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温柔地洒在校园的每个角落。林光独自走在通往图书馆的小径上，思绪仍沉浸在方才与陆离那不愉快的讨论中。
他讨厌这种被迫的接近，讨厌那个男人总是能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令人不安的话，更讨厌自己竟然会在某个瞬间忘记仇恨，投入到那荒谬的项目讨论中。
“林光！”
一个清脆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打断了他的沉思。林光回头，看到学习委员苏媛小跑着追上来，脸上带着歉意的笑。
“不好意思，早上数学课的笔记能借我看一下吗？我有个地方没记全。”苏媛气喘吁吁地说，脸颊因小跑而泛着红晕。
林光点点头，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递过去。他对这个总是带着笑容的女孩并无恶感，至少她不像其他人那样，总是用好奇或探究的目光看他。
“谢谢！”苏媛开心地接过笔记本，低头翻阅起来，“就在这儿看一会儿，马上还你。”
林光嗯了一声，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四周。秋日的校园宁静而美好，三三两两的学生说笑着走过，远处操场上传来打球的喧哗声。
这样的平静几乎让他错觉自己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而不是一个怀着千年仇恨的复仇者。
就在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喧哗从操场方向传来。伴随着几声惊呼，一个足球划破空气，以惊人的速度直冲他们所在的方向飞来。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林光看到那个黑白相间的球体在空中旋转，看到苏媛惊恐地睁大眼睛，却僵在原地无法动弹。他的大脑迅速计算出球的轨迹——将会正中苏媛的头部。
几乎是本能地，他伸手想要推开她。
但有人比他更快。
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侧面闪出，精准地挡在了苏媛身前。与此同时，一只手猛地抓住林光的手臂，将他向后一拉。
足球带着呼啸的风声擦过那个身影的后背，重重地撞在身后的树干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林光僵在原地，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左臂被握住的地方。那只手有力而稳定，手指修长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透过薄薄的校服面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度和略微粗糙的触感。
千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同样是这只手，曾经在他胸前划过，冰冷而无情地剖出他的仙丹；同样是这只手，曾经在他虚弱无力时将他拉起，假惺惺地帮助；同样是这只手...
“你没事吧？”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林光从回忆中惊醒。他猛地抬头，对上陆离近在咫尺的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担忧，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理智告诉林光，陆离刚刚救了他和苏媛。若不是那及时的一拉，足球很可能会击中他们中的一人。
但身体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
“别碰我！”林光猛地甩开那只手，动作之大几乎像是被灼伤一般。他的声音尖锐而充满厌恶，在安静的校园小径上显得格外刺耳。
空气瞬间凝固。
苏媛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冲突吓到了。几个路过的学生也停下脚步，好奇地望过来。
陆离的手僵在半空中，保持着被甩开的姿势。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眉头微微蹙起，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诧异。
林光急促地呼吸着，胸口剧烈起伏。他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但在那只手触碰到的瞬间，千年前的痛苦和背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让他无法思考，只能凭借本能行动。
沉默在三人之间蔓延，尴尬而沉重。
最终是陆离先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听不出任何情绪：“球没有砸到你们就好。”他转向苏媛，“下次走路时注意周围环境。”
苏媛连忙点头，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苍白：“谢谢陆离同学！要不是你，我们可能就被砸到了。”
陆离微微颔首，目光最后落在林光身上。那双眼睛深邃难辨，似乎在审视着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林光僵在原地，看着陆离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注意到陆离离开时，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指关节——那是他思考时习惯性的小动作，千年未变。
这个发现让林光的心沉了下去。即使转世为人，即使失去了记忆，某些本能和习惯依然深深地刻在这个男人的灵魂深处。
“林光，你没事吧？”苏媛小心翼翼地问，打断了他的沉思，“你刚才反应好大，是不是被吓到了？”
林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事。只是不喜欢别人突然碰我。”
这个解释勉强说得通，但苏媛眼中依然带着疑惑。毕竟，那不只是不喜欢，几乎是生理性的厌恶反应。
“陆离同学也是好意，”苏媛轻声说，似乎想缓和气氛，“他反应真快，要不是他，我们可能就受伤了。”
林光沉默地点点头。他当然知道陆离是好意，但这并不能减轻他内心的抵触。相反，这种“好意”让他更加不安——千年前，陆离也是以“好意”为名，接近他，取得他的信任，最后残忍地夺走他的一切。
“笔记还你，”苏媛将笔记本递还给他，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你刚才真的有点...过分了。陆离同学可能会难过吧。”
林光接过笔记本，没有回答。他不在乎陆离是否会难过，那个人根本没有心。
但为什么，当看到陆离转身离去时那微微蹙起的眉头，他的内心会有一丝莫名的刺痛？
剩下的路程，林光心不在焉。苏媛似乎察觉到他情绪不佳，也很知趣地没有再说话。
在图书馆门口，他们分道扬镳。林光独自走进阅览室，选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右臂被陆离抓过的地方。虽然隔着衣服，但那触感依然清晰——有力而稳定，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让他想起千年前的一个雨夜。那时他刚化形不久，因为贪玩迷路，被困在天山的一个山洞里。是陆离找到了他，也是用这样一双手，将他从寒冷和恐惧中拉起...
