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澜清道:“我为了躲掉圣上的赐婚,便将你娶进温府,此事,你如何想?”
沈越支着脸,对他笑道:“二爷是觉得我会怪你吗?”说罢他摇了摇头,“二爷应该记得我方才说过的吧,我已经猜到了你娶我另有原因,而我之所以愿意嫁过来,便是代表了我愿意配合你们的安排。所以,我接受老太太老爷子夫人包括二爷对我避之远之,接受等到你们觉得时机成熟,便放我离开。”
沈越说完后,与温澜清有短暂的对视,是他先败下阵来挪开了目光。
沈越盯着被他卷皱一边书角的那本书册道:“这便是二爷想要与我开诚布公的事儿吗?”
温澜清看着他点头:“是。”
“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呢。”沈越笑了笑,又道,“所以,二爷是觉得我这事儿,跟长公主那边有关?”
温澜清道:“虽然长公主想让郡主下嫁于我一事尚无外人知晓,但温府赶在这事儿定下来之前让我娶你一事,想来还是惹怒了长公主。不止是你这儿,父亲那边,我在刑部这边,近来长公主都插手不少。”
沈越不解道:“为什么二爷不觉得这事儿,与谨哥儿有关联?”
温澜清曲指在桌案上轻轻一敲,道:“能让流言在京中传播如此之广,这事儿不小,谨哥儿一个鲜少出门的内宅之人还没这么大的能耐。”
沈越才想起来温澜清与他不同,他并没有上帝视角,他的所思所想是基于他所能观察并接触的。在此时的温澜清看来,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许谨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能耐。而这会儿的许谨也如温澜清所料,的确还未到后期那般一呼百应,翻云覆雨的地步。当然,也有一个可能是现在的许谨将自己藏得太好了,以至于别人没发现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越想了想,问道:“二爷,既是长公主从中作梗,我一个初来京中,无权无势的人,她这般恶意中伤我,于你,于整个温府又能有何影响?”
其实沈越问这话还是觉得这事儿许谨必定有参与。他与温澜清不一样,他有上帝视角,他不说了解许谨,但许谨就是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温澜清道:“有句俗话道,妻不贤则家不兴。在外人眼里你我夫妻一体,若你名声有碍,他人只会觉得是我不擅持家,近而怀疑我于公事上的能力,多少会影响我的仕途,令我于仕途之上无法顺畅。”
沈越撑着下巴的那只手抠了下自己的脸颊,他看着温澜清烛火摇曳之下一张眉如远山,唇如点妆的脸,忍不住道:“能让长公主等到秉正娘亲的丧期一满,便迫不及待想让郡主下嫁,想是二爷才貌都过于出众,觉着只有二爷这般的人才方能配得上自家女儿。”
温澜清一时无言,只定定看他,片刻后道:“此前越哥儿可是醉了才会说这般话语。”
沈越忍不住耸起肩膀咯咯直乐。
温澜清耐心等他笑够了才出声道:“越哥儿不必多虑,谨哥儿那边我会留心的。”
沈越唇边原先还残余一缕笑意,听到他这话脸上的笑一收,不由朝他看去,眼睛微微瞪大。
沈越不禁道:“二爷你还说你不会读心。”
温澜清只笑不语。
沈越道:“长公主那边?”
温澜清道:“无事,只要我们稳住不出差错,温府不出差错就行了。赐婚一事到底没有传开来,长公主也不好明着来,否则倒叫人看出问题。时日一久,长公主将气出了,也就好了。”
沈越点点头表示懂了。
沈越过了一会儿后又道:“二爷为何会信我?”说到这顿了下,他接道,“二爷,府里头的人个个不喜我,想来是谨哥儿说过他在我家中借住时的事了吧。我之所以接受,其实也是觉得这是我该的。我承认,我小时候——啧,确实对谨哥儿做了很多不好的事儿。我这样的人,二爷为何会信我?”
