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深度窥探,与许安决裂
那节昂贵的拉伸课,像在我和许安之间,勉强维系着一根细若游丝的线。我借着会员的身份,贪婪地汲取着每周那短暂几十分钟的、带着痛楚的靠近。她的手指按压过我紧绷的肌肉,带来生理上的松弛,却让我心里的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好奇是一种病。而我,病入膏肓。
课堂上的信息太少,太克制。我想知道,在离开这间玻璃教室,脱下教练身份之后,她是谁?是什么样的过往,雕刻出她如今这副沉默又坚硬的模样?那光头之下的头颅,曾经历过怎样的风暴?
这种念头日夜啃噬着我,最终,理智被那点见不得光的**打败。我动用了资源,像处理一桩普通的商业尽调,对我的私人助理下达了指令:“去查一下‘巅峰’健身房,一位叫许安的普拉提教练。重点是背景,家庭,以及……她头部是否受过创伤。”
助理的效率高得令人心惊。不过几天,一份薄薄的文件夹便无声地放在了我的办公桌上。
我几乎是怀着一种亵渎神圣般的战栗感打开了它。
白纸黑字,冰冷、客观,没有任何修饰。父亲,肝癌,病逝。母亲,脑瘤,早逝。她自己,一场大病,术后头发脱落,至今未愈。为完成父亲“帮助他人”的遗愿,刻苦学习,考取证书,屡次面试因外形被拒……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子弹,射穿我自以为是的想象。我曾猜测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猜到,这轻飘飘的几页纸,承载的竟是如此沉重的、几乎能将人压垮的苦难。我想象着她独自在医院走廊里的身影,想象着她面对镜子中光头的自己,想象着她一次次被拒绝后的沉默……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涩难言。我不仅没有获得解惑的快感,反而陷入了一种更深的、无力的悲悯。我像一个蹩脚的窃贼,闯入了一片神圣的废墟,偷走了主人最私密的伤痛,却不知该如何安放。
在这种复杂情绪的驱使下,我做出了一个自以为是的、愚蠢透顶的决定——我必须做点什么,用我的方式,“弥补”或者说,“拯救”。
我匿名向健身房账户注入了一笔足够她一年课程的“指定赞助费”。同时,我动用了家族在塞利纳斯的医疗资源,以极其委婉的方式,联系了她的主治医生黄医生,询问是否需要海外专家介入。
我像个躲在幕后的导演,自以为安排了一场精妙的、不伤及对方自尊的慈善戏码。我甚至为此感到一丝隐秘的、可耻的欣慰。
我大错特错。
下一次的拉伸课,气氛从一开始就凝滞如铁。
她的话比平时更少,几乎只剩下单音节的指令。“吸气。”“放松。”手下按压的力道,带着一种隐忍的、近乎惩罚的硬度,不像是在放松肌肉,更像是在剥离我那一层虚伪的外壳。
课程结束的瞬间,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李先生。”
她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不高,却像一块冰投入寂静的湖面,激起刺骨的涟漪。
我僵硬地转身。
她就站在房间中央,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整理器械。午后的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照亮她光洁的头颅,也照亮了她眼中那再也无法掩饰的、汹涌的情绪——那是一种被彻底侵犯领地后的愤怒,是一种**被无情摊开审视的羞辱,更深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混合着巨大失望的冰冷。
“我的过去,”她开口,声音低沉,带着极力压制却依旧清晰的颤抖,“足够满足你的好奇心了吗?用钱买来的故事,读起来是不是特别……下饭?”
我的脸颊瞬间烧灼起来,血液冲上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一片冰冷的空白。她知道了!她怎么会……
“我……不是……”我想辩解,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像样的声音。
“那笔匿名汇款,还有塞利纳斯来的越洋电话。”她打断我,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进我的皮肤,“李先生,你的‘关怀’,真是无微不至,又……廉价得可笑。”
她向前一步,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倒映出我仓皇失措的狼狈。
“我许安是穷,是没什么值得称道的背景!”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尖锐,“但我至少,还懂得什么叫做尊严!我的苦难,不是让你放在办公桌上分析评估的商业报告!我的身体,也不需要你用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来怜悯和‘修复’!”
她的话,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将我彻底淹没。我所有精心包装的“善意”,在她犀利的目光下,瞬间融化,露出了里面最不堪的掌控欲和施舍感。
“我只是……想帮你……”这苍白的辩解,连我自己都无法说服。
“帮我?”她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讽刺,“用窥探我**的方式?用提醒我有多么落魄的方式?李先生,我们之间,除了这区区几十分钟的课程,没有任何关系。以前没有,现在……”
她停顿了一下,那短暂的沉默,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将我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冻结。
“以后,也绝不会有了。”
她弯腰,拿起地上那个洗得发白的运动包,动作决绝地背在肩上,走到门口。
手握住门把时,她停下,没有回头。
“我会向公司申请,将您转给其他教练。”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比愤怒更可怕的、万念俱灰的疏离,“以后的课,请不必再约我了。”
“咔哒。”
门被轻轻带上,发出一声轻响,却如同惊雷,在我空旷的世界里炸开。
我独自站在原地,空气中还弥漫着她常用的、那点淡淡的舒缓精油的气息,此刻闻起来,却只剩下满腔的苦涩和绝望。助理送来的那份报告上的字句,和我那自作聪明的“帮助”,像循环播放的默片,在我脑海里反复凌迟。
我终于明白了。
我那些打着“为你好”旗号的行为,对她而言,是比最初的轻视和傲慢,更残忍、更彻底的侮辱。我践踏的,是她用无数苦难和坚持,一点点重建起来的、摇摇欲坠却无比珍贵的独立与骄傲。
好奇的火炬熄灭了,连同那根好不容易才连接起来的、脆弱的细线,也在这场由我亲手点燃的大火中,焚毁殆尽。
冰点之下,是连呼救都传不出去的、死寂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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