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4日，23时32分。
上官大古跟着七八个候车人，最后一个踏上回程的末班公交车。
与此同时，停在阴影里的黄色保时捷中，张小路对着蓝牙耳机语速飞快：“姐，算上司机一共十人，六男四女，都在时间点出现在坐标附近。”
耳机里传来陆琪亚清冷的声音：“继续。”
张小路十指翻飞，在键盘上化作残影，笔记本屏幕可见数据流滚动，“交通公司记录排除司机。第一排老者、第三排夫妇、第七排学生，年龄不符，排除。剩下五人，两人刷了公交卡，登记信息显示非目标，排除。”
“第八排粉衣男，十一排绿衣男，十三排黑衣男，目标就在其中。”做完最后总结，张小路放下望远镜，调出公交车沿途的监控画面，语气凝重，带着警醒：“他们中可能存在敌人，务必小心。”
高楼大厦，顶楼天台。
陆琪亚熟练地将高倍镜狙击枪组装完毕。
“知道了。”她淡淡应道，枪口稳稳指向下方公路上的车流，镜中十字线牢牢锁定了那辆移动的公交。
夜色渐深，晚风猎猎。
雪白短发因风而动，也吹拂着女子持枪俏立的飒爽英姿。
“火车北站，粉衣下车。”张小路的声音再次响起。
收到信号，陆琪亚的脚下，一个漆黑漩涡无声涌现。下一瞬，她连人带枪消失在天台，出现在一栋写字楼空置的封闭楼层内。她压低枪身，从窗户缝隙探出枪口，高倍镜视野紧紧追随着站台上那个穿粉色外套的男人。
冰冷的镜片后，陆琪亚眸光锐利，扫视着粉衣男周遭的环境。突然，她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低语如风：“果然来了。”
张小路紧盯着电脑里的监控画面，闻言心头一紧，连忙劝阻道：“姐，爸爸交代的任务最重要！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开枪！”
陆琪亚搭在扳机上的食指微微一顿，略作沉吟，缓缓移开。她仔细观察了粉衣男好一会儿，方才继续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紧绷：“不是他。”
“车上现在还剩下三个人。”张小路松了口气，也报告了自己这边的情况。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空气仿佛凝固。
“只剩那两名嫌疑目标了。”又过了半晌，张小路低声说了一句，语气渐渐染上几分紧张。
“人民广场站！两人同时下车！”张小路的声音陡然拔高，透着急促。话音未落，他原本乌黑的发色瞬间褪为雪白，双手捧起笔记本电脑，身体向后靠入骤然浮现的漩涡之中。
人民广场站附近，一处居民楼阳台。
“姐，我来帮你。”白色圆寸头模样的张小路坐在地上，仰头看向一旁的陆琪亚，手指在笔记本上飞快敲击：“广场周边监控已全部接管。绿衣男进了便利店，那个杀马特……正往广场中心走。”
陆琪亚瞧了眼屏幕上那个熟悉的身影，眼神中有复杂的光泽一闪而逝，“你‘空间穿梭’的缓冲时间还没结束，由你负责确认那个绿衣身份，另一个，交给我。”她的声音不容置疑。
白发张小路微微颔首，忍不住感叹：“姐你这天赋真不讲理，能同时标记那么多坐标点，还不用考虑恢复的问题......”跟着他话锋一转，提醒道：“那你小心点，尽量别暴露样貌。”
对于弟弟的称赞，陆琪亚并不在意，至于后面的提醒好像也没多少放在心上。她将狙击枪放到地上，看了眼阳台的另一端，身子忽然如烟雾般涣散，下一秒，人已经站在了那里。
从距离地面十几米的阳台边缘俯瞰，见下方昏暗的小巷没有行人，陆琪亚一手按着水泥围墙，侧身并腿跨向半空，在身子直坠而下的瞬间再次化作云烟，紧接着，便出现在楼下的小巷子里。
......
