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澜清换下官服与不染一前一后走出屋外不久,便看见沈越与温秉正、忍冬三人坐在池塘旁边的石头上,指着水里游来游去的鱼儿说说笑笑。
走近了温澜清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这只身上带着块黑斑的鱼可真够胖的,不如就叫黑胖吧。”沈越说完不知道想到什么,自个儿就在那笑个不停。
忍冬还不解呢:“它又不黑,为什么叫黑胖?就这么一小块小黑斑,我看叫胖红还贴切些。”
沈越一边笑一边摇头道:“你不懂,黑胖这名字好,黑胖,黑胖,哈哈哈,跟艺术还沾点边了呢。”
沈越说完又对温秉正与忍冬二人道:“行了,秉正少爷、忍冬,这池子里的鱼你们也都给起个名吧,我看看谁取的名更好更贴切。”
温秉正一听,顿时兴奋地趴在池子边的大石头上,指着池中的一条白色的鲤鱼道:“这条白的,就叫池中雪!”
“嚯!”沈越惊讶地瞪大眼看向温秉正,还上手摸了摸这小孩儿的小脑袋瓜子,道,“不愧是读书人啊,这名字取得妙啊。”
忍冬看着池中的一条红色带白斑的鲤鱼道:“那越哥儿,这条红白相间的鱼儿,叫红霞可好?”
沈越一挑眉,道:“啧,不错啊,冬哥儿。如此一来,倒是我取的名字最为俗气了。”
温澜清上前来道:“大俗大雅,大雅大俗,只要越哥儿喜欢,便是雅。”
温秉正扭头便对他笑眯眯道:“爹爹!”
见他换好衣裳出来了,沈越眼睛一亮,站起来牵住他的手带他到池子边,然后道:“二爷来得正好,你也来给这池中的鱼取个名儿吧。不过二爷既是堂堂一甲进士,我可是有所要求的。”
沈越伸出一只手,指着池中一条在池边啃石头上的青苔的黑色鲤鱼道:“二爷,看见那条黑鱼没?你给它起个名儿,不得有黑,但要说明它是条黑鱼,不能有水,却不能离水。”
说完沈越眼带狡黠地看向温澜清,道:“如何?”
沈越说完,温澜清只看一眼那条身形细长的青墨色锦锂,张口便道:“玄霄可好?”
沈越看他几乎是不假思索便说出了“玄霄”这个名字时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才知这二字完全切题了,玄便是黑,霄中有雨,雨即水。最重要的是这名字还很好听、霸气!
沈越忍不住地对他伸出大拇指,“还得是二爷啊,真是难不住你!”
然后沈越招呼站在不远处的不染,并道:“不染,来,你也来给这池子里的鱼取个名儿。这里头的鱼你天天喂,取名这事儿自然少不了你。”
“啊,我?”不染惊讶地指了指自己,是真没想到这事儿自己也能参与进来。
沈越笑着朝他点头:“当然,快来。还有好些鱼没取名呢,咱们今天便将它们的名字都给取好了!”
不染走过来,然后问他道:“那越哥儿,我给鱼儿取名可有何要求?”
沈越摆摆手,笑道:“没有没有,你想怎么取怎么取,我只对你家二爷有要求,你们就随便来。”
不染一听这便放了心。
不染取名同沈越是一个流派的,沈越给一条带点黑斑的鱼取名黑胖,不染给一条素日里抢食最狠的花斑鱼取名馋大花——
于是小小一个池子里,分别有玄霄、池中雪、红霞、黑胖、馋大花……
真可谓是鱼龙混杂啊!
这温府里头有点什么事儿还真瞒不过管家的江若意,因此在看见温澜清与沈越一同来到堂屋里头准备用晚饭时并不觉得奇怪,甚至提都不提前两天的事儿,只同沈越问道:“越哥儿昨天还病着,今日可是好些了?”
