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大事,其实是怀罪想要向仙子们借些胭脂水粉,顺便取取佳人心经。
之所以选择这个时辰去,其实是大有学问的——白日里比祁一大早就没影了,她也不好意思光明正大去找仙子元君们开小灶,只好磨到比祁天黑回来。他一回来,就表示女仙们也都各回各宫,准备收拾收拾睡觉了。
苦恼于南斗宫仙人们对于玩乐和就寝的高昂兴致,怀罪就怕她们睡得太早,所以一见比祁回来,就赶紧出了门。
她不是没想过直接在仙子们的居所蹲守,但那样的话有些贼头贼脑,与英明神武的冥王形象实在相去甚远,况且容易被人察觉,若是半路被截去游山玩水,那一天可就白蹲了!
首先,怀罪要去拜访的是离她最近的颂白星官。
颂白星官精通脂粉和时兴之美,又严于律己,怀罪记得,“多吃仙果对身体好”这一警世恒言还是这位著名仙果杀手郑重传授给她的。
奔出暮云宫,免不了要路过天梁宫,每每此时,都是怀罪最痛苦的时刻。
葛仙翁是个很不一样的老仙人,他有一张吃不惯仙果的嘴,一把老骨头了还撸起袖子在后院种瓜种菜;他从不勤恳打坐修炼,终日只醉心于炼丹著书的本职,闲来无事会偷偷跑到凡间,在抱朴道观美美歇上一脚。
这实在不像个典型的仙人,可正是这样一个老顽童,偏偏入了有望封神的四大仙人之列,这倒是令人费解。对此,老友延寿星君时常光明正大地说他坏话,呛他表面谦虚实则嘚瑟,拐弯抹角地在炫耀自己不好好学习也能成为佼佼学子。
此时此刻,夜幕降临,正是这位劳累了一天的老学子的晚膳时分。而在佳肴贫瘠的仙界,葛仙翁凭借中不溜的手艺,足以牢牢拿捏住怀罪深受土特产荼毒的胃。
果不其然,饭菜香乘着风,忙不迭窜进怀罪的鼻子,她贪恋地耸耸鼻翼,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火光冲天的天梁宫庖房——很好,这已经是她第四次撞见葛仙翁在猛火爆炒、大火颠勺了。
不听不看,不闻不问,成功就在前方——怀罪心里攒着劲,竭力抑制**,脚步一刻不曾停下,迎风直奔颂白星官的住处,满心满眼只盼望她动作慢些,不要这么快拂灯就寝才好。
不得不说,老天还是怜爱怀罪的。就在颂白星官准备紧闭殿门的最后一刻,她成功出现在了门缝里。
“颂白星官!”
风扬乱了她的发丝,她高呼一声,风尘仆仆地赶来,带着满心满怀的笑意。
“怀罪星官?”颂白愣了一愣,继而,眼角眉梢流露出些微的讶异之色,似乎从没想过会在这个时辰与她相会。
怀罪喘着气,用力点点头,热切地应她:“是我!”
颂白星官将快闭上的门重新打开,走上前拍拍她的背,一边顺气,一边好奇地问:“这么晚了,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这……说起来还怪不好意思的,怀罪还没开口,自己就已经黏黏糊糊地哂笑起来——
“嗯,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是我自己的私事,我想找你借一些东西……”
“借东西啊?”颂白星官很爽快,“没问题,只要我有,一定借给你。”
这个回答听起来万分顺利,可症结也出在这个顺利上。怀罪本来是很有把握的,听了颂白星官这番话却忽而不自信了——按照她看过的话本套路,大喜之后常有大悲,这时候对方应承地爽利,一会儿道出目的,很可能就是自己要吃闭门羹的时候了。
“那……如果我想借一些你的胭脂水粉,可以吗?”说完,她屏息凝神地等待着一个残忍的拒绝。
“当然可以啊。”
谁知颂白星官不但剑走偏锋,还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果断而干脆地拉上怀罪的手就朝殿内走,脸上还带着喜气洋洋的笑意。
“仙人路漫漫,日子枯燥无味,确实该给自己找点其他的乐子,每日漂漂亮亮的,自己见了自己也会开心些。一会儿见到了喜欢的尽管说,不必跟我客气,就和在自己殿里一样,知道吗?”
她一边走还一边热络地拍拍怀罪的手,哄得怀罪像只找不着尾巴的小狗,受宠若惊地在原地直转悠。
至此,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之后,大抵是怀罪挑几样中意的水粉胭脂,颂白星官连连点头夸赞她眼光高,然后贴心地帮她装好、怀罪感激、颂白推诿,最后相聚在皎洁的月色下,颂白星官于殿内挥手送别,怀罪硕果累累,于殿外挥手作别。
但事情发展似乎并非如此——在怀罪道明来意的时候,在意料之中最该有意外的时候,意外没有发生。于是便自然而然认为,之后会一帆风顺圆满无虞,谁知,意外冷不丁地说来就来。
踏入寝殿的那一刻,怀罪很快发觉到了异样——这异样来自于身边的颂白星官,随着两人进入殿内,她的手倏地不为人察地凝滞了片刻,却又不动声色地被抑制下去。
“哇——”怀罪适时夸赞,同时,眼睛有理由地瞟来瞟去,“你的寝殿真好看!”