虽然这些事儿并不是沈越做的,但他既然已经穿到了人家的身体里头接纳了这个身份,不能只接受好的一面,还需承担起后果。
温澜清道:“温家迁出洛东洲前你还未出生,故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你。虽然此前也听说过不少关于你的事情,但在你嫁来温府后,我才第一次见你。此刻在我面前的你才是我知道的沈越,我信的,也是这个沈越。”
温澜清说这话时一直看着沈越,沈越让他看得背脊微微发麻,忙低头去掏随身携带的口袋,从中掏出一张图纸,“二爷,咱们开诚布公这事儿差不多聊完了吧。那你帮我看看这图,上头是我标注的几个地点,二爷你看哪个地方适合盖工坊。”
温澜清看着在他面前展开,画得颇为详细的京畿地图,不由道:“地形图?越哥儿哪儿来的?”
沈越理所当然道:“我画的啊。”说完他反应过来,凑上去一些压低声音道,“放心,二爷,这地图一般人我才不给看呢。我画这图就是方便找地方。”
古代地图是军事机密,尤其是涉及重要地点的地图,这其中就包括京畿要道,此类地图万万不能流传民间,若是被发现,涉及此事的人弄不好是要被杀头的。故温澜清看见此图才会如此惊讶。
虽然知道沈越心中有数,但他还是叮嘱道:“切记小心为上。”
沈越向来十分听劝,他道:“好。那我回去就将这图烧了。”
听到他说烧了,温澜清又觉得有些可惜,因为沈越这地图画得是真不错。标注清晰,地点准确,画得详细,可谓是连三四岁小孩看一眼都能看懂的简单详细。温澜清少有看到能将地图画得这般详细准确的。他问道:“越哥儿怎么画得如此详细,上头的数你是如何得知的?”
沈越道:“我估算的。一些地方我走过一遍便知道大约数据了,因为只是做个参与,所以差不多就行了。再有一些地方我可以同人打听,比如说京中这条河长多久,我多跟几个人打听,数字不就出来了么?”
真叫沈越去测他也做不来。一是没那个时间,二是没那个工具,三是容易被抓起来关进牢里。
虽然温澜清说这图详细,可在沈越看来这只能算是一份粗略图而已。
不过对比古代的测绘技术,地图的粗糙度,他这经过现代地图现代数学浸染过的测绘技术,到底显得水平高出不少。
虽然觉得可惜,但温澜清到底还是没说什么,毕竟这种东西不毁掉容易惹来杀身之祸。
不过在烧掉前,温澜清还是仔细看了看这张地图上被特意标准的几个地方,它们遍布在京畿各处,共有六处,多为京城郊外,只有一处在京城里头。从各地距离来看,要逛完这些地方,至少需要四五日。
温澜清道:“这些地方你都逛过了?”
沈越点头:“都看了,都觉得不错。离京城都不算远,也通了路,价格都在我预想的范围之内。正因为相差都不大,所以我才想来问问二爷,到底哪个地方最合适。”
温澜清道:“在这些地方中,你可有较心仪之处?”
沈越指向地图上的一个地方,“在京城北边这处,就这儿。我心仪的点是它这儿盖了房子,而且都挺结实,我若要建工坊,可以省去一部分盖房的银钱。”
但温澜清却指了个与之完全相反的方向,一个位于穿城之河下游的地方,“我觉得这儿不错。”
沈越道:“为何?”
温澜清道:“越哥儿可还记得我在刑部担任何职?”
沈越看着他道:“刑部司门司郎中……”
说到这儿沈越有些反应过来了。他记得温澜清说过司门司主管门禁,道路桥梁修复更改工作等等。
沈越眼睛一亮,道:“二爷,难不成朝廷日后要在这儿修路?”