沈越道:“夫人,我差不多好了,不过还得再吃一天药。”
江若意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看着是好了,但还需得多休养几日,别的什么事儿都得等身子大安了再说。”
沈越乖乖应道:“我知道了,夫人。”
见他应了,江若意也便不再多说,该交代的交代完了也就够了。
等回来府后便一直待在自己院里的温鸿一来,一家人才移步偏厅吃晚饭。
饭后,温澜清照例会去温秉正的屋里待一阵,平常这时候沈越也该回自己院里了,不过这次他主动提出想要跟去看看。温澜清自然是应允的,温秉正则是求之不得。
沈越曾说温澜清教他写字画画时与教温秉正差不多,那时他只是随口一说,真等见到了才知道哪是差不多,简直是差远了。
温澜清对于教沈越写字画画是没有要求的,那段时间,温澜清教他这些事儿更像是与他一块消磨打发时间。即便不是学写字学绘画,换点能两个人一块去做的事儿也未尝不可。
但教温秉正却不是如此,温秉正须得学会,还得学透。温秉正小小年纪,握笔姿势写毛笔字功底已经叫沈越这个没学两天的人叹为观止,但哪怕如此,温澜清还是指出他写字时的问题叫他改,并重复写,写个上百上千次,直至写得挑不出毛病为止。
不论是对他,还是对温秉正,其实温澜清的语气都是平静低柔的,但在教温秉正的时候,温澜清的语气中总有一股叫人不敢不遵从的严肃。别说直面他的温秉正了,哪怕是坐在一旁观望的沈越都不由得正襟危坐起来,就像上课开小差被老师逮到了,一点都不敢放轻松。
一有对比,沈越才能更真切感受到温澜清对他的纵容,他磕到脑袋不得不养伤那几日,若不是温澜清来陪他打发时间,他能因无事可做无聊得浑身长蘑菇。
温澜清这样一个人,哪怕不用去衙门当差也有无数事情可做,怎么会闲得日日都去他那儿陪他一块打发时间,除非是有意而来。
只不过那时沈越都将这些当成温澜清对友人的照顾,现在只觉得那时候的他真是脑袋被门夹了,怎么就是转不过弯来呢。同样是友人,温澜清对岳子同可没对他如此细致体贴。
有的事情就如解数学题,一道原本百思不得其解的题,一旦找到正确思路,便一通百通,所有拧结成团的疑问顿时迎刃而解。
沈越在秋栖院里待了将近一个时辰便与温澜清一块走了出来。
不染没有跟在左右,忍冬在沈越去主屋的偏厅用饭时就被沈越打发回去了,说到时候温澜清会送他回去。忍冬一听这话哪有不答应的,甚至开心得一跳一蹦地走了。
沈越与温澜清二人走出秋栖院时天色已经不早了,沈越估摸着这会儿应该是晚上九点左右。
古人晚间没什么娱乐,这个时间基本都已经上床睡觉了。
出了秋栖院,提着灯笼的温澜清便道:“越哥儿,咱们去前边的园子里逛逛如何?”
走在前边的沈越转过身,眉毛一挑,笑道:“我还以为二爷要说送我回去呢。”
温澜清伸手牵住他的手,道:“也是到了这时候我与你才能好好待在一块,我如何舍得就这么送你回去。”
沈越笑着晃了晃他们牵在一块的手,道:“那好,二爷想去哪,我奉陪。”
温府里头人本就不多,这时候园子里头更是鲜有人经过。温澜清提着灯笼与沈越一同走在园子里头一片幽静沁凉的竹林中。
感受夜风的凉意,听着竹林传来的沙沙声,沈越道:“这天是一天比一天凉了。”
温澜清转头去看他,“冷吗?”
沈越摇了摇头。他想起一事,然后笑道:“二爷你知道吗?昨日我身上不适,忍冬与全婆婆以为我是着凉了,为了让我发汗给我盖了三床被子,我都给热醒了,还出了一身的汗。”
温澜清却意有所指道:“越哥儿可知,我昨日也是出了一身汗,被惊出来的。”
沈越脑瓜子转得快,几乎是瞬间便知温澜清说的是什么事儿。他赶紧讨好地陪笑道:“二爷,我知道错了,咱能不提这事儿了吗?”
温澜清却故意板着一张脸,“你刚叫我什么?”
