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301，室内所有灯都亮着，空气清新剂并不能驱散那股气味，反而形成另一种难闻的味道。
睡袋还摊在客厅地上，走时太急，她根本顾不上收。
祝平安弯腰将它卷起，目光却不由自主投向卧室里的王畔。
王畔背着手，缓缓踱步。
她的目光掠过柜门上的黄符，慢吞吞转个身，伸长脑袋端详床头上方的镜子。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阳台的门锁上，漫不经心，哪有半点探访凶宅的紧迫。倒像个悠闲的观光客，左看看、西瞧瞧。
上楼前她也这样，漫无目的地在周围转悠。
这时，“观光客”踱到客厅。祝平安立刻迎上去：“看出什么了吗？”
王畔笑了笑，笑容温和：“别担心。”
祝平安闻言，并未因此轻松，只是抿紧嘴唇不语。毕竟租到凶宅的不是她，她自然可以云淡风轻来句“别担心”。
又见王畔在冰柜前稍作停留，便打算径直走向厨房。祝平安连忙叫住她，示意她仔细看冰柜下方，点点干涸的褐色，“你觉得是血吗？”
王畔连腰都没弯下去，垂眼一瞥，脸上更是波澜不惊，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自顾自迈进了厨房。
祝平安立在原地盯着她的身影，皱起眉头，不满悄然而生。
她索性转身，重重坐到方桌边。
桌上堆着超市买来的空气清新剂、泡面、面包和矿泉水。她拧开一瓶水，仰头猛灌。“咕噜咕噜”的声响显得格外清晰。
王畔从厨房出来，并非没察觉祝平安难看的脸色，也猜到她大抵不信任自己。
这也正常，毕竟刚认识。
“走吧。”王畔说。
祝平安放下矿泉水，“去哪？”
“今晚别住这，换个地方住，带上你的行李。”
“这里不能住人是吗？”
“暂时别住。”
虽然王畔没明说，但祝平安已然断定这里是凶宅。
她匆忙收拾东西，拖着行李箱，忧心忡忡地跟上王畔出了门。
楼道没灯，一片漆黑，两人拿出手机照明。
下到二楼，王畔停下脚步，“今天早上凌晨3点多，是这户人家说听见动静？”
“对。”祝平安见王畔径直走向201室敲门，赶紧拉住她，低声道：“你干嘛？”
“问问他，真的听见楼上有响动？”
“不要问了，这个人好凶的。”
王畔却是个不听劝的人，轻轻拂开祝平安的手，敲响了门。
门开了，一个穿家居服的男人紧锁眉头，不耐烦道，“你们找谁？”
“你好，我是301的住户……”
“你终于肯露面了。”男人两眼暴睁，身体前倾，气势汹汹地数落她，天天晚上不睡觉，吵得楼下的他失眠。
失眠导致他精神衰弱，上班没精神，结果被老板开除。他丢了工作在家炒期货，谁知投入的钱一去不回……
眼见男人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满天飞，祝平安悄悄扯住王畔的袖子想拉她走。
王畔反而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好一会，男人说累了，警告她不要再吵了，准备关门赶人。
“你不知道楼上301一直空着？”王畔迅速开口。
“你不就是301的？”
“我昨天上午才搬来。”
男人一怔。
王畔趁他愣神，加快语速：“卧室太脏了，我昨晚睡在客厅，没听见动静。你确定声响来自楼上？”
男人回神，更加暴怒：“少来这套！我找过你房东，他也说没人住！你们串通好的吧？骗子！”
他狠狠瞪了两人一眼，“嘭”地摔上门。
王畔后仰，摸了摸鼻子，好似碰一鼻子灰。
她冲门板大声道：“201的先生，今晚301没人住。如果你听见声响，建议报警。”
门里无声无息。
王畔转身，见祝平安直勾勾盯着自己。“我知道你有疑问，”她道，“下去再说，这里太黑了。”
两人走出黑糊糊的楼洞，王畔娓娓叙来，
“你租的这栋楼位于交叉路口，附近有小学、中学、大型医院、商场，人流密集，道路四通八达。吵是真的，聚财也是真的，不信可以打听房价。如果这个地段有凶宅，我不可能不知道。”
这话可怪，为什么有凶宅你会知道？祝平安问出疑惑。
王畔：“我认识一个人，这人专门寻访凶宅，她告诉我这个地段没有凶宅。”
“你是说……我租的不是凶宅？”祝平安不知不觉已跟着王畔来到商场地下停车场，坐进车里，思绪却停不下来：“可那衣柜门上的黄符，镜子上的红绳呢？网上说那是镇鬼的。还有楼下那人，他……”
王畔提醒她系安全带。
祝平安机械地扣上卡扣，想到关键问题，“你是什么人？”
“普通人。”
“那……你是做什么的？”
“无业。”
