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你看着她,你看到哪里去了?”
冯战南的声音如果是破碎锤,恐怕这栋宿舍楼已经塌了。
吴海龙哭丧着脸,声音又干又涩,像砂纸磨了一遍,“连……连长,我也不想的……”
“一开始,小冯同志说她就要走了,还问有没有人送她,结果……”
“结果怎么样?”冯战南的眼睛危险地眯起,像准备捕猎的狮子。
“结果,大家全出来了。她说……”
吴海龙还记得当时的情景,他追在小冯同志屁股后头满楼小跑,她拖着那个超大款的行李箱,在楼道里哗哗地走,说是收拾好东西,先下楼等连长。
吴海龙哪能干看着不帮忙呢,就主动上前帮忙推箱子。
谁知,小冯同志做事跟别人完全不一样,她一边走,一边中气十足在楼道里喊:“哎——我要走了呀,有小同志出来送送我吗?”
这一嗓子,跟捅了马蜂窝一样,楼上楼下的宿舍门全开了,大家全涌了出来,团团围住她,说什么的都有。
她倒好,一点不怯场,像女明星到了粉丝见面会,前后左右挥手,跟这个打招呼,跟那个开玩笑,气氛好极了。
这时,她又讲话了,说是准备响应国家号召,搞大学生自主创业,先去附近小镇上的大姑家住,以后会经常来军营给大家送货,问大家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她都可以捎带卖点。
“以后大家别叫我小冯同志啦,见外,叫我冯总就行了。”
啥?
同志不好吗,冯总岂不是更见外?
冯总这个称呼,比小冯同志亲近在哪里?
大家脑子转不过弯,只有李响像个狗腿子一样凑了上去,立正挺胸,“冯总好,请冯总以后多多关照!”
冯总笑得可开心了,跟他握手,那感觉就像领导人会见外宾似的。
3营的服务社目前远在西京,本驻地年后才会开张,大家想买东西,只能在周末外出轮休时,由外出战友去镇上采购,极其不便。
战友们积极踊跃,提出各种物资需求。
她一边听,一边掏出个小本本,挨个记录。
有要红塔山的,有要红牛的,有要烤肉串的,有要洗衣液的,还有要可乐的……
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最离谱的是,还有人要依云的!
特么的,谁那么作?!
吴海龙抬眼一瞅,哦,是神仙大少爷李响啊,那没事了。
就在大家以为到此结束,他手里的行李箱,转回到她手上。
“啪嗒”一声,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那个巨大的粉红色行李箱。
那么那么大个粉红色行李箱打开,一瞬间,所有人全都惊呆了。
那哪里是行李箱,那是多啦A梦的百宝箱。
女孩子的旅行包内部物资居然那么丰富,那么精致,是童话里的糖果屋。
各种口味的进口能量棒和黑巧克力、提神醒脑的速溶黑咖啡、防晒指数50 的高倍防晒霜、修复干裂的进口绵羊油润唇膏……
正看得眼花缭乱之际,她大喇喇在箱子角落,抽出3包卫生巾。
看到这玩意,他和他的战友们哗然红了脸,集体尴尬到在地上抠出个战壕。
“小冯同志……啊不,冯总,这这这……快收好来……”
大家手忙脚乱提醒她。
“哈哈哈,这可是好东西,男女通用。”
她完全不在意他们那副见了鬼的表情,自顾自撕开包装,拿出一片日用。
“男的怎么用啊?”一个新兵傻乎乎问。
“我知道怎么用。”还是老兵见多识广,“把你鞋垫拿来,再带一把剪刀。”
鞋垫剪刀立马就位。
老兵接过鞋垫,撕开卫生巾背胶,贴在鞋底,两个小翅膀粘在鞋垫背后,剪刀根据鞋码长宽修剪多余的卫生巾边角,三下五除二就搞好了,动作行云流水,娴熟又丝滑。
他把鞋垫给回给新兵,“学会了吧?垫上这个,五公里跑下来,干爽透气不臭脚。”
新兵们瞪大眼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如果胡毅文在现场,八成还会来句霓虹协和语,不是“嗦嘎”,就是“所得斯内”。
冯总立马接了话茬,“看见没?超薄、吸汗、柔软、透气,跑一次五公里,脚还是干的!用完就扔,方便又卫生!”
