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梧桐树的叶子开始泛黄，如同鎏金的蝶翼，在微凉的风中簌簌作响。校园里的气氛却似乎比往常更加躁动，一种无形的电流在走廊和教室间悄然流动。
林光敏锐地察觉到那些若有若无的目光。
当他走进教室时，原本喧闹的谈话会突然降低音量；当他从一群女生身边经过时，会听到刻意压低的窃笑和私语；甚至在他去食堂打饭时，都能感觉到背后指指点点的视线。
起初他并不在意。作为转学生，又是性格孤僻的那类，被议论是常事。但很快，他发现这些议论的焦点似乎不仅仅是“新来的同学”这么简单。
“你看，他又在偷看陆离了。”一个细小的声音从后排传来，虽然刻意压低，但仍清晰地飘进林光的耳朵。
他的背脊瞬间僵硬，手中的笔险些掉落。
偷看？他是在监视仇人，不是偷看！
林光强压下心中的烦躁，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课本上。但那些细碎的声音如同蚊蚋，无孔不入。
“你说他们到底什么关系啊？陆离好像特别关注他。”
“但林光明明很讨厌陆离的样子，上次我还看到他把陆离推开呢！”
“会不会是...那种关系？相爱相杀？”
“哇你好腐啊！不过陆离帅，林光也清秀，好像挺好磕的...”
林光的指节捏得发白。这些凡人根本什么都不懂，就在那里胡乱猜测。他和陆离之间只有仇恨，没有其他！
然而流言并没有因为他的厌恶而停止，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课间休息时，林光去洗手间，刚走进隔间，就听到外面两个男生的对话。
“你说陆离为什么老是盯着那个转学生看啊？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不可能！陆离那么高冷，多少女生追他都无动于衷，怎么可能对一个男生...”
“但你看他俩之间的气氛多奇怪啊，明明互相不理睬，又总是忍不住看对方。”
林光猛地推开隔间门，两个男生吓了一跳，看到他阴沉的脸色，慌忙洗了手溜走了。
他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和紧抿的嘴唇，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的怒火。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他明明是来复仇的，现在却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下午的体育课更是将这种尴尬推向了**。分组进行篮球比赛时，体育老师竟然将他和陆离分到了一队。
“老师，我能换一组吗？”林光几乎是立刻提出请求。
体育老师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你们俩配合不是挺好的吗？上次我看到陆离还帮你挡球呢。”
几个同学发出暧昧的哄笑。林光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最终他还是没能换组，只能硬着头皮和陆离同队比赛。整个过程对他而言简直是一种煎熬——每次传球给陆离时，他都能感觉到周围期待的目光；每次陆离传球给他时，他都恨不得直接把球扔出界外。
最让他恼火的是，陆离似乎完全不受影响，一如既往地冷静精准，甚至还在他差点被对方撞倒时伸手扶了他一把。
“别碰我！”林光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甩开那只手，声音尖锐得让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陆离的手停在半空中，眼神深邃难辨。周围的同学面面相觑，气氛尴尬到极点。
“对、对不起，”林光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生硬地道歉，“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这个解释苍白无力，他从同学们的眼神中看得出来。
比赛结束后，林光匆匆逃离球场，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一静。他在教学楼后的老槐树下找到一张长椅，刚坐下喘口气，就听到树后传来几个女生的对话。
“你看我说吧，林光超级讨厌陆离的！”
“但陆离好像很在意他啊，刚才还特意给他传球。”
“会不会是陆离单恋啊？高冷男神爱上讨厌自己的转学生，啊啊啊好带感！”
“你要不要这么腐眼看人基啊...”