昏暗的某处。
“圣女，找到上官大古了。”一名全身被素白长袍包裹住的男子，对前方不远处同样装扮的背影恭声问道：“是否开始行动？”
被唤作圣女的女子缓缓转过身来。长袍兜帽下，露出一张清丽绝伦却淡漠如冰的脸庞，她凤眼微抬，视线落在男子手中的照片上，几根纤长如玉的手指悄然摊开。
照片在某种力量的驱使下，仿佛被无形丝线所牵引，平稳地脱离下属掌心，悬浮着飘至她的指间。
圣女垂眸看了眼照片，红唇轻启，声音空灵而疏离，不带一丝烟火气：“除恶务尽，勿扰尘嚣。”
白袍男子右手抚胸，微微躬身，虔诚低诵：“道德之光必将洗净世间罪恶。”
......
人民广场过了十二点后，依然有不少人逗留在此处，或散步、或玩闹、或坐在某处闲聊。上官大古穿过广场的人潮，走进一家KFC。
要了杯可乐和半只炸鸡，上官大古捧着托盘在角落的一处空位坐下。正埋头大快朵颐，有一个似乎听过的嗓音忽然在他的耳边响起，“喂！你叫什么名字？”紧随其后的是一个女子在其对面坐下。
上官大古愣愣地抬起脑袋，疑惑地啊了一声，嘴里犹然塞着一只鸡腿。
来人竟是公交车上那位白发蓝眸的混血美女！
见到大美人，上官大古下意识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黑色棒球帽无法完全遮挡住的动人五官，白色宽松无袖T恤勾勒出性感的曲线，除此之外，黑色的冲锋裤与军靴也平添了几分利落的英气。
见他又露出那副痴呆模样，陆琪亚眉头微蹙，不耐地重复道：“问你话呢！”
上官大古将嘴里的鸡腿啃干净，吮了吮手指上的油渍，老实回答：“我叫大古。”
还真是他！
陆琪亚怔了片刻。随即，她闪电般出手，一把扣住上官大古的手腕，力道不小，压低声音急促道：“不想死就立刻跟我去厕所！”
什么鬼？
上官大古杵在座位上纹丝不动，沉吟片晌，叹气道：“姑娘，我不是个随便的人。”
瞥了一眼周围用餐的客人，陆琪亚耐着性子，咬牙道：“跟我走！”
上官大古摇了摇头，无奈开口：“公交车上就是个意外......”
听见对方还敢提那件事，陆琪亚登时就炸毛了，寒声道：“信不信我立刻毙了你。”
不至于吧，亲你一下就要我的命？！
上官大古耸了耸肩。
见他这副欠揍的模样，陆琪亚重新坐稳，眯起眼，声音带着危险的意味：“你走不走？”
上官大古乐了，说：“你放不放手？”
陆琪亚怒极反笑，扬起脸傲娇道：“不放！”
上官大古忽然笑了笑，紧接着，另一只手手不紧不慢地覆上了陆琪亚抓着自己手腕的柔荑，指尖在她光滑白皙的手背上，慢条斯理地……摩挲起来。
别说，触感温润细腻，倒是不赖。
上官大古原本只是想吓退对方，谁知这一上手，不知不觉就摸出了节奏。
陆琪亚被上官大古的举动整懵了，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大脑一片空白。等到反应过来时，她猛地缩回手，霍然起身，右手条件反射般探向身后的腰包！
“别！姐！你不会想在那里拔枪吧？！”根据手机定位锁定姐姐位置的张小路，在KFC的店内监控画面中，注意到陆琪亚似乎想射击“目标”，连忙对着耳机开口劝阻。方才通过沿途监控跟着绿衣男走进一家网吧，再用黑客技术骇入网吧前台的计算机系统，获得绿衣男的身份证信息后，张小路便确认了谁是“上官大古”。如今看到这一幕，魂儿都快吓飞了！
听见耳机里炸响的喊声，陆琪亚动作一下子止住了。她深深吸了口气，胸膛起伏不定。
一看到陆琪亚气急败坏的样子，上官大古第一时间用双手捂住了双颊。
陆琪亚瞪了上官大古半晌，忽然冷笑了一声，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他，咬牙切齿道：“等！死！吧！你！”撂下狠话后，陆琪亚转身快步离开KFC。
上官大古目送着陆琪亚的背影出了大门，遗憾地嘟囔了一句：“要是留个名字就好了。”说完，上官大古自嘲地摇了摇头，打消掉心中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继续低头啃着炸鸡。
“哒哒哒哒！”吃了两口，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逼近自己。
上官大古还没来得及抬头察看情况，便感觉到有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掌，猛然摁在自己的后脑勺上，一下子将他重重地砸进了炸鸡和托盘里！
顶着满脸油渍和细碎的炸鸡脆皮，上官大古眼神呆滞地看着再次消失在门口的泼辣女子。然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慢吞吞地抽出纸巾，一点点擦拭脸上的狼狈。
过了一会儿，上官大古单肩挎着那只半旧的旅行包，一脸懒散地晃荡在回出租屋的路上。
隔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有辆黑色的房车如同幽灵般缓缓尾随。驾驶座上的张小路侧头看向副驾上闭目养神的陆琪亚，问道：“姐，接下来……怎么办？”
陆琪亚冷冷道：“让他死。”
......