其实这会儿这处也有路,不过是大家走得多了踩出来的烂泥路罢了。若是朝廷要修,那档次自然要高上一等的,至少修得下雨时不会溅得一脚的泥渍,也会更方便运输。
温澜清道:“其实这处也算一处要地,河船运输如今是直接开到城里,但因为近来河运时常堵塞造成诸多麻烦,以后恐怕要改到城外再由马车运至城中,这便是其中一处。所以,不止是修路,还会修码头桥梁。”
沈越越听眼睛越亮,他道:“我知道了,多谢二爷指教。今晚问二爷这事,真是问对了!”
见他高兴,温澜清还是补充道:“若是此事真实施下来,必定要大兴土木,朝廷开办水泥场一事自是走在前边。这事一定下来不得拖缓,届时你所说的玻璃工坊,及与人合办千机阁诸事,越哥儿,你须得仔细权衡轻重。”
沈越郑重地点头,道:“二爷放心,我不会耽误正事,也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温澜清闻言看了看他,却没说什么。
温鸿到家之时,已是夜半三更。
他推门进屋,发现江若意还未睡,只坐在卧榻之上静静饮茶,见他回来方起身相迎,不禁道:“不是叫你早些睡不用等我吗?”
江若意上前帮他摘帽脱衣,嘴上同时道:“你迟迟不回来,我如何睡得着。”
温鸿道:“快九月九重阳节庆了,宫中年年不可落下,敬老敬祖都不是小事,自然万万小心为上。”
江若意道:“是啊,年年要办,我怎么觉得就今年你特别忙呢?”
温鸿对她一笑,道:“许是今年事儿多吧。”
江若意抬头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
伺候着温鸿洗漱完毕,江若意与温鸿一道上床后,她在躺下之前忽然道:“此前你同我说,越哥儿与微娘不一样,我如今倒是明白一些了。”
温鸿忙了一天已是累极,妻子说话时眼睛已经闭上了,闻言又将眼睛睁开看过去道:“哦?”
说是不同,但要她说出来有何不同,江若意一时又说不上来。她侧着身,一只手撑着身体靠在床上,思忖片刻后,道:“若是微娘是清雅静敛的兰草,越哥儿,想必就是大开大合的木香花吧。”
温鸿道:“木香花?”他想了想,笑道,“倒是也贴切,山野峭壁、地里田间随处可见,皮实,好养活的花。”说完他又道,“今日家中不是宴请秉正的几个小同窗?可是越哥儿做了什么,才叫你发出这般见解。”
江若意这会儿才躺了下来,她道:“没什么,就是今日见着这越哥儿待人处事,是真与微娘不同,方方面面都不同。”
若说许微漾是大家闺秀待人处事优雅得体,静敛温柔,叫人怜爱;那沈越就是大气从容不卑不亢。曾经江若意觉得沈越对老太太对温鸿对她都不够谦卑恭敬,甚至都有些不以为意了。如今她才渐渐发现,这越哥儿是待所有人都如此。
他就是这样一个脾气的人。
最后江若意道:“这沈越,不像是沈家那样小商小户所能教养出来的,也不像是谨哥儿曾说过的那个欺负他的坏脾气小坤人。”
温鸿道:“说不定就是歹竹出好笋了,也可能是小时候淘气,大了就懂事了。好了,别想了,夜深了,快睡吧。”
温鸿是真累了,说完这句话后没多久便听他那边传来不大不小的打呼声。江若意早习已为常,多年下来甚至没听见这呼声都睡不着。但今日她却真有些辗转难眠,不免地想到了很多事儿。
关于今日见着自己儿子温澜清与沈越相处的点点滴滴,关于死去的许微漾。
许微漾还活着的时候,与温澜清的感情是真好,两个人站在一块就赏心悦目,他俩自成亲起便一直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从未吵过一句嘴红过一次脸,不知道羡煞多少人。像她与温鸿,不说年轻时,就是如今当上祖父祖母了都不时拌嘴吵架。
其实江若意今日想说的不同,不单是沈越与许微漾的不同,她还未来得及说的是温澜清与沈越相处时,看着也与许微漾在一块时不同。
身为母亲,江若意对此格外敏感,她在想,她好像不曾见过自己儿子这般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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