林光再也听不下去，猛地站起身。树后的女生们看到他，吓得尖叫一声，四散逃开。
他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一种无力感席卷全身。这些流言蜚语比直面陆离更让他感到烦躁。至少面对陆离，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这些莫名其妙的猜测和臆想，完全打乱了他的节奏。
更让他不安的是，他开始怀疑这些流言是否会影响他的复仇计划。如果所有人都觉得他和陆离关系“特殊”，那么一旦陆离出事，他会不会成为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带着这种烦躁的心情，林光度过了难熬的一天。放学铃响时，他几乎是第一时间抓起书包就想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环境。
然而在教室门口，他被班长李明阳拦住了。
“林光，等一下，”李明阳笑着拍拍他的肩，“下周学校要办文化节，咱们班准备弄个美食摊位，你要不要来帮忙？”
林光下意识地想拒绝，但看到李明阳期待的眼神，又犹豫了。这是他转学以来第一个主动邀请他参加集体活动的人。
“我...考虑一下。”他最终生硬地回答。
“太好了！”李明阳似乎就等着这句话，“那说定了啊！具体安排我明天告诉你！”
看着班长欢快离开的背影，林光有些莫名其妙。他明明说的是“考虑”，怎么就成了“说定了”？
摇摇头，他继续向校外走去。在楼梯拐角处，他无意中听到了一段让他彻底愣住的对话。
是班上几个最爱闹腾的男生，正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我赌一百块，陆离绝对没办法让林光主动跟他说话！”
“你这么确定？我看陆离挺有魅力的啊，那么多女生喜欢。”
“那是女生！林光明显不一样好吗？你看他每次看到陆离那表情，跟见了杀父仇人似的。”
“哈哈哈说不定真是仇人呢？转学生和高冷学神，背后说不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赌不赌嘛？就赌一周内，陆离能不能让林光主动开口跟他说话！”
“赌就赌！我赌能！”
“我赌不能！”
林光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赌局？他们竟然拿他和陆离的关系开赌？
一股怒火从心底窜起，灼烧着他的理智。他恨不得立刻冲过去，告诉那些人他和陆离之间只有仇恨，不是他们臆想中的任何关系！
但最终，他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默默转身从另一个楼梯离开。
回家的路上，林光的心情异常沉重。流言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更让他不安的是，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对这些流言的过度反应，反而加剧了大家的猜测。
他需要改变策略，需要更加冷静，更加不动声色。否则不仅复仇计划难以实施，他自己也会先被这些无形的压力压垮。
第二天，林光努力表现得一切如常。他尽量避开与陆离的任何接触，也不再对那些流言做出明显反应。但越是刻意，越是显得不自然。
课间时分，他正在座位上看书，突然听到一阵骚动。抬头一看，陆离正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林光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他想移开视线，却又忍不住想知道陆离要做什么。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陆离停在了他的桌前。
教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人身上，期待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甚至有人偷偷拿出手机，似乎准备记录下这“历史性的一刻”。
林光能感觉到那些期待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他身上。他紧紧攥着手中的笔，指节泛白，准备无论陆离说什么都绝不回应。
陆离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轻轻放下一个笔记本。
“你昨天落下的。”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周围那些灼热的目光根本不存在。
林光愣住了。那确实是他的数学笔记本，昨天不小心忘在图书馆了。他没想到陆离会特意给他送回来。
在所有期待的目光中，林光面临着一个艰难的选择：如果他不说话，就显得太过刻意；如果说话，就又成了流言的佐证。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咬着牙挤出两个字：“谢谢。”
教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呼和窃笑。有人甚至偷偷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显然是赌陆离能赢的那一方。
陆离微微颔首，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整个过程自然得仿佛只是同学间普通的互动，但在所有人眼中，这无疑是某种“突破”。
林光趴在桌上，将脸埋进臂弯，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他输了，不是输给陆离，而是输给了那些无形的压力和期待。
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在那一刻，当陆离将笔记本递还给他时，他竟然有一瞬间觉得，这个人或许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可恶。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恐惧。
千年仇恨，怎能因一个小小的举动就动摇？
他必须更加坚定，更加警惕。
流言固然可畏，但更可怕的是，他自己内心的动摇。
放学后，林光独自一人来到教学楼天台。秋风凛冽，吹散了他的思绪。他需要这个地方，需要这份远离尘嚣的宁静。
然而宁静很快被打破。
“果然在这里。”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光浑身一僵，缓缓转身。
陆离站在天台入口处，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深邃的眼睛。
“有事？”林光的声音比风更冷。
陆离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望向远方的城市天际线。
“那些流言，”良久，陆离才开口，声音平静得仿佛在讨论天气，“不必在意。”
林光愣了一下，没想到陆离会主动提起这个。
“我没在意。”他生硬地回答。
陆离微微侧头，目光落在他脸上：“那你为什么躲在这里？”
林光语塞。他没想到陆离会如此直白地戳破他的伪装。
“与你无关。”最终，他只能挤出这句苍白的反驳。
陆离似乎轻笑了一声，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你知道吗？你撒谎的时候，右耳会微微发红。”
林光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右耳，果然触感滚烫。这个发现让他更加恼羞成怒。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
陆离转过身，正面对着他，目光深邃而认真：“我想说，无论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都不必被外界影响。”
林光的心脏猛地一跳。误会？他竟敢用“误会”来形容千年的仇恨？
“你什么都不懂。”他冷冷地说，转身想要离开。
但陆离的声音止住了他的脚步：“那你可以告诉我吗？”
林光猛地回头，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在那瞬间，他几乎以为陆离想起了什么，但那眼神依然清澈，没有任何记忆的痕迹。
“告诉你什么？”他谨慎地问。
“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陆离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告诉我为什么你看我的眼神里，总是带着恨意。”
秋风呼啸着吹过天台，卷起几片枯叶，在空中打着旋。
林光站在风中，看着眼前这个人，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告诉他？告诉他千年前的背叛？告诉他被挖仙丹的痛苦？告诉他那些被虚假温柔掩盖的残酷真相？
他不能。
最终，他只是摇了摇头，声音干涩而疲惫：“你想象多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
在他身后，陆独立于秋风中，目光深邃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动。
右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上那道淡淡的疤痕，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与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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