『别怕，我带你回去。』记忆中的陆离如是说，声音是罕见的温和。
那时的他多么依赖这双手，多么信任这个人。
直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刻，他才明白所有的温柔都是假象，所有的关怀都是算计。
“可恶！”林光低声咒骂，猛地摇头，试图驱散那些不该有的回忆。
他不能心软，不能动摇。陆离对他的伤害，不是一次无心的相助就能抵消的。
但为什么，当看到陆离被甩开时那双眼中闪过的诧异，他的心会隐隐作痛？
下午的课程，林光一直无法集中精神。他的目光不时飘向陆离的方向，后者却一如既往地专注听讲，仿佛中午的小插曲从未发生。
但林光注意到，陆离再也没有看向他这边。即使是在小组讨论时，他的目光也有意无意地避开与林光直接对视。
这种刻意的回避让林光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他宁愿陆离像以前那样用探究的目光看他，而不是现在这样，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放学铃声响起，林光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他的目光不时瞟向陆离的方向，犹豫着是否该为中午的过激反应道个歉——不是为了陆离，而是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但当他终于鼓起勇气抬头时，发现陆离的座位已经空了。
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林光独自走出教学楼，秋风吹拂着他的脸颊，带来一丝凉意。他下意识地望向自行车棚，却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在找陆离吗？”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光吓了一跳，转身看到班长李明阳笑着走过来：“他好像有点事，提前走了。”
林光点点头，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李明阳好奇地问，“中午看你们好像有点不愉快。”
“没有。”林光生硬地回答，加快脚步想要离开。
“其实陆离人挺好的，”李明阳跟上他的脚步，自顾自地说，“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挺负责的。上次班级活动，他明明生病了还来帮忙...”
林光沉默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在别人眼中，陆离是个优秀而负责任的同学。只有他知道，在那副皮囊下藏着怎样一个冷酷无情的灵魂。
在校门口与李明阳道别后，林光独自走向公交站。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而决绝。
他需要冷静，需要坚定自己的决心。不管陆离表现得多么像个正常人，都不能改变他曾经的所作所为。
公交车缓缓进站，林光踏上车子，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车辆启动，窗外的景色开始后退。
就在公交车即将驶离站台时，林光的目光无意中扫过街角，猛地愣住了。
陆离站在一家书店门口，正与一个老人交谈。那老人看起来很面熟——正是前几天林光在城隍庙附近遇到的那个算命先生！
林光的心跳骤然加速。陆离为什么会和那个老人在一起？他们在说什么？是不是在谈论他？
他急切地想要看得更清楚，但公交车已经驶远，那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攥住了林光的心脏。他想起老人那天说的话：“你所恨者，未必是仇雠。你所慕者，或许是蛇蝎。”
难道...陆离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开始调查他了？
公交车在下一站停靠，林光毫不犹豫地冲下车，朝着来的方向狂奔。
他必须弄清楚陆离和那个老人在说什么。这很可能关系到他的复仇计划，甚至关系到他的生命安全。
秋风刮过他的脸颊，带着刺骨的凉意。林光的心跳如擂鼓，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性。
当他气喘吁吁地跑回那个街角时，却发现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陆离和那个老人都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光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心中涌起一种强烈的不安。
游戏似乎正在朝着他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而最让他恐惧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在意陆离是否因为中午的事而难过。
这种不该有的情绪，比任何威胁都更加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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