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风和日丽，祝平安搬到新住处。
此处位于市中心，一居室，交通便利，因楼房老旧没有物业又省了笔物业费。
祝平安拖着拉杆箱踏进楼道。楼道是封闭的，一层一户，光线从水泥镂空的地方照进来，白天不怎么黑。
上到三楼，她找出钥匙打开301的门，一股怪味扑面而来，呛得她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气味太呛人，祝平安索性敞开大门。
门里黑洞洞的，一点光线都没有。
楼上传来脚步声，来人看了她一眼。祝平安蓦然紧张，匆忙走入301室，转身关上门。
她初来乍到，人生地疏，又孤身一人，不担心是假的。
掏出手机照明，她找到门边开关按下，室内登时明亮。
只见靠墙摆放一张黑色方桌、两张椅子，大大的冰柜发出嗡鸣声，与厨房一墙之隔。
祝平安走到冰柜前，冰柜透明的玻璃倒映出她脸的轮廓，像个虚弱的影子，一闪而过，她推开冰柜门，寒气扑面来，里面结了厚厚的冰霜。
空荡荡的冰柜底部有大片红色，看过去像血水。
祝平安怔了下，告诫自己别多想。
只是既没人住，冰柜里也没放东西，为什么不关掉？
忽然，一只老鼠从冰柜底部窜出，扑向她脚背。她吓得猛地跳起，连连跺脚。老鼠发出尖锐的“吱吱”声，转眼钻进了厨房。
过了好一会儿，她平静下来，安慰自己老房子有老鼠很正常。目光不由自主瞥向冰柜底部，发现白色的柜体上凝固着点点褐色污迹，似喷溅上去的。
厨房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祝平安收回目光，快步走向厨房。
水龙头里的水不断往下流，红色，血流如注。祝平安急忙拧紧水龙头，水流停止。
不锈钢水槽满是污渍。上方挂着发霉的砧板和一把生锈的剁肉刀。刀的边缘有豁口，凹凸不平。
砧板散发异味，黏附着肉末。
铃——
手机响了。
屏幕上跳动陌生的号码。她按下接听键，“你好。”
“你是祝平安吗？”
“是。”
“我们已经收到你的简历，请你今天下午两点半来我司面试……”
祝平安心花怒放，询问公司的具体地址。对方称会短信告知，她连声道谢。
等对方先挂断，她才挂电话。
看了眼时间，上午10：35分，祝平安将手机揣回口袋，环顾四周不见老鼠。她转到卫生间。
卫生间同样狭小，她出了卫生间直奔卧室。
卧室气味更难闻。她打开灯，墙角一人高的大衣柜正对着她，衣柜门上贴了张黄纸。
她走近了方看明白，是张符纸，贴在两扇柜门的当中，似乎在警告：别打开衣柜。
柜中藏着什么？
祝平安的心不断往下沉，目光扫向衣柜旁的阳台门。门上多加了一道黄铜锁，锁身刻满奇异文字。
她转身，只见一张双从床，床垫发黄，几只蟑螂窜过。
床头上方墙壁悬挂一面圆镜，红绳缠绕镜面，呈现一个醒目的“十”字。
祝平安走到床尾，端详那面镜子。
镜中她苍白的脸被红色的“十”字分割，她别开脸。
床的另一侧有张书桌，桌面倒扣一把椅子。祝平安仰头，见墙面霉斑变黑，像朵巨大的乌云。
祝平安快步走出卧室，一把抓起放在客厅的行李箱，迅速离开这间令她不安的屋子，匆忙下楼。
楼下是个大平台，三面是灰色的楼房，中间有个花坛。祝平安坐在花坛旁的长椅上，秋日的阳光洒在身上稍稍驱散心头阴霾。
她把行李放在脚边，给徐大姐打电话。
徐大姐是火车上认识的，自称本地人，听说她初来这座城市没落脚地，热情介绍房东给她。
这会，徐大姐电话打不通，好像把她拉黑了。
为什么拉黑她？
祝平安转而打给房东，要求退租，她预付了一年房租。
本想先看房，房东推说没空。徐大姐在一旁帮腔，称房东老好老好的，不会骗你一个小姑娘。房东顺势提议，付一年房租可享优惠。
在两人一唱一和下，她想着租金确实便宜，放弃看房，直接转账付清了全年租金。
电话通了。
房东似乎料到她打电话的意图，开门见山说：“小妹，如果你不想租了，我只退你一半房租，合同里写得很清楚，我们按合同办事。”
“但是你没告诉我这个房子有古怪……”
“没古怪。”房东打断她，“你别造谣。我的房子我清楚，什么问题都没有。”
“那床头上方的镜子、衣柜上的符纸是怎么事？还有阳台的门、冰柜……”
“跟你没关系，你不要管。”
“怎么跟我没关系？我要住那……”
“听着，”房东再次打断她，“你放一百个心。衣柜别用、镜子别碰、阳台别理。冰柜能用，最好别用。安心住。房子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你，你心里有鬼……”
