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味，浓得化不开。
像一层冰冷的膜，糊在口鼻上。
闷得人喘不过气。
祝时愿捏着一张纸。
缴费通知单。
纸张边缘硌着掌心，有点疼。
上面的数字，冰冷，狰狞。
像一个无底的深渊，张着大口，等着把她最后一点希望也吞噬殆尽。
她站了很久。腿有点麻。
医生办公室的门开着一条缝。能看见王医生花白的头发。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王医生……”
王医生从病历里抬起头，推了推老花镜。看清是她，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不是同情。是一种混合了无奈和公事公办的冷漠。
“小祝啊。”他叹了口气，“正要找你。”
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单子上。
“费用……不能再拖了。”
祝时愿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我知道，医生。”她声音发干，喉咙紧得厉害，“我就是想……求您再宽限两天。就两天！我一定能想到办法！”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办法？她能有什么办法？
王医生摇摇头，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鼻梁。显得很疲惫。
“不是我不近人情。医院有规定。我也很难做。”
他看向她，语气沉了沉。
“你母亲的情况，你清楚。透析只是维持。拖下去，没意义。唯一的希望是换肾。手术费，后续抗排异……哪一样都不是小数目。”
他顿了顿，话说得直白，残忍。
“有些坎，不是光靠咬牙硬撑就能过去的。你得……现实一点。”
现实？
祝时愿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
现实就是，她快撑不下去了。
口袋里手机震了一下。又一下。催命一样。
她机械地掏出来。
屏幕亮着。
是舅妈，赵曼丽。
她手指僵硬地划开接听。
还没放到耳边，尖利的声音就炸了出来，穿透鼓膜。
“祝时愿！钱筹到没有？你妈还等不等了？”
祝时愿喉咙发紧。“舅妈，我……”
“别我我我的！”赵曼丽打断她，语速又快又急，像刀子，“我可告诉你，我家没钱！你表哥结婚正用钱呢！彩礼、房子，哪一样不是钱？你那个妈就是个无底洞！填不满的！”
声音刻薄，毫不留情。
“听舅妈一句劝，算了！放弃吧！你也轻松，我们也轻松！何必呢？”
何必呢？
三个字。像针一样，扎进心里最疼的地方。
祝时愿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
喉咙里堵着滚烫的硬块。
电话那头还在喋喋不休。抱怨，诉苦，指责。
她默默地挂了电话。
屏幕暗下去。
世界安静了。只剩下心脏在空洞地跳动着。
咚。咚。咚。每一下都沉重得砸在胸腔里。
她对着王医生，努力想挤出一个表情。笑或者哭都可以。
但脸上肌肉僵硬，动弹不得。
“医生……我再想想办法。一定……一定有办法的。”
她几乎是逃离了办公室。
走廊很长。白色的墙，白色的灯，冰冷反光的地板。
人来人往。嘈杂的声音忽远忽近。
她什么都听不清。像个游魂。
走到母亲的病房外，她停住脚。
透过门上的玻璃小窗，能看到里面。
母亲躺在病床上，瘦得脱了形。脸色灰败，闭着眼，眉头因为不适紧紧皱着。胳膊上插着管子，仪器发出单调的滴滴声。
每一次滴声，都是生命在流逝的声音。
也是钱在燃烧的声音。
祝时愿的手指抠着门框，指甲掐进木头里，生疼。
她不敢进去。
怕母亲看见自己这副绝望的样子。
怕自己控制不住，会崩溃。
她转身。脚步虚浮地往外走。
得去弄钱。
无论如何。去偷？去抢？去卖血？卖器官？
脑子里闪过各种疯狂的念头。
走出医院大门。冷风一吹，她打了个寒颤。
天色灰蒙蒙的。像一块脏了的抹布，压在城市上空。
她裹紧了身上单薄的外套。这件外套，还是去年母亲身体还好时，给她买的。
口袋空空如也。只剩下几张零钱。
手机又震了。
不是电话。是短信。
【房东】：小祝，这个月房租再不交，明天真换锁了。别说我不讲情面。
后面跟着一个冰冷的银行卡号。
祝时愿看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
眼睛干涩得发疼。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哭有什么用。哭不来钱。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要去哪里。
能借的人都借过了。能求的人都求过了。
尊严？早就踩在脚底下，碾进泥里了。
可还是不够。远远不够。
城市很大。很繁华。
车水马龙，霓虹闪烁。
但这些都和她无关。她是被隔绝在外的一个孤岛。
绝望像潮水，一点点漫上来。冰冷，窒息。
快要淹没头顶。
她走到那座熟悉的过街天桥下。
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会来这里。看着桥下车来车往，发呆。
桥洞下面，阴暗，潮湿。贴着各种小广告。
治性病的，□□的，小额贷款的……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那些斑驳的纸张。
忽然，停住了。
一张崭新的，打印精美的白色纸条，贴在一堆乱七八糟的广告中间。
很显眼。
上面没有联系方式。没有落款。
只有一行加粗的黑体字：
【你需要一个奇迹吗？】
下面是一行小字：
【或许，你比自己想象的更有价值。】
字迹清晰，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祝时愿盯着那行字。
需要奇迹吗？
需要。太需要了。
她的价值？
她还有什么价值？一条烂命吗？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指尖触碰那冰冷的纸张。
就在碰到的一瞬间。
嗡——！
脑袋里猛地一炸！像是被高压电流击中！
眼前骤然一黑！无数纷乱的光点和噪音碎片疯狂涌入！
紧接着，一个绝对不属于她的、冰冷到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机械音，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检测到高浓度绝望情绪……符合绑定阈值……】
【正在链接宿主精神波段……】
【链接成功……权限验证通过……】
【情绪银行系统，激活。】
【正在载入……】
祝时愿猛地缩回手，惊恐地后退两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桥墩上！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她捂住剧痛的头，眼前发花，耳朵里全是那个冰冷的余音。
幻觉？
低血糖？
还是……疯了？
她用力甩头，大口喘气。
试图把那诡异的声音赶出去。
但没用。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载入完毕。宿主，祝时愿，你好。】
【从此刻起，你的情绪，将是你的货币。】
【你的灵魂，将是你的账户。】
【是生存，还是毁灭，选择权，在你。】
嗡——
祝时愿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的正前方，空气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扭曲。
一个半透明的、泛着幽蓝色冷光的虚幻屏幕，毫无征兆地悬浮在那里。
界面简洁，却充斥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科技感。
正上方，一行冰冷的文字浮现：
【情绪银行：账户绑定成功】
下面，是几行不断刷新的数据流，快得看不清。
最下方，一个猩红的、不断跳动的倒计时图标，格外刺眼。
【新手任务发布中……】
【倒计时：00:00:05】
祝时愿靠在桥墩上，浑身血液都像是冻住了。
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她死死盯着那诡异的屏幕。
大脑一片空白。
只剩下那个冰冷的机械音，在耳边反复回荡。
你的情绪，将是你的货币。
你的灵魂，将是你的账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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