到这大半年里那些关于他的恶意中伤、流言蜚语,想到岳子同初见时那双审判的眼神,及这两波来温府做客的客人嘴里所说的话,就不难知道这些流言传播有多深入人心。
恶言杀人,若经历这件事的人不是他沈越,是别个人,他没有研制出水泥获得朝廷的赏识,获得皇帝的封赏,一力扭转大众的认知;若是他性格敏感轻易发现并在意这些谣言,也许真会有一个人会困于这些恶言恶语及无情审判之中再无力翻身。
许谨隐于人后看似与世无争,却刀刀见血。
不说其他,这样的心机就叫沈越无法放松。
以前他还觉得许谨对温府多少会有点感情,毕竟温府上下不曾欠他,甚至还助他良多,但从他为了算计沈越便能拿温秉正下手一事来看,也许温府里头的人在许谨心里到底抵不过他的执念。
不算是为自己,就当是为了温澜清,为了尚且年幼的温秉正,沈越就想提醒一下温澜清。
但他却不知如何开口,毕竟与许谨相比,他沈越才是那个外人,一个因为种种原因才嫁进来甚至不被温家人接纳的外人。
他一个外人,去说被温府上下视为家人的许谨有问题,简直可笑。
这就是沈越一直纠结要不要说的原因。
今日,可能是月色太美,可能是气氛太好,可能是温澜清的一句:“不论什么事儿,你都可来找我说。”所以叫沈越最终选择说出来。
但沈越又没完全冲动,他没有直接将许谨说出来,而是以针对他而出现的谣言为引,想引导温澜清将此事与许谨绑在一块,让他去猜,去想。有些人有些事,往往猜忌一起,就再也回不去了。
温澜清一直看着他没有言语,低头的沈越见他迟迟不说话,不免有些心慌,想抬头看又有些害怕。
大约是知道他在不安,温澜清终于开口道:“越哥儿,说了我们开诚布公的。”
听他这话,沈越一时有些气急,本来是要问他的事,怎么现在反倒有点是在审问他了!
沈越气得头一抬,可一对上温澜清的眼睛,便什么气都消了。
温澜清在看他,摇曳小小火苗的眼睛之中,有一抹光芒清澈又明亮。
沈越一下子就蔫了,他手放在桌上,卷着一本书的书角,有气无力道:“说什么,我在这京里就不认识什么人,我猜来猜去的,也只能猜到许谨身上了,毕竟我俩有过节。他小时候……反正他肯定不喜欢我……”
温澜清看着他把玩书页一角的那只手,道:“既是开诚布公,那我也便同你说一桩事吧,数月之前秉正生病,你被关于杂物房那事,你会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了吧?”
沈越怀疑道:“啊,不是过了吗?”
温澜清笑着对他摇摇头:“此事看似巧合,实则处处不寻常。当时我有要务缠身,不便深查,因此在确认秉正无事之后,只能暂且搁置一旁。但这里头的不寻常,我却在夜深人静时会反复思索。”
沈越瞪大眼睛看他,过了一会儿后道:“二爷,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温澜清略朝他颔首,垂下眼帘,道:“秉正他娘,同秉正一样,闻不得花香,容易身体不适,她曾说是打小就有的毛病。而知道这事儿的除却微娘家人,便是我。微娘去后,便只有我,与谨哥儿知晓。”
沈越一下子自椅子上站了起来。
温澜清看向他,又道:“太巧了,温府所在这条街较为冷清,不是什么闹市,少有货郎会出现在此处,除非走错路,秉正又是在你送出礼物后不久生的病。桩桩件件的,都是在针对你。只是越哥儿,这件事情哪怕猜出一二,却很难获得确切证据,尤其是他从何处得知秉正与他娘有一样的问题,这事儿连我都不知晓,所以——”
沈越激动得双手一把握住温澜清放在桌上的那只手,道:“够了,这便够了!至于他是如何知道的,那办法就太多了,他就住在温府,与大家关系亲近你们又如此信他,他若有意试探,简直防不胜防。”
花粉过敏者,只要沾上一点就容易喉咙痒咳嗽出现各种不适,身为孩子的舅舅,许谨若是有心试探,谁会怀疑到他头上。
激动着沈越便忘了松手,就这么握着温澜清的手坐了回去,并道:“二爷,那这次谣言一事,你说,是不是我猜的那样?”
