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亮着。
黑色的桌子、两张椅子、墙角的冰柜,客厅的一切看过去没什么异样,与她离开前一模一样。
只是那股味更呛了。
祝平安站在客厅,环顾一圈。
301室的户型是长方形。卧室无窗,阳台封死,无法通风,气味散不掉很正常。
她拿出超市买的空气清新剂,先喷卧室,再喷厕所,最后是客厅。接着准备打扫客厅,今晚就睡这。
说她胆小也好,迷信也罢。她就是不愿睡那间贴了符、挂着镜子的卧室,心里发怵。
啪啪——
客厅。祝平安擦地的动作一顿,抹布停在瓷砖上。她抬眼,瞥向大门。
咚咚——
敲门声更响。
她才搬来,是外地人,本地没有亲戚朋友,谁都不认识,敲门的会是谁?
祝平安攥紧抹布,放轻呼吸,盯着地上的瓷砖,一声不吭。
没人应门,敲门变成捶门。
门板震动,连带着门框轰鸣。祝平安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好一会,捶门声停止了。
她长长松了一口气。又等了片刻,门外再无动静。她低头,继续擦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近十点半,客厅达不到纤尘不染的程度,但是干净的。
祝平安取出睡袋,铺在客厅的方桌边。
不知那只老鼠半夜会不会出来捣乱,她洗漱后,钻进睡袋。
所有灯都亮着。灯光给予她安全感,却也让她难以入睡。她只得起身关掉客厅的灯,只留卧室、厨房与卫生间的灯。
不知过去多久,迷迷糊糊中她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持续不断。
心再次提起来,她轻轻来到门边,拉开了门。
门外漆黑,什么都看不清。她正疑惑,眨了个眼,陡然跌入无边黑暗。
她僵在原地。黑暗中,有东西爬上脚背,发出“吱吱”声……她尖叫,跳起来就跑,没方向地乱跑,猛地撞上一扇门。
顾不上疼,她拼命拍打,指望门开,指望通过门逃离黑暗。
门无动于衷。
她绝望大哭,泪水滑落,张开眼,瞥见厨房的灯亮着。
梦。
原来只是一个梦。
祝平安擦去眼角的泪,心有余悸。她摸出枕下的手机:凌晨3:01。
怎么会做那样的梦?
回想梦中情形,头皮不由阵阵发麻。
这时楼道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在此三更半夜异常清晰。祝平安猜测可能是下夜班的人,下一刻脚步停在门口。
紧接着,门板再次“嘭嘭嘭——”
“住301的,别以为不出声我就不知道你在里面。你是不是有病?大半夜在卧室又跑又跳,蹦迪呢?你不睡觉,住你楼下的也不用睡觉?”
男人的叫声穿透门板,
“你这种人自私透顶,信不信你再弄出动静吵老子睡觉,老子给你好看……”
祝平安怔然,盯着门不知所措。
“有病治病去!别天天半夜瞎折腾,昨天半夜拖东西,前天半夜剁肉,今天又蹦跶……”
门外人又骂了几句,泄愤似的踹了两脚门,拖着沉重步子走了。
祝平安缓缓转身,瞥向卧室。
透过敞开的房门,可以看见床尾、半边衣柜,它们静静矗立,像个旁观者。
自始至终她都在客厅。她没有去过卧室。卧室没有人。谁在卧室又跑又跳?
她止不住地发冷……
祝平安逃出301,坐在街边的长椅上,
看环卫工人清扫大街,看天空一点一点放亮,大爷大妈出来晨练,小狗撒丫子乱跑。
太阳升高,又是个好天气。
街上的人和车渐渐多起来,而她满脑子都是剁肉声、又跑又跳、拖重物、凌晨……怎么办?她问自己。
接下去怎么办?
挨到早上8点,她估计房东该起来了。
如果把楼下男人的话转述给房东,以此证明他的房子真古怪,房东能把一年的租金退给她吗?
祝平安没有把握,房东是那么的强硬,她又是如此虚弱,眼下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更显孤立无援。
但总要试试。她深吸一口气,拨通房东的电话。
没多久,房东那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小妹又打电话来,是想清楚了要退租?”
她当然想退租,一字不落转述楼下男人的话。房东听罢,笑道:“那人有病,别理他。”
跟着房东问她,“你昨晚半夜有没有又跑又跳?”
“我没有。”祝平安否认。
“那你有没有听见又跑又跳的声响?”
“我没有。”
“这就对了嘛。那人幻听,懂吗?老觉得楼上有动静,实际啥都没有。”房东煞有介事地解释。
随后,房东仿佛催眠般重复着“我的房子没问题,你安心住”。
又叮嘱她,厨房的菜刀和砧板别丢;卧室的镜子、衣柜上的黄符动不得;上锁的阳台不关她事。
最后,房东以有电话进来,挂了电话。
他那似是而非的态度,更使祝平安难安。
如果是楼下人幻听,房东的叮嘱岂不是很奇怪?如果楼下人没有幻听,是否说明房子有古怪?
