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光一夜未眠。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苍白的光带。他躺在床上，睁着眼，脑海中反复回放着白天的一切——陆离走进教室的那一瞬间，那双冷冽的眼睛，那副他恨了千年的面容。
“陆离...”这个名字在他齿间碾磨，带着无尽的恨意。
他怎么会忘记？怎么能忘记？
那些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切割。冰冷的宫殿，被强行剖开仙丹的剧痛，修为尽散时的绝望，还有蓬莱仙君被牵连时那双悲伤的眼睛...
这一切，都是因为陆离。
林光猛地从床上坐起，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昏黄的灯光下，他摊开一本全新的笔记本，拿起笔，却久久无法落下。
他需要确认，百分百地确认。
转学生的身份可以伪装，相似的面容也许是巧合。但有些东西是无法伪装的——那些细微的习惯，那些只有他们之间才知晓的细节。
第二天清晨，林光早早来到教室。他的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但眼神却异常锐利。他将自己隐藏在教室角落，如同一只等待猎物的豹子，静静观察。
同学们陆续走进教室，喧闹声逐渐充斥整个空间。但林光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门口，等待着那个人的出现。
终于，在早自习铃声即将响起的那一刻，陆离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
他依然穿着熨烫得一丝不苟的校服，纽扣严谨地系到最上一颗。黑色的发丝梳理得整整齐齐，几缕碎发垂在额前，却丝毫不显凌乱。他的步伐稳健而轻盈，行走间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
林光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就是这个人，无论转世多少次，换多少副皮囊，那骨子里的冷冽和疏离都不会改变。
陆离走到自己的座位——也就是林光旁边的位置——放下书包。他的动作流畅而精准，每一样物品的摆放都有着特定的顺序和位置。
林光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个习惯...太熟悉了。
千年之前，天族太子的书房就是这样。每卷书简，每件法器，都必须按照严格的顺序摆放，不容一丝错乱。那时的林光还觉得这是天家威仪的表现，现在想来，不过是控制欲和强迫症的体现罢了。
“早上好。”陆离突然开口，声音依旧清冷。
林光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对方是在跟自己打招呼。他勉强点了点头，算是回应，随即迅速转过头，假装专注地看着桌上的课本。
太像了。连那低沉悦耳的声线都一模一样。
上午的课程对林光来说是一种煎熬。他既要假装认真听讲，又要暗中观察陆离的一举一动，不敢有丝毫松懈。
数学课上，老师出了一道难题。教室里一片寂静，无人应答。就在老师准备讲解时，陆离举起了手。
“请讲，陆离同学。”老师满意地点头。
陆离站起身，清晰而简洁地阐述了解题思路。他的逻辑严密，表达精准，没有丝毫冗余。
林光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就是这个感觉——天族太子在朝会上发言时的模样，那种居高临下、掌控全局的气势，即使转世为人也无法完全掩盖。
更让林光心惊的是，在陆离回答问题时，他的左手无意识地轻叩桌面，节奏规律而独特。
这个动作...林光永远不会忘记。
千年前，在那场天族庆典上，陆离作为太子主持大典。当众仙争论不休时，他就是用这样节奏轻叩玉座，然后一锤定音，做出了那个改变林光命运的决定——将他带离蓬莱，美其名曰“保护”，实则是为了...
林光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那些他不愿回忆的画面再次涌上心头。
被强行按在冰冷的玉台上，陆离的手指划过他的胸口，仙丹被生生剖出的剧痛...还有那人俯在他耳边低语的声音：“别怕，很快就会结束...”
然后是一切归于黑暗。
“林光？林光同学？”老师的呼唤将他从回忆中拉回。
他猛地回过神，发现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旁边的陆离也正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探究。
“对不起，老师，我有点不舒服。”林光低声说，脸色确实有些苍白。
老师关切地点点头：“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不用了，谢谢老师。”林光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
课间休息时，林光假装睡着，实则微睁着眼继续观察陆离。
几个女生围在陆离桌边，试图和他搭话。陆离的回答礼貌而疏离，有效地保持了距离。当一个女生过于靠近时，他几不可察地向后微仰，这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回避动作。
林光的心沉了下去。就是这个——陆离最讨厌别人未经允许进入他的私人空间。千年如此，今生未改。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结论：这个陆离，就是那个陆离。
仇恨如同毒蛇，在他的心中嘶嘶作响。但他必须冷静，必须计划周全。在人间杀人不是易事，尤其是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情况下。
放学后，林光没有立即回家。他需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他来到学校后山的小树林，这里平时人迹罕至，是他这周发现的清净之地。坐在一棵老槐树下，他打开笔记本，开始冷静地分析。
首先，他需要确认陆离是否还记得前世之事。从今天的观察来看，陆离似乎对他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更像是面对一个陌生人。但这可能是伪装，陆离最擅长的就是隐藏真实情绪。
其次，他需要选择一个合适的“意外”。不能太明显，不能引起怀疑，但要确保致命。
林光的笔在纸上划过，列出几种可能：交通事故？溺水？高空坠物？食物中毒？...
