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训进入第三天，内容转向了需要动手操作的实验部分。地点设在大学的基础化学实验室，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试剂气味，不锈钢操作台反射着冷白的光。
云知愿依旧坐在后排，但今天他似乎对实验表现出了超出理论计算的兴趣。他的目光像精确的扫描仪，掠过每一个实验台，记录着器材的摆放、试剂的用量，以及每个人操作的习惯。
分组时，云涯、周屿和许弋自然成了一组。云璎和另外两个女生一组。云知愿则被教授安排进了另一个实力稍弱的组，显然是希望他能带动一下。
实验内容是测定一个复杂有机物的反应动力学参数，步骤繁琐，对操作精度和记录要求极高。
许弋负责称量和配制初始溶液，他性格毛躁，虽然已经极力小心，但在转移一份浓酸时，手臂还是不小心碰到了旁边一个烧杯的边缘，烧杯里的无色液体轻微晃荡了一下。
“小心点！”同组的女生小声提醒。
“没事没事，就碰了一下。”许弋不以为意，继续操作。
就在这时，后排传来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音量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实验室的嘈杂。
“许弋学长，你碰倒的烧杯里，之前盛放过含有微量硫离子和银离子的废液。你正在配制的酸性溶液，如果溅出，与残留液滴接触，会生成硫化银和氯化银混合沉淀，虽然量极少，但可能附着在器壁，影响你后续光密度测定的基线稳定性，导致最终数据偏差预计超过百分之五。”
整个实验室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云知愿。他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前摊开着笔记本，并没有看许弋，仿佛刚才那段话只是他基于观察和数据流进行的实时播报。
许弋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既是后怕，也是尴尬。他刚才根本没注意到那个烧杯之前装过什么。
“你……你怎么知道那烧杯里之前有什么？”许弋忍不住问。
云知愿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实验室前方的器材回收处和每个人的实验台。
“实验开始前十七分钟，第三组的同学清洗器皿时，我观察到他们处理了含银废液。那个特定编号的烧杯被放置在你操作台左侧第三位置，直至你碰到它前，未被移动或再次清洗。结合试剂摆放顺序和你的操作流程，这是概率最高的推断。”
他顿了顿，补充道：
“建议你立即用去离子水彻底冲洗接触面，并重新称量。否则，你的实验时间将额外延长约二十三分钟，且最终结果可信度将低于百分之八十。”
（云知愿内心OS：变量已识别，风险已预警，优化方案已提供。系统效率维护任务完成。）
许弋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周围几个同学也面面相觑，脸上是混合着震惊和一丝恐惧的表情。这种观察力和记忆力，已经超出了“优秀”的范畴，近乎妖孽。
周屿默默拿起自己组的烧杯，仔细检查了一遍。云璎也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手边的器材。
云涯看着这一幕，眼神冰冷。云知愿不是在帮忙，他是在展示。用一种近乎残忍的理性，展示着他远超常人的信息处理能力和绝对的掌控欲。他在无声地告诉所有人：你们的疏漏，在我眼中无所遁形。
教授走了过来，了解了情况后，赞许地看了云知愿一眼：“观察很仔细，提醒也很及时。做科学研究，就需要这种严谨的态度。”他转而严肃地对许弋和其他同学说，“大家都检查一下自己的操作台和器皿，注意安全，保证数据准确！”
这个小插曲过后，实验室的气氛明显变得更加紧绷。每个人操作时都更加小心翼翼，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时刻审视着自己。
云涯小组开始进行反应速率测定，需要每隔固定时间取样测试。周屿负责计时和记录，云涯操作，许弋打下手。
在一次关键的取样点时，云涯因为要同时控制温度和搅拌速度，动作稍微慢了两秒。
“取样延迟1.7秒。”云知愿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甚至在笔记本上记了一笔，“根据反应速率常数初步估算，该时间点的浓度误差约为百分之二点三。建议在数据处理时进行修正，或者……重做该时间点。”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指责，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并提出“优化建议”。但这种无处不在的“监视”和“评判”，让云涯的耐心达到了极限。
云涯猛地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向云知愿，眼神锐利如刀。
“云知愿，”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管好你自己组的事。”
这是他在公开场合，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对云知愿表现出敌意。
实验室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对“兄弟”之间那不同寻常的、冰冷刺骨的气场。
云知愿面对云涯的怒火，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像镜头一样聚焦在云涯脸上，似乎在分析着他面部肌肉的细微变化和声波的频率特征。
“收到。”他平静地回答，然后真的低下头，不再看向云涯的方向，仿佛只是接收并执行了一条简单的指令。
（云涯内心OS：他根本不在乎我的愤怒。他在收集“目标在压力下的非理性反应”数据。）
剩下的实验时间在一种极其压抑的氛围中度过。云知愿不再对任何其他组发表评论，只专注于自己组的操作，他的组员在他精确到秒的指令下，像个提线木偶般完成了实验，数据漂亮得无可挑剔。
放学时，云知愿依旧礼貌地跟教授和几位“学长学姐”道别，然后独自离开。
“我受不了了！”许弋一出实验楼就哀嚎，“跟他在一个屋里待着，我感觉自己像个浑身都是bug的残次品！”
周屿推了推眼镜，看向云涯：“他在建立威慑。通过展示绝对的信息优势和理性分析，从心理上压制潜在竞争者。很高级的策略。”
云璎走到云涯身边，她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和疲惫。她轻轻握住他的手，发现他的掌心一片冰凉。
“他在试探你的底线。”云璎轻声说，“也在试探我们每一个人的。”
云涯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云知愿的“解剖”远未结束。今天的实验室，只是他搭建的一个小型试验场。
而他已经将下一个目标，清晰地锁定了他唯一的哥哥，和他哥哥所珍视的、这个看似牢固的圈子。
理性的獠牙已经露出，下一次，它会咬向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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