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王殇逝,翌年帝崩——也就是说,在贪狼星君成仙之前,他唯一的亲弟弟就已经死了!
可如今的仙界,右弼星官是的的确确存在的!
此前,怀罪的心中就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想,如今越发证实了。她眉头微锁,目光定定地落在那一行字上,末了阖上书页,攥着命簿疾步奔出了司命殿。
她得去帮比祁!
心里的不安渐渐强烈,虽然怀罪无比希望是自己杞人忧天,但她没办法不多心。
行走在一条又一条错综复杂的野径上,她第一次觉得南斗宫这么大,这么空。路有千万条,或长或短,或宽或窄,每一条都通往不同的方向,却没有哪一条是真正清晰的。
怀罪努力安抚心神,她将孽镜紧紧攥在掌心,小声地祈求:“天清清,地灵灵;天绝绝,地决决!拜托拜托,带我去找他吧!”
因为不安,她的语气不自觉颤抖。一语毕,一向缄默的孽镜散发出温良的光,一亮,一息,再亮,再息,长此以往,循环往复。
有了孽镜的指引,怀罪的心才算安定了些。一路奔波,风灌进喉咙,口咽早已干涩,她舔了舔失色的唇,坚定地向前疾行。
不知走了多久,夜色越发浓深。天间薄云疏淡,一轮红月明晃晃地当空映照,月光如爪牙般蔓延在整个天幕,将寒冷的月华投落大地。
仙界的夜很安静,怀罪走到了鱼龙池,在经过一个转角的时候,一只血迹斑斑的手迎面捂住了她的嘴,呼吸间尽是清晰可辨的血腥气。
“比祁……”怀罪的眼圈一下子红了。
“走……”比祁撑着一口气,拉着她,想要带她走。
因为紧随其后的,还有一个人——
贪狼星君抬手虚空一劈,凌厉的光芒猝然鞭笞在比祁的脊背。他的脚步本就不稳,重重跌落在怀罪脚边,侧身呕出一大口血。
杀人似乎是一件容易上瘾的事,贪狼星君并不在意比祁是不是冥王的人,杀红了眼的时候,眼底里的**比良知更甚,他抬起手,又一重击推掌而出。
怀罪怒了,挥袖飞出一道耀目的灵光,两股灵力撞击在一起,顷刻间碎裂成无数转瞬即逝的光点。
黑夜重新寂静下来,随着冥王出手,贪狼星君似乎清醒了些,忌惮而警惕地望向怀罪。
怀罪是真的很生气,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打狗还要看主人,贪狼星君明明知道她的身份,也知道比祁是她的人,竟还下这样的死手,甚至当着她的面要置比祁于死地。
她护在比祁身前,气愤地诘问:“贪狼星君是要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杀我的人吗?”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贪狼的语气比神色更冷,“他得罪了我,自然要受严惩。冥界地狱火海,恶人千千万,这个道理,冥王大人应该比我更明白吧。”
“他犯了什么罪,值得一介即将封神的上仙亲自来杀?”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断我胞弟之发,如同伤他辱他,为何杀不得。”
仅仅于此吗?怀罪听得想笑:“断几根头发而已,星君却要置人于死地,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贪狼星君并不回答,而是意味深长地反诘:“既然他是冥界子民,我倒好奇,他的所作所为,可是冥王授意?”
凭这样的口气、这样残忍的手段,怀罪不信贪狼星君是真心来求要一个答案,他的心里有答复,特地问一嘴不过是来恶心她的。
她压沉目光:“你心虚了?”
长夜微微静了须臾,贪狼星君面不改色,口吻依旧冷淡:“我何必心虚?”
“因为你杀了紫虚元君和二徐真君,为自己封神的康庄大道铺路!”
“我没有杀他们。”
怀罪不理会他的文字游戏,言辞振振道:“他们的失踪一定和你脱不开干系,道一句罪魁祸首也不为过吧?”
许久,贪狼星君冷笑一声:“是我小看你了。”
“打听了你这么多天,我不信你没有听到风声。心里很慌吧?慌得无心修炼,怕我真的查出来什么。”
“我无惧。”
“哦?真的吗?”怀罪笑道,“那你的好弟弟卫临又是怎么从坟冢里爬出来,一路纠缠到仙界的?”
“你知道了……”贪狼星君板正的脸上微微触动,“不过,你没机会知道剩下的东西了!”
说着,他汇聚灵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比祁,企图夺走被藏在怀中的那一缕头发。本以为一击必中,谁知比祁拼尽全力抵挡,纵使身受重伤,却也没让他得逞。怒极之下,贪狼星君加剧内力,博袖借势一挥,眼皮都不抬一下,强大的灵光径直将比祁拖进了鱼龙池。
池中溅起不小的水花。
“你是地位尊崇的冥王,我动不得你。不过他就没有这么金贵的命了,冥王大人还是尽早回冥界给他勾生死簿吧!”
他做的事气人,说的话更气人,但现在不是宣泄的时候,怀罪强忍住心中的愤懑和杀意,转头纵身跃入了鱼龙池。
鱼龙池她来过一次,在这里,她有幸得到过两尾小鱼,后来,她和比祁一起去了天梁宫,把它们送给了孤孤单单的延寿星君。
鱼龙池的鱼不是凡俗之物,它们齐心协力可以化龙,龙又是有灵气的庞然大物,能够使蟠龙栖息的池水会有多深?