骑虎难下,钱已经到房东账上,祝平安再想讨回,难上加难。
无力感攫住了她,她直觉窒息,眼泪涌出眼眶,她恨如此软弱的自己,却无能为力。
茫然地顺着街道一直向前走,她不知道要去哪、能去哪。她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只是机械地迈着步子。
“你好。”
祝平安猛然回神。
眼前是奔涌的江面,随着狂风用力拍打堤坝。
她额边的碎发乱舞,一只有力的手抓住她的胳膊,把她从堤坝的边缘拉到安全位置。她偏头,恍惚地看向手的主人。
高个、短发、女人,眉眼如雕如琢,语态沉稳,“刚才很危险。”
的确危险,再往前就走进汹涌的江水。祝平安垂下眼,“谢谢。”
短发女人收回手,“遇到麻烦?看你在河岸边徘徊……”
“谢谢你。”祝平安打断对方的话,无事献殷勤不安好心。
就像火车上的徐大姐,那般热情在把她介绍房东。结果呢?
她转身就走。
虽然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但朝着短发女子相反的方向走就对了。
她越走越快,走了一段路,身后驶来一辆白色SUV,车速逐渐放慢,与她并行。车窗降下,探出个脑袋,正是刚才的短发女人。
“去哪?带你一程。”
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带她一程?祝平安果断拒绝,“不用,谢谢你。”再次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短发女子没有纠缠,她细细聆听汽车远去的声音。
天黑了,一天又过去。
这一天祝平安什么都没做,光是发愁。
301是不敢回了,但房东只退一半的租金又不甘心。
她思来想去想不出好办法,坐在快餐店二楼靠窗的位置,又在这里消磨了一下午。这个位置有插座,手机可以充电。
她捧着手机,不断搜索“红绳绑镜子”、“衣柜贴符纸”、“铜锁锁门”等,
搜出结果:凶宅。镇魂。
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祝平安埋怨自己租到凶宅,埋怨房东出租凶宅。
她盯着手机屏幕烦躁地胡思乱想。今晚怎么办?
住宾馆?开销大,能撑多久?
住凶宅?她害怕。
退一半房租?那不就等于白送半年房租给房东?
还是打电话求助?
来这座城市前,有人给过她一个电话号码,说到了可以联系。她当时满口答应,实际根本没放在心上。
她不想给人添麻烦……
忽然听见有人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不可以。”祝平安脱口而出,语气不善。
可下一秒,对面的椅子被拉开。
一个餐盘轻轻放下,堆着汉堡、可乐、薯条。
那人坐下,仿佛那句“可以吗”只是随口一问,你答不答应,不重要。
“我说不可以……”祝平安抬头,怔了怔。
是她。
开白色SUV的短发女人。
对方笑了笑,牙齿很整齐,笑容很开朗,“又见面了。”
“你跟踪我?”
“你可能不信,就是碰巧遇到你。”
祝平安信她个鬼,急忙拔下充电器扔进包里,站起身就走,对方悠悠说:“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
祝平安心道:神棍。
这“神棍”继续,“你肯定经历了大变故,这个变故颠覆了你原本的生活。”她拿起吸管插进可乐,轻轻搅动。
冰块与冰块撞击的声音钻进祝平安耳中,“你是算命的?”
“你现在处于人生低谷,坚持住,还有爬出来的可能,如果放弃,如果走进河里就没机会了。”
短发女人说完,自顾自地喝可乐吃汉堡。
祝平安听明白了,短发女人以为她昨天在堤坝上徘徊是想轻生。她的确想过,在那场变故之后最痛苦的时候……此刻,她没走而是坐下。
短发女人把餐盘推到桌子中间,“请你吃薯条。”
祝平安摇摇头,虽然一天没吃东西,但一点都不饿。
也许这个短发女人不是坏人,是她多想了,但是坏人好人很多时候难以区分,祝平安不管了,她需要倾诉,至少眼前的陌生人关心她,她把心底的恐惧、害怕、无助一股脑倾倒出来。
面前的陌生人放下食物,认真听着,没有打断,没有惊讶,目光平静毫无波澜,又让她感觉到温暖。
不断有人从她们身边走过,频频侧目,祝平安才不管,揉揉微红的眼睛当无事发生。
“你说的‘凶宅’,在附近?”
祝平安说:“是。”
短发女人自我介绍,“我叫王畔。”
祝平安听着耳熟,没多想,“我叫祝平安。”爸妈给她取名平安,就是希望她平平安安。想到爸妈,她不由心头发酸。
王畔快速吃完食物,站起身,“走吧。”
“去哪?”
“去看凶宅。”王畔端起餐盘走向角落的垃圾桶。
祝平安跟上,提醒道:“服务员会收拾的。”你没有必要干服务员的活。
“我喜欢多此一举。”
对方乐意,祝平安无话可说。
待王畔倒掉垃圾,放好餐盘,两人一同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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