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在寒风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希尔德加德推开半掩的门扉，积雪从门框上簌簌落下。
墓园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希尔德加德举起魔杖，柔和的光芒从魔杖的核心中绽放，将周围照亮。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了异常。
在墓碑之间产然着黑紫色的藤蔓，表面覆盖着黏腻的液体。这是一种魔法植物，它们通常靠着吞噬魔法能量而生长，这也是为什么即使在冬天，它们依旧能够存活。
而现在这些藤蔓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延伸。
希尔德加德的心脏剧烈跳动着。
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返回教堂，带上援军再来。但内心深处，一个更加强烈的声音在呼唤着她。
她必须见到莉莉安，必须知道这十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沿着藤蔓的方向前进，经过一排排倾斜的墓碑。有些墓碑已经完全倒塌，露出下面黑洞洞的墓穴。空气中弥漫着腐朽和霉变的气味，混合着那种让她熟悉又恐惧的邪恶能量。每走一步，那种不安的感觉就更强烈一分，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她。
终于，在墓园的最深处，她看到了目标。那是座陵墓看起来比其他陵墓都要古老，几乎完全被那些的藤蔓覆盖。她推开陵墓的石门，陵墓内部比想象的更加宽敞，紫色藤蔓如血管般在墙壁上蔓延，地下的台阶向下延伸，通向更深的黑暗。希尔德加德能感觉到生命力的流动就在下方汇聚，形成了一个恐怖的漩涡。每一步下行，压迫感就更强一分。
她的手紧握着魔杖，恐惧与期待交织着，形成一种近乎疼痛的情绪。
莉莉安会伤害我吗？
这个问题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理智告诉她，现在的莉莉安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那个在广场上操纵触手攻击她的人，那个制造瘟疫献祭无辜生命的人，怎么可能还保留着往日的情感？
但她的心却固执地相信着另一种可能。
她想起莉莉安说“我等了十年，才等到再见你一面的机会。”
这句话里有恨，但也许也有别的东西。
石阶似乎永无止境，每一级都将她带向更深的黑暗。墙壁上的符文开始发出幽幽的紫光，照亮了她苍白的脸庞。汗水从额头滑落，滴在冰冷的石板上。
如果她真的要杀我…
希尔德加德的脚步慢了下来。她想到了拉斐尔，想到了教堂里那些等待救援的病人。如果她死在这里，谁来阻止这场献祭？谁来拯救那些无辜的生命？
不，我不能死在这里。
但随即，另一个声音在心底响起：
可是你欠她的。
内疚如同毒液般腐蚀着她的决心。是的，如果当年她再坚持一些，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终于，石阶到了尽头。
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墓室的中央，一个复杂的法阵正在运转。数百根紫黑色的光线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法阵的核心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漩涡。
这就是献祭仪式的核心。
希尔德加德沉下心开始观察整个法阵的结构。
作为**师，她对法阵有着深入的研究。但眼前这个法阵却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它既像是教会的神术，却在细节上又完全不同。
就像是……
就像是某种除了辉光以外的神术。
希尔德加德摇摇头，随即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想。每一个出生在埃拉西亚的孩子都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神，那就是辉光。
她转而试探性地将魔力注入法阵的一个节点，想要找出破坏它的方法。但当她的水系魔力接触到法阵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反噬之力猛地袭来。希尔德加德闷哼一声，被震退了几步，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看来普通的方法行不通。