吴海龙看见冯总一点不嫌弃地拿起鞋垫,前后左右,展示给大家看。
一些老兵已经不用她多说了,直接掏钱,“冯总,怎么卖?”
“这是国货之光,支持国产品牌,一片5块钱,一包50。”
这价格要是搁超市,贵到冒泡,女孩子路过眼都不带瞟的。
但,这是哪里呢?
这里是军营,全营上下,从营长到战士谁没接受过驻地老乡们的“物价洗礼”,别提啥雷碧、旺子牛奶这些山寨货,正规的洗衣粉、烤肠、泡面只要不是在服务社购买,基本都能翻倍卖。
军营驻地一个情况,驻训又是另外一个情况。
驻训地点通常在荒凉偏远的地方,方圆百里渺无人烟,老乡上门卖货,一听可乐卖20元,那都算是便宜的,就怕有钱也买不到货。
比景区独家经营的小商品还要狠,在景区,你嫌贵,大不了多走几步,出景区再消费,但是在驻训地点,你嫌贵,那就只能眼巴巴憋着,看别人吨吨吨灌可乐。
一片卫生巾5块钱,冯总已经很克制了。
没有人觉得价格奇怪,一个老兵毫不犹豫掏出50块钱,“来一包。”
“哇,老李,你什么意思,一个人独吞10片?!起码分我4片!不然今晚我磨牙。”
“滚蛋!我自己都不够用,想要?自己买去。”
这下把新兵们刺激得嗷嗷叫,生怕抢不到,纷纷掏钱抢购。
他们不但买卫生巾,还疯抢大黑巧、咖啡、高倍防晒霜、润唇膏,甚至还有人买电动剃须刀。
天知道,她为什么会有电动剃须刀这玩意。
反正这个玩意拿出来的那一刻,吴海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头脑发热,一口价500元,直接买下。
太方便了,他以后不用刀片刮胡子了。
没抢到电动剃须刀的战友,开始排队跟他预约,“龙哥,明早借我用用呗,就刮一下,回头我请你红牛!”
“……请红牛干嘛,你帮我站凌晨2到4点那班岗就行,嗷——”
吴海龙的屁股结结实实挨了连长一记鞭腿,整个人直接飞出去,在楼道滑行好长一段距离才止住。
“人家答应替你站一班岗,你就把人给我放出去了?!”
楼道里尽是连长凶凶霸霸的声音,周围的宿舍像集体死了一样,房门紧闭。
“不……不是,连长你听我说,我真没放她走,就是一转眼的功夫,她人就没影儿了。”
冯战南火气更盛,指着他鼻子大骂,“这就等同于我在战场抓了个俘虏回来,交给你小子看管,结果你扭头撒了泡尿,回来俘虏就跑了!”
“连……连长,你听我说啊……”
“混蛋!”
冯战南气得两眼发黑,二话不说跑下楼,用尽全身力气吹响紧急集合哨。
“哔哔哔哔——”
尖锐、急促、充满狂怒能量的哨声,划破营区的黄昏。
*
不到1分钟,9连的兵在空地上站好队列。
没人敢交头接耳,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
冯战南站在台阶上,面沉如水,俯视众人,指导员方杰站在旁侧,一脸凝重。
“报数。”
“一!二!三……九十八!”
队列最后一人报告,“报告连长,9连应到109人,实到99人,缺10人。”
冯战南嘴角扯出一个冷峭的弧度,“很好,看来有的人,是不打算吃晚饭了。”
“所有买过东西的人,向前一步走。”
队伍一阵骚动,大半部分人出列,队伍眨眼间变得七零八落,连队骨干们先前在开会,完美错过扫货,此时,他们坚实地留在了队列原地。
“指导员,麻烦铺块布。”冯战南死死盯着出列的这伙人。
方杰叹了口气,招呼通讯员和文书,一起去物资仓库搬东西。
不一会儿,一块巨大的篷布铺在空地中央。
“买了东西的,都上楼去取,然后把你们买的‘好东西’,都给劳资放到这上面来。”
战士们不敢迟疑,呼啦啦跑上楼,又呼啦啦跑下来,不一会儿,篷布上堆满了东西。
卫生巾、巧克力、咖啡、剃须刀、手套,暖宝宝……
场面蔚为壮观,像个被查抄的黑窝点。
甚至……
她的润唇膏不是一支,是好几支,他都想不明白,一个人两张嘴皮子,怎么能买那么多不同品牌的润唇膏,她涂得过来吗她?