从广场到出租屋的路并不算长，但上官大古觉得自己走的很艰辛，艰辛里透着一点诡异。
先是路边直行的轿车，因为打错方向盘，突然拐弯朝他撞来！接着是路过一家火锅店，服务员不小心绊倒，手中滚烫的红油汤锅脱手飞出，朝他泼来！最后是行至半路，花盆从天而降！
上官大古如同落荒而逃一样冲进了出租屋，飞快地关上门关上窗拉好窗帘，然后一下子瘫倒在床上，怔怔地望着天花板。
“睡醒就没那么倒霉了......”上官大古低声呢喃了一句后，困意和疲惫感便将他沉沉笼罩，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
黑色房车内。
张小路透过车窗，望向上官大古所在出租屋的窗户，叹了口气：“可惜看不见房间里面，无法‘瞬移’进去。姐，你说这个‘杀马特’......到底觉醒‘空间穿梭’能力了没有？”
陆琪亚躺在放平的座椅上，对弟弟的话置若罔闻，想起方才上官大古要么走快两步刚好躲过了车，要么走慢一步刚好避开了热汤，要么碰巧停下来没被花盆砸中，气鼓鼓地咬了咬下唇，恨声道：“我不相信他能一直这么好运！”
张小路无语地看向陆琪亚，轻声道：“姐，别闹了。明天你一定要出手！这个上官大古能在道德碑上把你的名字挤下去，觉醒的程度......有可能比你还高。”
陆琪亚倏地转过头，看向张小路，幽幽道：“刚才那么危险他都没用‘瞬移’，这人一看就很阴险！这一轮被昭示，不一定是因为比我强！”
见姐姐还在赌气，张小路深吸了口气，突然神情严肃地看着她，语气难得带上几分深沉。
“上千年里，每一次的神昭，无论是9岁的小孩，还是81岁的老人，哪一个名字，不是被‘道德碑’判定为大奸大恶之徒，就是对‘圣母会’最具威胁的‘白帝一族！’”
“你9岁第一次觉醒就直接登顶，也因此被预示坐标，遭遇那件事......后来，爸爸为了复仇创立了组织。再后来，你和他又各自抢占了18岁和45岁的‘榜首’，同时暴露了位置！那一天死了多少人，你忘了吗？！”
“爸爸这次为什么拼着老命，把好不容易‘标记’的‘空间坐标’用掉，混进圣母会基地？不就是怕你27岁生日那天，名字显现在碑上，然后过几天连‘时间坐标’也被预示吗？！他又为什么离开？还不是担心等到属于他的‘时间坐标’出现了，牵连到我们！”
一阵缄默过后，张小路看着姐姐微微颤抖的眼睫，继续苦口婆心地劝道：“爸爸的话你都不听了吗？不管这个上官大古是普通人，还是能穿梭空间的觉醒者，他都是被判定为——比你更恶之人！”
陆琪亚缓缓闭上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皙白莹润的脸颊上投下浓重的阴影，嘴里淡淡地挤出一句话：“再唠叨，我就把你扔到太平洋里喂鲨鱼。”
张小路一下子不敢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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