希尔德加德擦去嘴角的血迹，开始思考其他办法。
就在这时，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太安静了。
从她进入墓地到现在，除了她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没有任何其他声音。没有守卫，没有陷阱，甚至没有最基本的防御法术。这么重要的仪式核心，怎么可能毫无防备？
除非……
“你终于来了，希尔德。”熟悉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
莉莉安从大厅的另一端走出，依旧是那袭深紫色的长袍，她的脸上带着一种介于怀念与讽刺之间的神情，翠绿色的眼眸中倒映着法阵的紫光。
“我就知道你会来。”莉莉安慢慢走近“你总是这样，明知道是陷阱，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冲进来。”
希尔德加德握紧魔杖，但没有立即发动攻击。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如果正面对抗，在这个充满邪恶力量的地方，她没有把握能赢。但如果能拖延时间，或许能找到机会……
话音未落，紫黑色的能量突然从地面升起，化作数条光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绕上希尔德加德的四肢。那些光带如同有生命的触手，带着黏腻而冰冷的触感，紧紧束缚着她的手脚。
希尔德加德本能地想要挣扎，水系魔力在她体内涌动。但就在即将爆发的瞬间，她突然停了下来。
不，不能硬来。
“你不用这样，我不会逃的，莉莉安。我们可以谈谈。”
莉莉安缓缓走近，那些光带随着她的靠近收得更紧。她伸出手，用手指按住希尔德加德的嘴唇。
“嘘。不要说话，让我好好看看你。”
她的目光在希尔德加德身上游移，像是要把她的每一个细节都刻进灵魂里。那种目光太过炽热，让希尔德加德不由自主地想要后退，但光带将她牢牢固定在原地。
“十年了，你一点都没变。”莉莉安的手指划过希尔德加德的脸颊，滑到她的脖颈，在那里停留了片刻——正好是护符链子的位置。希尔德加德的心跳骤然加快，但莉莉安似乎没有察觉护符的存在，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希尔德加德身上。
莉莉安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你知道吗？这些年我每天都在想你。想你的声音，想你的笑容……”
她突然贴得很近，近到希尔德加德能感受到她的呼吸：“也想……你是怎么抛弃我的。”
“我没有抛弃你！”希尔德加德急切地解释，“如果我知道你还活着，我一定会——”
莉莉安猛地后退，紫黑色的能量在她周身翻涌，“不要再用这种虚伪的话来敷衍我！如果你真的在乎我，最开始你就不会把我一个人丢在永望镇！”
希尔德加德呼吸一滞。
她的记忆猛地被拉回到十四岁那年的冬天，，那年她觉醒了魔法，也是那年她离开了永望镇，也离开了莉莉安。
而那是一切的起点。
寒风呼啸。
莉莉安蜷缩在破旧的谷仓里，脸上带着淤青，嘴角还在渗血。三个镇上的男孩围着她，为首的是屠户的儿子。
“你这个没人要的野种！”男孩儿朝她吐了口唾沫，“你爸昨晚又在酒馆赌输了，欠了我爸二十个铜币。他说了，要是还不上钱，就把你卖到红灯区去。”
莉莉安咬紧牙关，翠绿色的眼睛里燃烧着倔强：“做梦！”
“还敢嘴硬？”另一个男孩抬起脚就要踢过来。
就在这时，一个纤细的身影挡在了莉莉安面前。
“住手！”希尔德加德的声音在发抖，但她依然张开双臂护在莉莉安身前，“你们不能这样欺负她！”
“哟，书商家的大小姐来管闲事了？”为首的男孩冷笑，“识相的就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打！”
希尔德加德的腿在颤抖——她从小到大都没打过架，但她没有退后半步：“要打就打我好了！反正你们也只会欺负弱小！”
第一拳砸在希尔德加德的肩膀上，她痛呼一声跌倒在地。莉莉安瞪大了眼睛：“希尔德，你疯了吗？快走！”
但希尔德加德爬起来，用身体挡住了原本要踢向莉莉安的脚。她的额头被石子划破，鲜血顺着眉骨流下，染红了半边脸。
“我不走，”她喘着粗气，青晶石色的眼睛却无比坚定，“朋友就是要一起面对的。”
那一刻，莉莉安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
她猛地站起身，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抓起一根木棍就朝对方砸去。两个女孩并肩作战，虽然最后还是被打得很惨，但那三个男孩也没讨到好处。