怀罪很怕自己救不了比祁。
池水并不清澈,充斥着灰蒙蒙的水雾,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只能凭借着孽镜的微光艰难地向下游。池水掠过她柔软的衣袂,抚摸着她的头发,像无数温柔的手,要将她拉回岸上。她不愿意,固执地挣开束缚,睁大眼睛,努力寻找着比祁的踪影。
像是被她的心意劝服,流水不再阻挠她,而是轻轻搅涌着,循着孽镜的光芒,周身游曳起无数斑斓透明的小鱼,彩鳞泛着与孽镜类似的光亮,一闪,一闪,又一闪。
千万条游鱼一齐发亮,幽暗的水底顷刻间波光通明,鱼尾拨动下,浑浊的水很快清澈起来。她看到了比祁,就在池水之底,还在不断下沉。
怀罪加快了游动的速度,穿过被他的血染红的水流,一路向下游去。
她不怎么喜欢水,在水里远不如陆地上从容。她一面努力划水,一面暗暗发誓,等回了冥界,一定要在这臭水池子里安插一个优秀的水鬼。
未消多时,怀罪成功抓住了比祁的手,她攥紧他的手腕,想要把他往回拉,带他上岸。可就在她拉住比祁的那一刻,一间树藤编织的囚牢忽然张开了血盆大口,猛然从水底蹿上来把他们吞了进去。
囚笼有树根牵引着,能够自行蜷回水底。怀罪一直以为鱼龙池深不见底,落地的那一刻才发觉——池子是有底的,只不过,最底下一滴水都没有。
准确来说,这里被人强行开辟出了一座不见天日的地牢。鱼龙池本就地处偏僻,如今又有池水打掩护,池水还不怎么干净,哪个人才能想到把衣袍扒了,钻到池子最底下来洗个澡?
贪狼星君是人才,他反其道而行之,在这里筑就了固若金汤的牢狱。
紫虚元君和二徐真君是人才——囚笼下沉的时候,怀罪看到了两位被关押在远处的失踪仙人。他们被藤蔓捆住了腰和双腿,眼睛嘴巴也被藤蔓封住,整个人被悬吊起来,头颅沉沉地垂着,虽没有动静,却不像是死了。
葛仙翁也是人才,虽然是个老人才,但怀罪觉得,用不了多久,她就能见到他,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不过,见到葛仙翁之前,她先一步要见到的,是贪狼星君,他缓缓步入这座地下囚笼,身后跟着一个跛脚独眼的守卫。
透过粗砺的树藤,她看向他的目光像钝钝的刀,讥讽道:“仙君的秘密还真不少。”
贪狼星君轻蔑一笑:“每个人都有秘密,有的只有自己知道,有的只有别人知道罢了。”
“可你的秘密很多都不能面见天日,或许,该称之为罪恶。”怀罪偏过头,意有所指地看向远方。
在目光触之不及的地方,关押着两位深孚众望的仙人。
贪狼星君却不以为意:“听闻他们突破了瓶颈,我还短暂地忧心了一阵,交了手才发现,两人联手都打不过我,真是令人失望。若他们修为在我之上,此刻被关押的就是我了。成王败寇,凭本事做到的,不丢人。”
“你就不怕恶行被昭告天下吗?”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我做过的事,从不后悔。”意识到交谈似乎过甚了些,贪狼星君定了定,转而道,“放心,等我荣登神位,这些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人们只会记得我的殊荣,记得仙界万年才出一位的天才。”
“三清有眼,绝不会让你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封神。”怀罪倔强地反驳。
贪狼星君不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他清清楚楚地听进了这句话,神色虽然平淡,可微微起伏的胸膛和愈发狠厉的目光却昭示着,他的心不平静。
翻掌之间,一道灵光重重劈向比祁,比祁浑身一颤,一口血几乎是喷了出来,血迹顺着唇角流向耳窝,犹如被利刃生生割开半边脸。
怀罪心口一麻,毫不犹豫奔回他面前。由于脚步踉跄,到他身旁的时候差不多半跪着了。
“你不许伤害他!”她挡在他身前。
“他今日所受的伤皆因你而起……”贪狼星君的语气里升腾起愠怒,似乎对怀罪的那句话尤为在意。
在生气的时候,一个人的力量绝对不容小觑。贪狼星君的内力无情地将怀罪掀去一旁,一面大步走向比祁,一面在掌心凝聚起炽烈刺目的法印。
“记住,今日他死了,也都是拜你所赐!”
内力运转,水起风生,仙袍被灌得宽大,身后呼啸起猎猎风声,贪狼星君缓缓说出了没说完的后半句,而后手一挥,法印迅疾落下。
这一击,足以致命。
可是,意料之中的血肉飞溅声并没有如期响起,怀罪抵挡在两人之间,硬生生接下了这纠集了贪狼星君大半灵力一招。
她侧着身子,灵力相冲之下,她作格挡的右手被震得麻痹,长袖掩盖之下,仍然可以清楚地看到在不住地颤抖。发丝被掀乱,散乱地遮住了她大半张脸,衣袂上有血,却不是她的。
贪狼星君的左手处,殷红的血顺着经脉蜿蜒而下,欢快地砸在地上,一滴,两滴,三滴。
这一刻,气氛远比血腥气更令人不寒而栗。怀罪抬起头,眼眸一瞬间变成骇人的血红色,竖瞳锐利,杀意森然——
“你,不许,伤、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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