每一个方案都被他仔细考虑后又否决。要么风险太大，容易牵连无辜；要么成功率不高，陆离作为天族太子转世，即使失去记忆，本能的危机意识也会比常人强。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溺水”二字上。
学校后面有一个废弃的游泳池，据说是因为几年前出过事故而关闭。那里平时几乎没有人去，而且一旦溺水，很容易被解释为意外。
更重要的是，水能最大限度地削弱一个人的反抗能力。即使陆离有什么隐藏的能力，在水中也难以施展。
林光合上笔记本，眼神冰冷而坚定。
就这么定了。先从溺水开始。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向废弃游泳池的方向走去。他需要先去勘察地形，制定详细的计划。
夕阳西下，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林光走在寂静的校道上，心中没有任何犹豫或动摇。千年的仇恨已经将他的心脏淬炼得坚硬如铁。
废弃游泳池位于学校最偏僻的角落，周围杂草丛生，铁丝网围栏已经锈迹斑斑，破了好几个大洞。林光轻易地钻了进去。
游泳池已经干涸，池底积着一层淤泥和落叶。但旁边的更衣室里还有一个蓄水池，据说是当年用来蓄水的，现在里面应该还有积水。
林光小心翼翼地走向更衣室。门虚掩着，推开门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里面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霉变的气味。正如他所料，角落里的蓄水池果然还有半池水，水色浑浊，看不清底。
太棒了。
他可以借口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引陆离过来查看。然后...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林光浑身一僵，缓缓转过身。
陆离站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但那双眼睛在昏暗中格外明亮，正牢牢地盯着他。
林光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怎么会在这里？他看到了多少？
“我...随便逛逛。”林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你呢？”
陆离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迈步走进来，目光扫过整个更衣室，最后落在林光身上：“有人告诉我你往这个方向来了，看起来不太舒服。这里不安全。”
林光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陆离没有看到他在勘察蓄水池。
“谢谢关心，我没事。”林生硬地说，“正要回去。”
陆离点点头，却没有让开的意思。他的目光在林光脸上停留片刻，突然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在你转来之前。”
林光的心猛地一紧。难道陆离想起来了什么？
“应该没有。”他尽量平静地回答，“我是这学期才转到这个城市的。”
陆离微微蹙眉，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奇怪，总觉得你很面熟。”
他向前走了一步，距离拉近。林光能清晰地看到他那颗泪痣，在昏暗光线下格外明显。
“特别是你的眼睛。”陆离的声音低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
林光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脚跟抵到了蓄水池边缘。危险的距离，危险的对话。他必须尽快结束这一切。
“错觉吧。”他勉强笑了笑，“很多人说我长得大众脸。”
陆离没有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种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
就在林光几乎要忍不住出手时，陆离突然开口：“可能吧。不过...”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几乎像是自言自语：“你的眼睛里，有一种很熟悉的东西。”
“什么？”林光下意识地问。
“恨意。”陆离平静地说，“你看我的眼神里，有恨意。”
林光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没想到陆离如此敏锐，竟然能察觉到这个。
“你误会了。”他强装镇定，“我只是不太擅长表达，看起来可能有点凶。”
陆离没有反驳，但那双眼睛里的探究丝毫未减。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呼喊声：“有人吗？陆离？林光？你们在哪？”
是班长的声音。看来有人看到他们往这个方向来了。
陆离最后看了林光一眼，转身向外走去：“该回去了。”
林光跟在后面，看着陆离挺拔的背影，心中的杀意更加坚定。
必须尽快行动。陆离太敏锐了，时间拖得越久，暴露的风险就越大。
走到门口时，陆离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那个蓄水池：“这里很危险，以后别来了。”
林光点点头，没有说话。
夕阳的余晖中，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影子在身后拉长，偶尔交错，又很快分开。
林光看着前方的背影，默默地在心中完善着自己的计划。
下一次，陆离。下一次就不会这么幸运了。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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