温澜清看一眼被他的双手紧紧握住的那只手,摇了摇头:“此事不好说。”
没料想到的沈越一愣:“啊?”很快他又反应过来,“二爷的意思是还有别人?可我在这京里,还能得罪什么人?”
温澜清对他道:“也许原因不是出于你,而是在我,在温府这儿。”
沈越下意识重复道:“在二爷,在温府这儿?”
温澜清道:“接下来便是我要与你开诚布公的事,越哥儿。”
沈越松开了握着温澜清的双手,正襟危坐道:“二爷你说,我听。”
温澜清看着他,道:“越哥儿,你有想过,你为何会嫁过来吗?”
沈越又是一愣。
温澜清道:“越哥儿,你如实说便是。”
沈越不自觉地又开始卷书角,将这本书册的封面一角卷得皱皱巴巴的,温澜清看了也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后,沈越道:“其实有想过一些。”
温澜清道:“你想到什么了?”
沈越长出一口气,还是说道:“就是,二爷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却叫我千里迢迢嫁来京城,定是有原因。总之不会是什么信守祖辈定下的婚事,毕竟在二爷娶妻之后,想来两家人早不将这桩婚事当一回事了。我父母愿意将我嫁来,是图二爷前程似锦,图温府官运亨通,那二爷和温府能图我沈家什么呢?”
温澜清看着他道:“你家人也是这么想吗?”
沈越摇摇头:“我觉得他们没想到这么多。”
温澜清道:“所以,这是你自己想的?”
沈越沉默以对。
其实沈越知道的并不止他说出来的这些。他看过整本书,知道前因后果,但他不能说,或者说是他不能说全。
温澜清道:“你千里迢迢嫁过来,我家中却待你过于苛刻,越哥儿这般聪明,想来也是猜到什么了?”
沈越道:“就觉得,我嫁入温府,定是我猜的那般,温府及二爷都是不得已为之。明明不愿,却只能如此。对我太好怕我误会,才如此避之远之。恐怕——”沈越顿了一顿,方道,“恐怕时机一成熟,定是要叫我离去了。”
温澜清的眼睫毛狠狠地颤了一下。他垂在书案上,被沈越握过的手蓦地合起,片刻后又缓缓散开,他曲起,指节在桌面上轻轻一叩,遂才出声,用带笑却不似笑的声音道:“越哥儿,真的,太通透了。”
沈越看着他道:“所以,二爷,我这是猜对了?”
温澜清静静与他对视,没有说是或不是,但沈越于他眼中得到了回答。
温澜清与他对视,并道:“微娘丧期眼见将满一年的时候,父亲在朝中得到了一个消息,长公主请求圣上赐婚,要将郡主下嫁于我。”
早知道此事的沈越装做不解道:“二爷,这是好事啊。娶郡主一不影响仕途,二还有强大的娘家支持,于二爷于温家来说是两全齐美的好事,为何你们却选择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
温澜清道:“还记得我说过,温家祖上曾被罢官遣返原籍一事吗?”
沈越道:“这二者有关系?”
温澜清道:“温家祖上之所以被罢官,正值先皇退位新皇登基之际,祖上站位错误令新皇不喜,寻了个由头罢官并遣返原籍了。”
沈越略一思忖,道:“你们如今,是不想站位长公主这边?”
温澜清道:“长公主拥立大皇子,但圣上那边态度不明。温府上下不欲重蹈覆辙,这桩婚事便万万不能定下。”
沈越支起下巴,他望向温澜清,放低声音说道:“二爷,既已说到这份上,那我说句大不敬的话,我觉着以二爷的本事,若真看好大皇子,你定会一力助他上位。之所以如此选择,怕是,你觉得大皇子不适合那个位置吧。”
温澜清看着沈越,脸上看不出神情,但眼睛却透出莹莹的光泽,像是欢喜到了深处,却反而不知如何表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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