他给钱给得真是太多了,直到这一刻,冯战南才对老爹指责小晴“虚荣攀比”,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9班的李响,一个人贡献了一大半东西,润唇膏和精致柔软的小羊皮手套就不说了,最为扎眼的是吴海龙放出来的电动剃须刀。
看到电动剃须刀和配套充电器,冯战南眼皮子不是跳了跳,而是中风一样疯狂抽搐。
这个剃须刀,化成灰他都认得,充电器的小划痕,是他不小心磕出来的!
就是他每天早上用来刮胡子的那台,放在连部宿舍床头柜,插座上的充电器不见了!
是啊,他的宿舍整理得太干净了,干净到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原来是它不见了!
那头野驴顺走了它,然后转手卖给了他的兵!
冯战南天灵盖被雷劈了。
“通讯员,挨个登记,谁买了什么,花了多少钱,给我一笔一笔记清楚。”
买东西的战士们排队登记,声音一个比一个小。
最终,通讯员捧着小本本,跑到冯战南面前,声音都在发颤,不敢高声,“报告连长,总计5……5160元……”
听到这个数字,冯战南直接脑充血。
5160 6500=11660!
好家伙,他这个“好妹妹”,一天时间,从他眼皮子底下卷走1万多元!
他本打算硬气一把,自己掏钱把东西全买了,然后留下剃须刀,其余物品当着全连的面销毁,以正9连军容军纪军风。
但5千多块……
抠出的6千多块烟钱在她手里,工资距离下个月还早,难道把东西销毁了,跟小兄弟们打欠条,说“下个月发了工资再给你们”?
连长的脸面何在?威严何在?以后还怎么带兵?
已经让大家把东西全抖落出来了,要是不了了之,那就是雷声大雨点小,他这个连长以后说话还有人听?
踏马的!
简直是被那头野驴当着全连的面,扒光了衣服,扔在台上公开羞辱!
冯连长坐蜡实苦!
回旋镖终于扎到自己头上,老爸说他在祝家面前没脸没皮,他现在是在9连没脸没皮!
朱萍嫂子说她走的时候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
天杀的,怎么会哭呢,谁踏马卷走1万多块钱不得笑出眼泪?!
冯战南杵得像根木头柱子,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一个字也说不出。
这是他当连长以来的至暗时刻,哪怕是被上级骂,比武生病,遭兄弟挤兑,都没有像此刻这样,感到无力和憋屈。
就在现场气氛压抑到冰点,所有人屏住呼吸,等待“终审”那刻到来时——
队列里,正对着营区主干道的战士们,惊呼声此起彼伏。
冯战南被心火烧得五内俱焚,听到队列骚动,猛抬头,正要呵斥谁在破坏纪律,然后,他也愣住了。
只见不远处,体型彪悍的狗班长铁拳,正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来,与它往日高冷稳重的模样大相径庭,该说不说……
像个吊兵……
值得一提的是,那狗头上竟然戴着八一军帽,高高竖起的耳朵上,细绳缠绕,绑着一副上尉肩章,更离谱的是,它的脖子上还挂着一只大大的军用手表。
狗班长铁拳升官了!
耳扛一毛三,铁拳现在该叫铁连长。
“卧槽,天才啊,这谁干的?”李响一拍大腿,完全忘记场合。
“狗班长……不对,铁连长好!”一个新兵喊到一半又觉得不对,赶紧改口。
一盆冷水浇在冯战南身上,他感觉到了不对劲,雷达滋滋作响,直掀天灵盖。
帽子、肩章、手表……
非常眼熟!
冯战南死死盯住经过的铁拳,声音又沉又涩,“通讯员,去我连部宿舍,看看我的东西还在不在。”
通讯员心领神会,飞也似地冲上楼。
不到半分钟,楼上宿舍的窗户被推开,通讯员探出半个身子,带着颤音高喊:“报告连长,你的帽子、肩章、手表全部不见了。”
他的军帽、肩章、手表……
还有他的电动剃须刀!!!
“冯!小!晴!劳资跟你拼了!毙了你!”