沈越赶紧改口:“澜清。”
温澜清却仍不满意:“你此前可没这么叫过我。”
沈越顿了一下,随即嘴角高高抿了起来,他眼睛弯弯地看着温澜清,清清楚楚地叫道:“温酌。”
温澜清静静看他,眼中藏着点点星星的光。他道:“自从有了字,便少有人这么叫我。”
沈越道:“我第一次看见温酌这两个字,便觉得喜欢。”
沈越说的是心里话,看小说时温酌的名字一出来他就莫名喜欢,也莫名觉得与温澜清这人十分贴切。看书时,他觉得“酌”一个字简直道尽了这个深谋远虑的男配一生。
因为喜欢,便记在了心里,也才会在不经意间吐露出来。
温澜清道:“父亲当初给我起这个名,便是希望我行事做人再三思谋谨言慎行。”
沈越道:“那澜清这个字,又是谁给二爷起的?”
见他又叫自己二爷,温澜清稍用力捏了捏他的手小小警告一下。沈越才知道自己错了,不由吐了吐舌头。
温澜清道:“还记得我曾说过,教我学剑的那位道长吗?我尊他为师,他则为我取澜清二字,便是想我往后人生既有波澜壮阔,又有清平淡然之心。”
沈越道:“原来如此。我此前还以为澜清是指澜静水清。取字之人是想叫二爷做一个不喜于色不怒于形的人。”
温澜清无奈看他一眼,道:“也可以这么说。”
穿过竹林,前面是一个小石桥,他们二人手牵手走上石桥,走到一处廊下。话题也由温澜清的名与字换到了今日沈越在家中都做了些什么。
“二爷,我今日画了时钟,想着哪日时机合适了看能不能将钟做出来。”
“钟?”
温澜清看向沈越,已经意识到沈越所说的时钟定是与他认知中需要敲响的大铁钟不一样。
沈越道:“就是一种比刻漏更能准确报时的报时器,如果条件合适,这样的钟想做什么样的大小都行,甚至能做到约莫一个香囊大小,可随身携带。”
温澜清静静着沈越,握着他的手不由收紧了些。他道:“需要什么条件?”
沈越想了想,道:“需要能将铁打造成我想要的各种效果的手艺人。”说完他又补充道,“一开始可以不做得那么精细,至少先做出来,但一样很难。铁本来就难以打造,我要做的那些东西工艺相当复杂,可以说是大家闻所未闻的。不过既然知道怎么做了,也知道该用什么材料来做,将钟做出来这事儿不过是早一些或晚一些的问题罢了。”
第一台机械钟出现在1283年,但一直到1657年,克里斯蒂安·惠更斯才利用钟摆的规律性成功制作出误差在十秒以内的摆钟,中间隔了将近四百年。
沈越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他可以将千年以后的知识带到如今,却没法将千年以后的工艺一并带过来。
但知道怎么做,还是能省下前人用了数百上千年才摸索出来的时钟。在西方,人们在两百年后就能将机械钟做出来,没道理如今在制铁工艺上已经颇有建树的中原老百姓做不出来。
沈越就是如此自信。他说完后见温澜清迟迟不说话,便往他看去,才发现他一直在看他,不解道:“二爷?”
温澜清没说话,只是牵着他的手上前一步,将他紧紧拥入了怀里。
沈越愣了一下,道:“二爷,怎么了?”
温澜清没说话,一双环抱住他的手却是越拥越紧,越拥越紧,仿佛想就这么将他拥入身体融与骨血,如此一来方能一解对他的这份喜爱之情。
沈越只是无措了片刻,在他感受到温澜清平静无声之下的汹涌情绪后,便静静地回抱过去,也不说话了,只静静感受此刻的平静,及平静之下的热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温澜清才轻轻放开沈越。沈越借着温澜清一直提在手上的那盏灯笼的光去看他的脸,却未能看出什么,只看到温澜清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从头到尾没移开过。
将沈越放开后,温澜清才沉声道:“夜深了,我送你回去。”
沈越看着他,点点头:“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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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第 1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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