等他们灰溜溜地跑了，希尔德加德才脱力般地瘫坐在地上。她的脸肿得像个包子，身上到处都是淤青，群青色的裙子被撕破了好几处。
“你真是个笨蛋！”莉莉安跪在她身边，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为什么要帮我？明明跟你没关系。”
希尔德加德艰难地露出一个笑容，只是肿胀的脸让这个笑容看起来有些滑稽：“因为莉莉安对我来说……很重要。”
那天晚上，希尔德加德发起了高烧。
书商先生急得团团转，请遍了镇上所有的医生。莉莉安偷偷爬进希尔德加德的房间，看着她在床上不断地颤抖，烧得满脸通红，嘴里还在说着胡话。
“莉莉安……别怕……我保护你……”
莉莉安趴在希尔德加德的床边，眼泪止不住地流。她想起了那块在废墟里捡到的黑色石头碎片，那块她一直当作宝贝的、会在夜里微微发光的神秘碎片。
“求求你，”莉莉安跪在床边，双手紧握着那块碎片，“如果你真的有魔力，请救救希尔德她是为了我才变成这样的，求求你。”
她不知道自己在向谁祈祷，也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她只是不停地祈祷着，一遍又一遍，直到嗓子沙哑，直到眼泪流干。
三天三夜，她没有合过眼，没有吃过一口饭。她就这样握着那块石头，对着它说话，祈求，哭泣。石头上那些紫色的纹路似乎变得更亮了一些，但莉莉安已经没有心思注意这些。
第四天清晨，奇迹发生了。
希尔德加德睁开了眼睛，烧也退了。更神奇的是，当她伸手想要拿床头的水杯时，水杯里的水竟然自己飞了起来，在空中形成一个小小的水球。
希尔德加德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
“魔法！”莉莉安激动地扑到她身上，“希尔德，你觉醒魔法了！你有魔法天赋！”
从那以后，希尔德加德觉醒了魔法天赋。她能控制水流，能感知水中的生命。
镇上的人都说这是神明的恩赐，只有莉莉安知道真相——或者说，她以为她知道。那块石头，她的祈祷，一定是这些让希尔德觉醒了魔法。这是她的秘密，她谁也没有说。
但觉醒魔法也意味着分离。
一个月后，法师公会的使者来到了永望镇。觉醒了如此纯净的水系魔力，希尔德加德被认定为百年难遇的天才。使者说，她必须去皇都的魔法学院接受正规训练，否则未经控制的魔力可能会伤害到周围的人。
离别的那天清晨，大雪纷飞。
莉莉安站在镇口，看着马车渐渐备好。希尔德加德穿着崭新的学徒法袍，看起来已经不像是这个小镇的人了。
“我不想走，莉莉安。”在马车前，希尔德加德在莉莉安面前哭了，“我想和你在一起。”
“笨蛋！”莉莉安揉了揉希尔德加德的头发，“这是好事！你要成为伟大的魔法师了！到时候你就能保护所有人，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我们了！”
“可是……”
“没有可是！”她突然凑近，双手捧住希尔德加德的脸，逼迫她与自己对视。雪花落在两人之间，但莉莉安的目光却炽热得像要把人灼伤：“希尔德加德，你听好了。你要是敢忘了我，要是敢在王都交了新朋友就不回来找我，我就……我就……”
她咬着嘴唇想了半天，最后恶狠狠地说：“我就去王都把你抓回来！然后把你关在地窖里，每天只给你吃发霉的黑面包！”
这个幼稚的威胁让希尔德加德破涕为笑。
“不许笑！”莉莉安的脸涨得通红，但眼眶却在这时候红了。
她迅速别过脸，用力眨着眼睛，“你必须记住，你是我的希尔德。永远都是！不管你去了多远的地方，学了多厉害的魔法，你都是永望镇的希尔德加德，永远，永远，永远都不许忘了我！”
“永远？”
“永远。”
可是后来……
“你说得对。”她突然说道。
莉莉安愣了一下：“什么？”
“是我的错，是我先抛弃了你。”希尔德加德垂着眼，让人看不清神色。
莉莉安的表情出现了一丝动摇。那些束缚希尔德加德的光带微微松动了一些，虽然依旧牢固，但已经不像刚才那样令人窒息。
紫黑色的能量在莉莉安周身旋转，将她的浅金色长发吹得飞舞。莉莉安透过紫色的能量，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神情褪去了初见时的讽刺，余下一种复杂的哀伤。
“离开，不要阻止我，希尔德。如果你真的还想为我做什么的话。”
摸摸希妹[熊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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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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