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外,登闻鼓长鸣,一声声闷响,如同巨石投入死寂的深潭,倏然撕裂了宫门前沉闷的空气。
建朝以来凡欲直言谏诤或申诉冤枉者均可击鼓上言。
“民女张真——要告御状!”
官兵带着刀意图驱赶,她突然拿起匕首抵住了脖颈,目光如炬,狠厉带着决绝。
这时沿街百姓潮水般向鼓楼围拢,人越聚越多,黑压压的一片,无数双眼睛带着惊骇、好奇、议论纷纷。
如此还是惊动了皇帝,贴身内官李氏不得不将人带了进去。
殿外他问:“你要状告何人,状告何罪?”
“民女要告的正是当今天子。”
内官被吓的魂飞魄散跌坐到地上,道:“你好大的胆子!”他脸色慌张,连滚带爬的朝殿内跑去,一转身便看见天子已经站在了身后。
“告朕?”皇帝抬眸,居高临下的俯视殿内匍匐跪地的女子,“朕有何罪?”
“今日冒死击鼓,非为私怨!民女要状告当今天子——纵子行凶,包庇逆贼,坐视龙子通敌卖国,祸乱江山!”她掷地有声字字诛心,在场的所有宫人皆吓的沉下了脸。
她缓缓抬起头沉重道:“陛下可知长平关内的无峰城。”
“朕记得那座边塞孤城四年前就因疫病已经荒了。”
“不错,无峰城蒙难便是四皇子谋反的第一步。”她背挺直,双手作揖“民女要告四皇子萧为策死罪有三,其一,他将染了瘟疫的伤兵送入城内导致疫病横行百姓死伤无数,幸而城内有医者相助遏制住了病情,其二,萧为策见此计不成,便通敌屠城,城民拼死抵抗了八月,迟迟等不到朝廷援军,战败后,萧为策整整屠城了三日...五峰城是我朝的关塞要冲,罪名其三,他与敌国勾结意图谋反,纵疫屠城皆是为了领敌军入境,导致今日国土不保,西峻城失守。”
“好啊!好一个有罪论。说的妙极了!”这时候,萧为策奉旨赶来,他边鼓掌边笑道。行礼过后故作委屈的模样苦笑道:
“启禀父皇,通敌谋逆乃是抄家灭族的重罪,儿臣不知何时得罪了张尚书,竟被他女儿如此攀诬造谣,还望父皇明断。”
张若琬哼笑了一声,道:“这几年民女一直在收集四殿下的罪证,就藏于西郊清河寺的正殿牌匾之下,桩桩件件清清楚楚,萧为策罪大恶极,恳请皇上为无峰城枉死的十万军民主持公道!”
皇帝往身侧瞥了一样,一旁的侍卫立刻心领神会。
“父皇,此女疯话岂能当真!张尚书与儿臣政见不和不睦已久。”他慌了神,指着张若琬:“其女与太子侧妃替嫁欺君一事还未追究如今又污蔑儿臣,此番蓄意坑害,舍谁保谁,父皇一定比儿臣看的更清楚!来人,还不快将她给拖下去!”
内官李氏不自觉发出了疑惑,“据奴才所知,张大人早早就是四王府的座上宾...岂会...?”又立刻压低了声音。
“什么替嫁张尚书的,民女一概不知。”张若琬垂下眼眸,凄凄道:“民女只是一个当年在无峰城侥幸活下来的孤女。”
“张若琬!你撒谎!”
“够了。”皇帝深叹了口气,“且等等看这证据,若是你句句属实,朕绝不会姑息,包括朕的儿子!”
“父皇!”
不多久,前去取证的宫人返回,朝着皇帝摇了摇头。
清河寺的正殿牌匾之下空无一物。
萧为策朝着张若琬冷笑了一声,“证据呢?”势在必得道:“欺瞒圣上罪加一等。”
*
我算着时辰,若琬姐姐大抵已经在殿中陈情。
兵部尚书张大人来接应我,他打点好狱卒,呈上了托盘,道:“姑娘,都准备好了。”
我换上托盘里的麻衣孝裙,铮铮地往外走去,外头下着瓢泼大雨,仿佛是无峰城的逝者在哀嚎哭泣,越来越多的人跟在了我的身后,有妇孺有老者有身残有恙的少年,他们目光炬炬神情坚定,宫外登闻鼓一声接着一声的闷响在空中激荡使雨水沸腾,两侧的士兵想阻拦,却被眼前悲怆的阵势给震退。
皇帝察觉动静发出疑惑:“殿外是何人?”