汽车开出了地下停车场，平稳驶入车流。祝平安愈发不安，“你要带我去哪？”
“住的地方。”
此刻，最明智的选择或许是下车。
但祝平安没动，她太疲惫了，虚弱地问：“你不会害我吧？我们无冤无仇。”
“敢不敢赌？”王畔抬眼瞥向后视镜，镜中她面色苍白，“开玩笑的。”她随即道，“虽然刚认识，不过宁医生给我打过招呼。”
“宁医生？”
“宁玮。”王畔目光直视前方，“我曾是她的病人，那时她在附属医院，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们一直有联系，后来她去了别的城市，联系没断。前段时间她向我提起你，说你会来C市。”
原来她也是宁医生的病人。祝平安急忙问：“这么说，你不会算命？说我经历变故，是宁医生告诉你的？”
“她没提你的事，只说如果接到你的电话，能帮就帮。然后发了张你的证件照给我。我没接到你的电话，估计你不需要帮助，就没打扰。想不到遇上了，真是缘分。”
“宁医生是给了我一个电话，我都不认识你，不好意思麻烦你……”
“你现在给宁医生发信息，就说我们联系上了。”
祝平安说好，发信息给宁医生，确认当初让她联系的王畔是否身边的王畔。这正是王畔的意图。
汽车拐进环湖路，路灯璀璨，辽阔的湖面停泊几艘小船，笔直的树一一掠过。
宁医生可算回信息了，祝平安与她简单聊了几句。宁医生发起视频通话，通过祝平安的手机与王畔视频，以此确定没搞错人。
“不好意思我怀疑你。”祝平安结束与宁医生的通话。
“如果我是你，我也会怀疑。”王畔说。
“我们去哪？”
“快到了。”
汽车开上一条僻静的公路，隔着车窗可以看见远处大片山峦，层层叠叠，沿途的路灯亮着，偶尔有几辆车经过。
终于，汽车开进别墅区，每幢房子相距甚远，被大片的绿意遮挡。
“我们到了。”王畔把车停在一栋红色的两层小楼前。
祝平安推开车门下车，她站在原地等王畔把车停好，从后备箱取出行李，跟着王畔踏上石阶。
“这个小区好安静，都没看见一个人。”祝平安轻声说。
王畔拿出钥匙开门，解释再往前是风景区，房子建在这，交通不便，常住的人不多，更多的人节假日来住，顺便去附近景点玩。
“原来是这样。”祝平安不由问：“你买的？”
“不是。”
两人进门，穿过玄关。
好大的客厅，迎面就看见落地窗。窗外大约是个花园，眼下杂草丛生。
室内没有装修，处于毛坯状态，没有任何家具显得空荡荡，水、电就更没有了。
不过王畔打开了应急灯，月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室内是明亮的。祝平安心里犯嘀咕，她怎么把我带到这样一个房子？
再看墙角堆放建筑材料，可能预备装修。
“如果你要用水，水在那。”王畔指了指。
顺着她指的方向，祝平安看见五、六桶桶装水，并排摆放，旁边还有些杂物，看样子她在这住了不止一天。
祝平安说“好”把行李放下，猜测王畔可能不太宽裕，否则为什么住这。
王畔搬来两张折叠床，铺在客厅，“今晚咱们先睡这，有事等明天再说。”
九点不到就睡觉？祝平安问：“厕所可以用吗？”
“你想上大的还是小的？”
“小的。”
“等等。”
祝平安不明就里，等来一个应急尿袋。也就是说厕所不能用。天呐，祝平安愣愣地看着王畔，她怎么能忍受没水没电没厕所的生活？
王畔的脸上绽出一抹微笑，洞悉她的心思，“附近有酒店，我送你去？”
“不用。”祝平安接过应急尿袋，“厕所在哪？”她非常想住宾馆，但住宾馆要钱，而且王畔一片好意帮忙，岂能寒人家心？
再说，王畔住得，她也住得。
“我带你去厕所。”
上过厕所，祝平安在折叠床上躺下，虽然很累很困，可她睡不着，翻来覆去，目光一次次掠向对面的床。
王畔无声无息，似乎已入梦乡。
一个自称“无业”的人，开SUV，住毛坯房，却对一切安之若素……
人不可貌相，打肿脸充胖子的大有人在，其目的不正是要让别人只看见自己光鲜的一面？
假如王畔是这样的人，就应该带她去住高档酒店之类。
所以说宁医生了解王畔吗？
为什么让她向王畔寻求帮助？
无数个疑问堆积在脑中，祝平安渐渐合上眼。
如同薄纱的月光轻抚她的面颊，她翻身下床，赤脚走到落地窗前，明净的玻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对面的窗子一直落到地面，红色的丝绒窗帘被拉开，可以清楚看见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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