高境几个骨干反应最快,七手八脚抱住暴走边缘的冯连长,“连长,冷静,不至于,咱们不至于啊……”
方杰死死拦住爆冲的冯连长,“老冯,孩子还小,别计较,别跟她一般见识。”
“孩子个屁啊!看我不把她腿打断!”
“那你也得先追上她啊。”
一群乱哄哄的声音当中,居然还有个缺心眼的,模仿电视剧喊话,“连座,息怒啊连座!”
特么的,谁在喊连座?!
分不清这是新时代部队,还是旧社会军阀?
这踏马是劳资连部驻地,不是土匪窝!
“谁TM乱喊!”冯战南扯嗓子吼一句。
现场鸦雀无声。
“看来我平时对你们太好了,一个个全皮痒了是吧,等着搞整顿是吧?!”
“吴海龙、李响,给劳资把草丛里的瓜子壳清理了!”
然后,他一把推开高境几人,盯着铁拳,就一个字,“追!”
*
一声令下,9连九十多号人,朝着铁拳围追堵截。
本来铁拳姿态挺悠闲,被他们阵仗吓了一跳,“汪”了一声,撒腿疯跑。
跑动中,狗头上的八一军帽掉了,但肩章和手表还牢牢挂在身上。
正当周末晚饭时间,营区人来人往,9连追狗动静大,全营官兵目瞪口呆望着这副西洋景——
9连以连长冯战南为首,气势汹汹地追着耳朵绑上尉肩章的军犬狗班长。
这伙人不但追狗班长,还乱糟糟地喊:
“抓住它,别让它跑了。”
“老铁,你站住,把连长的手表还回来!”
“铁班站住,你不是贼高冷吗?怎么官瘾那么大!”
“前面的兄弟帮忙拦一下。”
3营长和武侦7连指导员肖炜正在食堂门口聊天,闻言转头,眼睁睁看着狗子和一群疯子,从自己面前刮妖风似地卷过去。
3营长皱眉,说了句“看看去”,也跟着揉身上去。
铁拳一路狂奔,直奔它最熟悉的地方——
食堂后厨的狗粮库房。
它准备躲进去避避风头。
就在铁拳即将冲进库房瞬间,高境一个饿虎扑食,逮住它的后腿。
“嗷呜呜呜——”
铁拳被拽倒在地,发出悲鸣。
机不可失,冯战南飞身而上,正要摘掉自己的肩章和手表,3营长威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冯战南,你们9连搞什么鬼?!”
没来得及解释,铁拳在高境怀里使劲扑腾扑腾,高境也不敢用狠劲,被它挣脱,“嘭”地一下,库房门撞开了。
门后的景象,让在场所有人只能阿巴阿巴,说不出一句话。
只见狭小的库房里,十几名身着作训服的兵,正围着一个火锅,吃的满嘴流油,旁边堆着几大包铁拳的高级狗粮,全是高蛋白肉类。
杨亚洲、胡毅文、武磊等人赫然在列,里面有7连的兵,也有8连、9连、炮连的兵,总之杂得很。
场面一度死寂。
看来在吃狗班长狗粮这件事上,大家早已放下成见,达成统一战线。
武磊反应最快,他啪地一个立正,“报告首长,我们在搞……在搞多兵种后勤保障测试。”
铁拳可是3营长的心肝宝贝,平时没事就给它梳梳毛,嘴里喊乖乖,喂大肉。
再看看门口追狗的兵,3营长气笑,“多兵种后勤保障测试是吧?狗班长也是班长,它是你们的老班长,更是你们的战友,居然偷它的伙食!”
“全体都有!”
3营长的咆哮,声震寰宇。
“明天早上六点,全营紧急集合,武装越野十公里!跑不完的,谁都别想吃饭!”
好嘛,明天本来去挖沟,改成喜提武装越野十公里。
一时间,倒也不知道哪个更好。
电子黑奴干饭人王晨阳从食堂出来,恰好撞见这Shock的一幕,自觉绕行,离这群颠佬远一点,嘴里还忍不住嘟嘟囔囔。
“冯总是史诗级的SSR吧?”
感谢“sober”,“加糖牛奶冰”,“江江”,“只结果不开花”,“芝芝”,“老幺”宝子们送的营养液,收到啦(づ ̄3 ̄)づ╭?~(づ ̄3 ̄)づ╭?~(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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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流动小卖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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