“是太子侧妃——张氏。”宫人回答,欲言又止:“还有无峰城的遗孤们...”
“披麻戴孝,成何体统。”皇帝微愠,想起此刻跪在堂下的萧为策和张若琬,“全都喊进来罢。”
行礼过后我看着萧为策作揖道:“启禀陛下,您想要的证据,臣女带来了!”
“荒谬!”萧为策见到我,顿时怒不可遏,厉声道:“父皇!不瞒您说这侧妃张氏不过是儿臣家养的死奴!”倏地指着张若琬:“你们两个!偷天换日就是想置我于死地!!”
皇帝神色阴沉:“张爱卿,你说呢?这二人到底谁是你的女儿。”
“老臣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不会认错。”张尚书看向我,“自然是侧妃娘娘。”
萧为策怒不可遏一脚踹过去,“老东西,你在本宫手里残喘多年,竟敢反咬本宫一口!原来你们早就勾结了!”护卫连忙将他擒住压倒在地上,宛如一只丧家之犬。
“启禀陛下,早年臣女与家母在无峰城行医突逢此祸,我侥幸逃生,母亲却殒命异乡,无峰城的惨烈时时刻刻都刻在臣女心里,于是我与家父还有无峰城遗孤相助搜集了证据,势必要为无辜百姓讨回公道,让恶人受到严惩!”
说着我展开了一则画卷,那是长平关直至无峰城再到西峻城的舆图,中间大大小小横亘了十几个城池,全是我朝的大好江河,在每一处我都标记了红圈并附上了信笺,那信笺有萧为策与敌国来往的书信、通商账簿、兵符印信,铁证如山他必然抵赖不得。
“不止如此,清河寺内,四殿下的死侍想要销毁证据已经被臣女父亲捉拿,此刻就跪在殿外,请陛下明察!”
萧为策匍匐在地不在挣扎:“为了大一统,舍弃一个无峰城又如何!”突然阴恻恻地笑起来 :“太子之位本该就是我的,只有我才能终止战乱统一天下!”他指向皇帝,“你们要怪就去怪龙椅的这位!先有他爱子萧凭玉弃城在先,后有他厚此薄彼,枉为人父!”
恨意倾泻而出仿佛要淹没整个大殿。
皇帝被气得浑身轻颤,自若的神色背后是愤恨自责。
此时萧凭玉赤果着上身走进大殿,他背着荆条跪下,背部臂弯腰腹旧伤叠着新伤,布满了疤痕。
狭长俊美的双眸像是失了魂魄,黯淡无光充满了颓丧。
他平静地道:“儿臣是来请罪的。”继而重重叩首,“当年之事儿臣愚钝,自以为的空城却是人间炼狱,间接促就了祸事,请父皇废掉儿臣的太子之位,并赐死儿臣,以慰无峰城亡者之心。”
闻此,我心头微微一颤,
一夜之间,当朝皇子一个谋逆一个寻死,皇帝气急攻心大喘着气涨红了双眼,抄起玉玺怒扔到堂下,“竖子!你们一个个都是竖子!都巴不得朕早点殡天罢!”顿时寂然所有人大气不敢出一声。
传旨的侍卫蓦地打破了沉寂,焦急忙慌冲进来伏跪着颤巍巍道:“皇...皇上,不好了,西峻城失守了!十万敌军铁骑占了横州,直逼皇都!”
于是萧凭玉临危受命连夜带兵上了战场。
临行时,我站在城墙高处与他遥遥相望,如墨的夜色里他的目光灼灼。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我轻轻开口。
他似乎看穿了我张合的口型,回首时微微朝我颔首,二人心照不宣。
这是我们的第二个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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