“可……”
房东的语气更加强硬，“不住拉倒，我马上退一半房租给你。我是很爽快的，你也要爽快点。”
“我一天都没住，就退一半太过分了……”
估计房东经常碰到她这样的房客，游刃有余道：“这样吧，小妹，看你一个外地人，孤零零蛮可怜，免你半年水电费。可以了吧？我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你不要得寸进尺。”
免水电费更可疑。祝平安还要说什么，房东以有电话进来为由挂断了她的电话。
听着手机里的“嘟——”，祝平安郁闷地放下手机，看了眼时间，将近十二点。
现在怎么办？
一年的房租掏空她大部分的钱，剩下的钱要应付吃喝，再没有收入就只能用“花吧”借债度日。
假如今天面试成功，她就退租，一半就一半，只当花钱买教训，好过住在一个古怪的房子里担惊受怕。
如果面试不成功呢？
祝平安垂下头，肩膀一垮。
人穷志短，只能先挨过一天算一天。她自我安慰，至少省了水电费。
眼下，她得把行李箱搬回301室，再去吃饭，然后准备下午的面试。
下午2：40分。
祝平安坐在一间敞亮的办公室里，一桌之隔的中年男人时不时拨弄左边的几缕头发，以确保它们乖乖地遮住他光亮的头顶。
“我们公司一贯以人为本……”中年男人慷慨激昂地介绍企业文化。
小数点洋洋洒洒朝她喷来，祝平安抹了把脸，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仍怀抱希望。
好不容易等中年男人的讲话告一段落，祝平安小心翼翼询问工资待遇。
中年男人扬起嘴角，两眼放出精光，“工资有保障，双休事情少，一年三节福利高，年底更是奖金多……”
“每个月工资多少？交社保吗？单休还是双休，或是大小周？加班吗？有加班费吗？”祝平安只想知道这些。
“放心放心。”中年男人让她放一百个心，“岗位不同工资不同，而且我们公司还有各种补贴，比如交通和住房补贴，降温费和烤火费……你明天就可以入职。”
“工资多少交社保吗……”
中年男人不理她，自顾自说了一大堆，重点在，“先去缴个费。”
祝平安瞪起眼，“缴什么费？”
中年男人见惯了她这样的表情，顺口溜般念出一系列费用，“体检费、着装费、资料费、培训费、押金……你缴完费就能办入职，入职之后培训，然后考核……”
怕什么来什么。
祝平安木然地起身，中年男人问她干嘛去，她本就因退不了房租一肚子火，边向办公室外走，边说：“关你屁事。”
“诶，什么人呐。”
“你不要工作了？”
中年男人的声音消失在门后，祝平安快步穿过明亮整洁的办公区，看见休息区域等待面试的人。
她咚咚走过去，大声道：“这是家骗子公司，根本没岗位只会要你交钱。等你交了钱，对方会以各种理由说你不能胜任，钱是要不回来的，工作是没有的……”
追出来的中年男人正好听见她说骗子，立刻挥手示意两个挂工牌的人去休息区。
场面一下子混乱，面试者全站起来了七嘴八舌问怎么回事？
祝平安说：“凡是要你缴费入职的都是骗子。”说完抬脚就走。
走晚了估计会被骗子逮住打。
夜幕降临，街灯璀璨，马路上的车辆川流不息，街上行人匆匆而过，祝平安在快餐店二楼临窗而坐。
一个下午，她不敢回出租屋，坐在这不停地浏览手机上的招聘信息，没有更新的，这就意味着她要回到那间房子。
不回去又能去哪？
住宾馆，开个房，剩下的钱可以支撑多久？
或者找个包吃包住的工作，可是包住大概是要和别人同住的，她不喜欢，她担心无法与同住的人相处好，同时怕别人觉得她奇怪。
也许正如房东所说，房子没问题，有问题的是我，我太敏感了……祝平安自责，她应该迟钝，抬眼撞上另一双眼睛。
眼睛的主人坐在斜对面，身穿灰色外套，刘海漫过眉毛，发现她也在看自己，当即撇开眼，若无其事地起身走到另一张桌子前坐下。
桌上的餐盘没收走，盘中有没吃完的薯条和可乐，这人拿起就吃。
祝平安收回目光，看了眼时间，虽然不想但是时候回去了，她背好自己的包快步离开快餐店。
天上的月亮大而圆，她凝视着月亮，眼泪不争气地淌下。
两年前，她有爸妈、有房子、有温暖的家支撑她，现在她一无所有。
她像游魂飘荡在人群中，不知不觉回到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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