颂白星官似乎很紧张,心虚地跟着笑了一笑,赶紧端正怀罪的视线,引导着她朝妆镜台的方向过去。
“哎呀颂白星官,你的梨花香案好好看!”
“那边的乌木窗牖也好看!”
“房梁看着好气派,是用什么做的啊?”
怀罪一路走一路称赞,目光所至之处几乎没有不挨夸的。颂白星官是个喜欢听夸奖的仙子,虽然心花怒放,但一直在压制疯狂上扬的嘴角,尽量不让自己太过喜形于色,以免被冲昏头脑,露出马脚。
可怀罪还是发现端倪了——
方才每夸一处,颂白星官都会循声望过去,唯有一处,她没有抬眼看,反而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指着净瓶中的一株冬青大加赞赏,混淆视听。
她避讳的位置,在床榻。
奇怪,床上能有什么秘密呢?难不成比祁藏那儿了?
怀罪鬼使神差地想要一探究竟,趁颂白星官不注意,一尾游鱼般溜到床边,对她的鸭卵青云纱床帷表达出了由衷的欣赏。
“这个也好看,与星官你高洁纯挚的品格正相配!”怀罪睁着乌黑晶亮的眼睛,用最一本正经的口气告诉她。
颂白星官感动得一塌糊涂,就快要哭了,见怀罪如见知己,只恨此时此刻不能痛饮三大白。但仙人就是仙人,再不是从前七老八十的小屁孩了,沉沦之际,理智还在太阳穴来回蹦哒,试图挽救危局。
“你要是喜欢,我送你一份。”她一面机敏地散开帷幔,一面循循善诱道,“床榻没收拾,挺乱的,还是别看了,走走走,我们去挑胭脂水粉,那个才好玩!”
不得不说,颂白星官很聪明,动作也很快,三下五除二就掩盖好了罪证,拉着怀罪往反方向去。
可怀罪还是看到了。
毕竟是一界之主,有几样宝贝,身怀几样绝技也是稀松平常不过的事。在颂白星官喋喋不休攀扯其他话茬的时候,她施施然回头,透过那层纤弱的帷幔,一双火眼金睛清楚地探到了内里乾坤——
其实算不上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比祁也没有鬼头鬼脑地藏在里面,不过是一册书,掩映在被褥一角。
书是很寻常的书,扉面题着“玄真心法”四个平平淡淡的大字。须知,但凡是某某心法,某某心经,某某真功,怀罪见了就头痛,放在平日,就算是看到了,也会大字不识地装作没看见。此番,颂白星官若不欲盖弥彰,她反而察觉不了。
要不说造化弄人呢!
但怀罪不明白,一本心法而已,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呢?又不是转轮王某些不肯示人的珍品私藏……
此事暂且按下不表,怀罪没有忘记正事,跟着颂白星官的脚步,乖顺地走到她的妆镜台,并且很快被这个女人琳琅满目的香粉牢牢抓住了视线——
简直是花花绿绿五彩斑斓应有尽有啊!
怀罪的一双大眼睛立时被各路颜色塞了个满满当当,嘴巴一时没来得及合拢。
“颂白星官,你好富有啊!”
“哪里哪里。”被夸到了心坎里,颂白星官掩面浅笑,很是斯文,“看上了什么,随便拿,千万别跟我客气。”
话虽是这么说,但也不能当真毫不客气地一扫而空。怀罪自幼深受人情世故的教导,善于拿捏分寸,挑挑拣拣了三五样,准备见好就收。
然而颂白星官是真高兴,也是真热情,直言怀罪拿得太少,做客不够敞亮——
“才这么点?这怎么够用呢?来来来,多拿一些,我还有很多呢。”
怀罪被颂白星官的兴致所感染,眼见着原本干瘪的小口袋一点点被揣得鼓鼓囊囊,她其实很想说,她来借的是上妆的脂粉,不是**汤馎饦白肉胡饼笋蕨馄饨灌浆馒头羊肉稍梅薄皮春茧包子的那个面粉,用不着这么多的。
“怎么用不着,很用得着。”颂白星官自顾自说,“做仙人什么的最累了!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还要提心吊胆,每日单是遮盖黯淡的脸色就不知道要耗去多少脂粉……”
说着说着,她自知失言,连忙闭上了嘴。气氛霎时安静得不自然,她双眸微睁,目光不安地落在怀罪身上,期望她什么也没注意到。
很遗憾,颂白星官不自然的停顿,让怀罪原本漫不经心的耳朵陡然竖了起来——
下一瞬,她便抬起眼眸,直勾勾地对上了颂白星官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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